其实在这次见面前,关一宁已经知道,何可乐是传说中的那个血族。
火梵末日的征兆降临后,唯一的那个成功初拥的血族。
那天见过何可乐之后,关一宁实在按耐不住,犹豫了一下,去找了温绾证实。毕竟,不知为什么,在他心中,总感觉温绾比起血族,更像人一些。
而事实的确如此,正好那时安珩不在,温绾看到他来敲门,只是微笑了一下,丝毫不意外地邀请他进屋。
“要问可乐?”
他问起何可乐,温绾只是稍稍惊讶了一瞬,便点头告诉他,何可乐的话,的确与众不同。
“他不似你我——是被淬血产生的半转化血族,也不是安珩和天翊他们那样的在火梵末日之前初拥的血族……”
他记得当初温绾再抬起头来时。她的神色已然如常,平静地看着他,缓缓地回答:“其实你问我,我知道的也不是那么多,大部分是安珩告诉我的,像你我,只能算是或多或少地沾了点血族的血脉,而何可乐……”
温绾说着沉默了一下,仿佛是在思索,看了他一眼,轻轻叹道:“可乐他,据说,是火梵末日后唯一的初拥血族,卡米拉。”
关一宁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毕竟是初拥,虽然他是人类,但也或多或少听说过,那血族中最神秘的仪式,初拥。
“初拥据说是淬血累积的结果,我只知道火梵末日开始后的淬血都是一次更较一次痛苦的。安珩希望我能挺过去初拥,我也希望,但……”
她说着苦笑一声,仿佛是在说一个极冷的笑话:“那怎么可能呢,淬血累积到初拥,那会是有多难熬……”温绾的眉在说到这儿时慢慢拧起来,仿佛已感同身受般咬住了嘴唇。
关一宁来问之前完全没想到何可乐居然与血族的秘隐——初拥有关,他更没想到何可乐居然还是那传说的缔造者,一时竟呆滞住,只顾怔怔地看着温绾,等着他说下去。
“一宁,关一宁,知道吗?”沉默良久,温绾突然轻声道,“我听说,虽然卡玛利拉有六大戒律,但其实有段时间血族也疯过,一连串吸死了好多人类。”
“为什么?”
温绾叹了口气:“因为卡米拉。”
“何可乐?”
“因为他是迄今为止,火梵末日后唯一一个成功初拥了的高等级血族,这个例子太让人,或者说血族,动心了。”
她没有说完,关一宁已经明白她的意思,是的,数百年来相传的神话突然变成了现实,这的确太让血族动心了。
“他是血族所羡慕不及的奇迹,是千万里挑一的幸运儿。”
有了他作为例子,试问那个血族不希望能复制这个神话呢?
因此,数以万计的人类被吸榨至死,甚至连各地领主都被惊动了。
但是血族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由于这次屠杀引发了人类的愤怒,宗教审判所成立并组织了消灭血族的战争,也就是当初改变了血族的生存环境,迫使他们不得不转入地下的异端审判。
那段时间,不光是人类的黑暗岁月,对于卡玛利拉血族来说,也是血淋淋的不堪回忆。
那次审判过后,卡玛利拉分崩离析,一部分卡玛利拉血族在梵卓的带领下选择东迁,在那边重新划分出自己的领地。
而留下的勒森布拉和茨密希全族叛变,和各大氏族的逆者一起成立了萨巴特,公然宣布不会再遵守卡玛利拉的避世戒律。
阿萨迈特、乔凡尼、雷弗诺、瑟泰特四大氏族宣布独立,既不加入萨巴特,也不愿放弃曾经的领地跟随卡玛利拉东迁。
火梵末日的到来使血族无法再产生新的子嗣,像卡米拉那样的幸运儿毕竟是极少数。异端审判与血族内部延续至今的千年圣战使血族数量锐减,这群千年不死的超自然生物的传承濒临断绝。
而这情景却意外地应验了火梵末日的预言,令血族不由得不恐惧。
因此,卡玛利拉高层统治者——梵卓亲王伊卡洛斯立刻下达指令,大兴避世戒律,同时以卡玛利拉的戒律为限,严禁血族内部自相残杀。
当然,为了报复叛变者,这些指令只是卡玛利拉的规定,作用范围不包括萨巴特和中立氏族,如果是跟这些家伙起了矛盾,那就无需顾及,卡玛利拉对待叛徒从来都不是宽容的。
关于卡玛利拉的法律,在卡玛利拉内部的元老会有详细规定,对于高级血脉的血族,从宽处理,低等血脉的血族,格杀勿论。其余种种,皆以六大戒律为核心,纷繁复杂,诸目林立,这里不再赘述。
何可乐不光是血族百年来唯一一个初拥子,他还是王室血脉,血猎手……
“是温绾告诉你的?难怪了,”何可乐似乎是松了口气,眼底的深红色悄无声息地褪去,“算你没问错人,她的确知道的不少,就算以血族的标准来看的话,她,唉……”
关一宁抿了抿嘴,注视着何可乐,似乎在等一个回答。
