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埋伏

    同林的雨总是这样猝不及防,黑云将漫天星光与皎洁圆月遮了个干净。

    “要等雨停再回去吗?”

    雨水持续飘进窗内,没有减小的趋势。

    “雨会停吗?”

    前世,这场雨从乾元二年下到了乾元四年。

    而得知真相的这一夜她才知道,原来这场雨从十年前就开始下了。

    “借我一把油纸伞和一盏灯笼吧。”

    贺纪已经让人将伞和灯笼都准备好了,双份放在了门外。

    “天黑路滑,我送你吧。”

    江迟喻转头看向他,眼眸中还含着泪。

    贺纪低头轻轻同她对视,那一点点安抚和共情顺着无形的线传了过去。

    他像是在说,我懂你,我知道你在害怕,担忧,愤怒什么。

    没关系,这条路漆黑,陡峭,坎坷,我们一起走。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二人之间有了不同寻常的默契,江迟喻撑着伞行走在他的身侧,思绪万千。

    贺纪提着灯笼,点点灯光只能照亮半步的路。

    身侧的体温和气息在夜色中无所遁形,无言的暧昧悄然滋生。

    心动之人心中满是风月,而迟钝之人却仍旧在想着正事。

    “你不问我为何要修筑围堰吗?”

    贺纪被她问得顿了一下脚步,不过快得足以忽略。

    “你之前说过,堤坝只能保五年——”

    江迟喻停住脚步,微微抬伞,想要捕捉他的眼眸。

    “我预估错了,我低估了同林的雨季。”

    方才突然下雨,彻底让江迟喻想起了一个她忽略已久的问题。

    “我原先是以同林近些年的雨季暴雨情况进行推算,可松林大坝还需抵挡荆河上游暴涨的河水。”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的话,未来的冬、春、夏,荆河上游都不太平。

    “家祖在治水手稿中也曾反复思索,修筑堤坝阻挡河水只是一时之策,山川河流与百姓共生,若是一味阻其流势,有朝一日只会适得其反。”

    贺纪听着她的声音在雨声中温柔有力,心中的爱意如盈满雨水的玉盘。

    若非夜色太黑,烛光不亮,江迟喻一定能从他如今看她的眼眸中发现端倪。

    “我观察过松林大坝的地形,于山谷处,一路向下流向松林河,松二河。”

    这两条河河床本就浅,连荆河丰水期之时的水量都是勉强接纳,在无松林大坝的前几年,上游若是暴雨,水量一增,周边农田必被淹。

    “若是在此处修筑围堰,将汹涌而下的荆河之水分流向除这两条河之外的其余支流,不仅可以卸势,还能造福更远处的百姓。”

    贺纪看着她眼眸清亮,如夜中明珠,终于无法遏制胸中情感,趁着夜色,肆无忌惮地包裹着眼前人。

    在被那样的真相震骇之后,她或许害怕,却更心疼百姓,不选择离开,而是仍旧留在同林。

    贺纪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她温柔却不可欺,她聪慧而不自傲,她悲悯而不天真。

    她胸有沟壑,她心系百姓,她尽己所能。

    这样的人,才该为官一方,造福百姓。

    “迟喻,你放手去做,其余的事,都有我在,你放心。”

    江迟喻一向行动力强,她回来之后,便确定了自己要修筑围堰,一天一夜没怎么睡,精研了整本治水精要。

    但是,人不能纸上谈兵,江迟喻还是决定第二日再次去松林大坝附近实地勘察一番。

    但是立冬立夏却十分担心。

    “小姐,这真的安全吗?要不还是不去吧。”

    她们不知道堤坝被毁的真相,但是那些暗杀,谣言,却让她们看到了同林所谓和睦背后的阴影。

    江迟喻却觉得,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

    “砂云军”现在被他们将了一军,正在混乱的时候,仅有的注意必定是在贺纪那里。

    “不必忧心,我让江暑和我一起去。立夏就替我带着阿蓝在同林四处转转,立冬就陪着秋梨好好看顾铺子里头的生意。”

    立冬立夏拗不过自家小姐,只能反复叮嘱。

    另一边,贺纪让人盯着的山中穴道中果然抓到了一个“砂云军”的人。

    刘杨出手很快,还好留了活口,将人带到了贺纪面前。

    “这人看着普普通通,不是西戎人的长相。”

    黄杨跟着贺纪走到狱中,抬起那人的脸一看,实在普通。

    那人看到贺纪的第一眼,冷哼一声,随后闭紧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会说。

    “嘴严得很,什么也不肯说。”

    刘杨还没对他用刑,但是这人什么也不肯说。

    “砂云军,宁王,还是堤坝?坦白从宽可减刑。”

    贺纪说了几个词,那人便脸色大变,没想到他竟了解到如此地步。

    “你此次突袭同林带着什么任务?还有什么同伙,一并交代出来!”

