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立秋。

    “说起来，上一世这时候云宴就要被污毁了雾貌席的清白了，嗯……就是明天吧？”虽是立秋，云京的天气却依旧燥热，系统明明没有形儿，却也要被窗外的热浪掀得快灵魂出窍了。就连说话都晕晕乎乎的：“你那时候什么感觉啊？嗯？”

    莫道秋嘴里含着块冰，正盯着书案上的画纸深思，分了些心神回道：【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有些好笑。】若真那么容易就将云宴的魂勾了去，那她早在十八岁时便已成事，哪还会是现在这般只以师徒相称的模棱情状。

    不过细细想来，这时候的雾貌席也不过十八。

    真是。

    十八岁的年纪，脑子当真不太清醒。

    【不过那雾貌席、不，应是异世女，果真烦人。】莫道秋又拿起一旁的信纸看起来，信纸上是墨家子弟惯用的活字印刷字样。【是以那时我便对她起了杀心，以免她再来添堵坏事。】

    “Peace！Peaceful！咱们还是聊点儿别的吧！”系统警铃大作，“比如，你怎么确定就靠这几个人就能让皇后暂时歇了三天两头喊云暮雪进宫的心思，近日都不敢动作呢？”

    “自是因这是个阳谋。”莫道秋道。

    -

    从立夏起到处暑止，每个节气当日都是赐冰日。

    今日的立秋时节也不例外。一群书生打扮的人排在领冰队伍的后半截，三两插控，手上拿着一摞摞的纸张，朝前后的人传着。

    纸张不知怎么的已传到了前排百姓的手里，那些人却是因纸张上写着的一句：切勿将此事告知旁人，便左右相看着噤了声。

    皇后终于又从那冒着凉气的的马车内缓步走了出来。

    还不待她又如往常那般说些什么“敬谢皇恩”之类的话，排队的百姓便如舞龙起浪般惊起了窃窃私语。

    私语声越发嘈杂。

    再往龙尾处一瞧，原是那群书生将闹了起来。

    “皇后无德！赐冰水深！皇后无德！赐冰水深！”那群书生高喊着这八个字，引得周围的百姓端详着手上的纸张，神色越发惊诧难辨起来。

    只见那信纸上用着活字印刷术写着四个大字——冰票内幕。

    下边儿是一排算数，大致是这般算的：

    每次冰票赠票定量皇后先定一数，低一级的嫔妃再减一张之数，如此推至后宫妃嫔。再到前朝，又由高官依皇后票数，每次赠票减五定一数，低一级的官员再减一，如此往复至所有京官。

    如此一来，每一时节赠票数虽不同，然依照总票数定的赠票号却早有定数。是以，那些冰票虽是赠与寻常百姓，却几乎都叫那并非百姓的富贵人家尽数得了。

    而这定数，皆自皇后始。

    待到玄凤门街口处的官兵察觉到情况有异试图制止时，这声浪却已怎么都压不住了。

    更有些激愤不平的年轻书生竟直直向皇后冲了过去。虽是被官兵拦了下来，却让皇后被这群刁民惊得被众人拥护着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驶向宫内，渐远了。

    太子却还在原地。

    但京官也并非俱是太子党，更并非皆是中间派。个别直言不讳的言官已趁着这空档，进宫上告天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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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当日便被禁了足，下一时节的赐冰日也交给了旁的妃嫔来安排。

    立秋当夜，成国公府书房。

    “父亲。”莫道秋向成国公行了一礼，再直起身直言道：“姐姐三天两头被皇后邀进宫中，您定也知皇后这般是何意。”

    成国公收了公务，抬眼向莫道秋看来。

    “我知您无意倚向太子，更无意倚向任何人。是以趁此时机，我国公府或可彻底摆脱太子一党的纠缠。”莫道秋敛眉恭敬道。

    成国公面无表情地仔细端详着莫道秋，片刻后开口：“你欲如何做？”

    “民间选妃。”莫道秋定定道，“一可解今上忧虑，以断外戚干政；二可解我国公府燃眉之急，断了皇后拉拢的念想。”

    “嗯，或可一试。”成国公又摊开卷宗翻看了起来。

    莫道秋识趣地屈膝一拜，躬身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云府。

    西厢房外，如盖的枇杷树下。

    紫梗做的躺椅“咿呀咿呀”地摇着，却是云燕在遂猫崽子的意荡秋千。

    夏姬靠在墙边意兴阑珊地看着这一幕，莫名地生出些烦躁。只因方才她的话，云大学士一字未答。

    她方才问的是：“云大学士，我有意嫁与太子。你可要帮我？”与她刚来云府时的第一句话一般，一字未改。

    ……

    三月伊始，云京泛春。

    此番三月的云京，却注定是富贵逼人。无数的天皇贵胄、鸿儒名家相继齐聚云京，只为参加那二皇子的满月宴。

    天家子嗣不封，这是整个大明朝心照不宣的秘密。

    是以此番老来得子，这位二皇子必然是富贵加身，备受恩宠。

    夏姬撑着纸伞，迎着绵绵细雨站在云府外，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她第一次出司南府，亦是她第一次来云京，更是他第一次到云宴的家里来。

    更何况，此番她的心不干净。

    捏着半月前收到的墨家驿站送来的那封活字信，想着信上的内容，她便又下定了决心。

    她从未忘记十年前经过玄凤门街时，从被风撩起的窗幔缝隙处见到的才被斩首便被曝尸于宁安街外近百具尸身。

    更未忘记听到马车外的学子高声诵着“天凉好个秋”的荒谬与愤懑。

    自那时起，她便知晓了权力究竟是何种模样的东西。那是一种见到了便会日思夜想，握住了便再不愿放开的珍馐荧惑。

    她便决定，此生定要一步一步地踏过那凌云阶，登上那至高处，手握那至高无上万中无一的生杀大权。

    更何况活字信中有言，那逼得他全家满门抄斩的人并非江阴侯。江阴侯背后还有一条执棋的游鱼。

    她想，云宴在京中浮沉这般久，定知晓许多内幕，亦手握滔天大权。

    是以，见到云宴从马车上下来，连伞都来不及打，便迎着蒙蒙春雨走到她面前时，夏姬的第一句话便是：“云大学士，我有意嫁与太子。你……可要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