“没错啊,虽然我曾经就是人类,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叹出一口气后,何可乐仿佛轻松些似的,突然故作深沉起来,“怎么说,我可是死了几百年,从那次初拥至今,血月天象只因我而变过。现在血族都知道有个堂堂的卡玛利拉血猎手。但是……但是吧,那个属于人类的卡米拉可早就已经死了,现在也不应该再拿人类的那些条条框框来教训我,我现在是卡玛利拉的梵卓,血猎手梵卓。”
跟关一宁这样说着,仿佛漫不经心,但他心底却莫名升起一丝情绪,仿佛是麻木太久了,那曾经的伤痕突然被再一次触碰,他竟产生了点说不出的感觉。其实只是轻轻一碰而已,远算不上是疼痛,但偏偏又忽视不了,很奇怪地梗在那里。
他想他应该是习惯了,习惯了作为血族的生活,血族的生命按世纪来计算,实在是太长太长了。而曾经的何可乐终究也是死在了那一次的初拥里,在血月降临的时候,再醒过来的是梵卓,是血族新生的希望,是注定会成为血猎手的亲王血脉。
也正因为抱着这样的念头,所以伊卡洛斯才会初拥他的吧。他们只要能打破火梵末日的诅咒便好,只要能够维持他们在卡玛利拉的统治便好。梵卓才不会管那个人类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他们在乎的是卡玛利拉,也只是卡玛利拉。
这是不可否认的,哪怕是卡玛利拉的死对头萨巴特的首领勒森布拉也不得不承认,梵卓是个很优秀的统治者,必要的话,他们会牺牲一切可以牺牲的,去换取卡玛利拉一个有可能的未来。
在关一宁看来,他不知道何可乐究竟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却突然冷嗤一声:“伊卡洛斯那家伙还是很幸运的,我一路杀上来,一直到成为血猎手,他都还好好的活着。”
“他是谁?”关一宁愣了愣,立刻反应过来——何可乐的长亲,可他为什么盼望他的尊长死呢,除非……
“怎么,你是不想成为血族吗?那为什么当初还能忍受得下初拥?还有,那个给你初拥的血族……”关一宁听出何可乐的嘲讽口气,心中微微一动,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坦白说来,关一宁其实是有些瞧不起那些被淬血后就把自己当成血族去肆意吸血伤人的薄血的——明明前不久还是人类,却可以不顾良心,放纵自己去做伤害他人生命的事,那样的行为在他眼中几乎可以算是一种堕落。
他并不是当真不想活下去,可那次痛苦的吸血经历实在太可怕了,让他意识到自己也可能会变成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那一刻,他对血族的痛恨达到了极点,那样强烈的情感,在何可乐身上,他仿佛能找到点类似于同病相怜的共鸣。
如果是不想成为血族的话,那他对于给他初拥的那血族,应当是恨透了吧,这样随随便便给一个不想成为血族的人进行淬血,进行初拥。
何可乐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笑了:“他怎么样?是他在害怕我哎!”
他笑得很奇怪:“因为那个预言,他觉得我会恨他,所以,所以……呵,好吧我确实有点,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给了我好几百年的血族新生活,不是吗?”
不是吗?他不会允许我的不忠,不是吗?
“你……”关一宁显然还想问些什么,却被何可乐不耐烦地打断。
“好了好了,说了你与其有那个闲工夫操心我,倒不如先管好自己吧。”天已经亮了很久了,哪怕他再强大,毕竟也是血族,显然还不可以完全免疫阳光。何可乐抬手遮了遮眼睛,匆匆转换话题道:“不提那个,话说你现在要是还信得过我,就先跟我来。”
“什么?”关一宁一愣。何可乐歪着头,笑眯眯地盯着他:“既然你提不出来,那就算我白送你一个情报好了。没注意到吗?你做人类时,招惹上不该招惹的家伙了。”
关一宁心神一动:“你是说,最近多出来的想要杀我的吸血鬼?”
“诺斯费拉图,血族中活在墓穴和下水道的隐匿大师,生来丑陋,却极有团队意识,你杀了他们的一个族人,就是和他们一整个种族作对。他们一定会让你血债血偿。”何可乐淡淡道。
关一宁沉默了:“那……”他刚抬起眼,何可乐突然消失在原地。
“晒死了,受不了了,你要是想能多活三个月,就自己来找我。”空气中只留下了这么一段话。
关一宁:“……”
他讨厌说话只说一半的家伙。
另一边,在血猎的休息室里,何可乐把玩着手里的圣水瓶,静待着关一宁到来,那个人会来的,他知道。
关一宁。
关大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