    黄杨在一旁狐假虎威,厉声厉气,那人却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嘴巴倒是硬,贺纪给了刘洋一个眼神后转身离开。

    刘杨会意,将早就准备好的刑具拿了出来。

    “嘴巴硬得很,就是不知道你的骨头是不是也这么硬了。”

    本朝审讯犯人时不许用酷刑,以防屈打成招。

    但适当用刑是可以的,尤其是对这些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条人命的重刑犯。

    刘杨在这方面可是行家,比必定让他皮肉不损,但实话全说。

    外头,黄杨跟着贺纪出来之后,还是在想着那个人。

    他总觉得那人好像在哪里见过,虽然的确普通,但眉眼之间又有些熟悉。

    “大人,你觉得那人眼熟不?我怎么觉得好像见过。”

    贺纪闻言思索了片刻,脑海中没有这个人的模样。

    思索未果,黄杨跟着贺纪回到了林宅。

    “你无事的话,去糕点铺子买一盒秋梨糕回来。”

    迟喻晚上回来,应当会过来同他聊一聊修筑围堰的事。

    既然准备了她爱喝的茶,自然也该备备她喜爱的糕点。

    自从堤坝修筑完成,“砂云军”消停之后,他们也搬到了林宅,黄杨倒是难得闲了下来。

    刘杨那边要审犯人,青杨那边不好过去,他只好天天跟在贺纪身边。

    好容易出了个趟外差,他自然乐意。

    “大人的蜜饯可还有,要不我顺便带些回来?”

    黄杨不知道江迟喻给贺纪带了蜜饯,倒是贴心问了一句。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家大人身上弥漫出一股子格外奇怪的气息,神情有一瞬的变化。

    他看不透,贺纪没同他说,而是摆摆手,示意不用。

    又来到糕点铺子,秋梨和立冬在里头忙碌,六石在外头迎客,看到黄杨,赶忙出来迎接。

    “黄大哥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来买糕点啊,小六兄弟忙啊!”

    黄杨随意打了声招呼,却在看到六石时,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一瞬。

    “黄大哥能来时小店的荣幸,不用买,送上门都行,黄大哥如今在何处下榻啊?”

    六石仍是热情好客的模样,没注意到黄杨的变化。

    黄杨克制住内心的惊异,敷衍了几句,便进了后头,正好碰上拿着账本的立冬。

    “黄杨,你怎么过来了?”

    黄杨朝着外头看了一眼,六石还在揽客,看样子没注意这边,他趁着没人注意,一把将立冬拉倒暗处。

    “怎么了,怎么了?”

    立冬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小声些,六石的身世你们可知道,他可有什么兄弟?”

    立冬看他神色严肃,不似平时,也有些不安。

    “六石是我们开业就招来的,还是林伯友人的小子,至于兄弟,每听他提起过。”

    听起来不像是有嫌疑的样子,可黄杨分明发现,六石的眉眼同今日刘杨抓到的那人有八分的相似!

    联想起他方才的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细细想去,却是有打探住所的嫌疑。

    立冬从自家小姐那边知道他们最近在查案,看他突然问起六石,还以为有什么牵扯。

    “六石一直在我们铺子里头干活,先前那个盯梢的人也是他发现的,他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黄杨放心不下,可他实在不擅长试探,就怕露出马脚,打草惊蛇。

    “你没同他说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立冬摇摇头,她知晓分寸,那些事连秋梨都没说过。

    “他每日都在店里揽客,每次我过来,他也只是问问小姐怎么没过来,其余的从不多问。”

    看似毫无破绽,黄杨也不好冤枉好人,不过他倒是想了个主意。

    带上糕点回了林宅之后,黄杨又去了狱中一趟,刘杨正好出来。

    难得看刘杨有些丧气的模样,想来这边没什么进展。

    “那人还是一个字都不肯说?”

    刘杨点点头,还真是硬骨头,硬是熬下来了。

    黄杨朝着他耳语一番,刘杨惊异抬头,眼神中满是怀疑。

    这样可行?

    试试呗。

    罢了,反正也不过是试探,说不定就是黄杨猜错了。

    刘杨又进去了,他审讯时不让外人打扰,黄杨便在外头等着。

    一刻钟过去了,又一刻钟过去了,还是没等到人出来。

    问个话要这么久?

    就在他不耐烦与欲进去的时候,刘杨着急不已地跑了出来。

    “快,你去松林大坝上救人,我去报给大人!”

    黄杨没明白他的意思,救人,救谁?

    “救江小姐!他们提前知晓江小姐这几日会去大坝上,已经派人在那埋伏了!”

新书推荐: 红线误我三千年 「HP」月夜降临 [HP]Confirm 我也不想这样啊 重生废土,我娶了帝国之花 破碎的伽拉忒亚 四季承光 小师妹的救世日常 江天映雪 恶毒女和白月光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