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纤杭一个闪身到了二楼的夹角,二楼的客房不多,只有五间,他一间一间的推门查看,结果一无所获。
他在二楼的栏杆处探出头,对着缎白摇了摇头。
他刚想翻身而下,缎白却突然伸手制止,只听老板娘的声音传来:“面好了。”
她端了一碗清汤素面,连葱花都没有,好在热气腾腾,见就剩两个人,便问:“红衣服那个呢。”
晴儿拿起筷子就吃,就听缎白道:“拉屎去了”
“咳咳——”晴儿险些咳出来,一口没吃进去,别呛的够呛,顾纤杭听到这话皱起眉头,拿脸骂缎白。
缎白当做没看见,看着老板娘转身往厨房走,他用扇子挡住晴儿想再吃一口的嘴,伸手从怀中掏出圆珠,衔在指尖,猛地一弹,正中妇人的脖颈。
她闷哼一声,直挺挺的往下倒晕厥,顾纤杭从二楼一跃而下,接住妇人,眼睛一看胸口,他立马转过头。
“师傅,我一口没吃呢。”
“还吃,吃死了师傅不救你。”缎白已经飞身跳出凳子,拍了拍身上的灰。
晴儿愣在原地,看那碗面条终于琢磨出味儿来,连忙呸呸呸几声。
顾纤杭把妇人放在地面,缎白绕过她,越过柜台,直接掀帘子进入后厨。
后厨落满了灰尘,似是许久没开张,只有一口锅还冒着热气,这是为了煮面条刚烧的,顾纤杭走过去伸手一摸锅边儿,那白色粉末不知道是面还是什么,摸起来十分硌手,似是大粒盐。
“师傅,你看!”
晴儿的声音传来,小孩蹲在一个柳条框旁边,缎白和顾纤杭去看,就看一个旧缸盖放在地上,伸手一掀,直通通黑压压的一个地窖出现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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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纤杭第一个跳下,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亮,这是个很长的甬道,潮湿腥臭的味道散播在空气中,随后缎白跳了进来,还差点踩到顾纤杭。
晴儿是最后一个,他轻功最好,落地没有声音,所以当他出现在顾纤杭身边的时候,顾纤杭才意识到他跳下来了。
“这是哪啊师傅...”
“你问我,我怎的知道。”缎白敲打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徒弟,晴儿缩了缩头,由顾纤杭开路,其次是缎白,晴儿跟在最后,三个人沿着通道慢慢的走。
突然传来的微弱哭声让三人都吓了一跳,晴儿差点叫出声,让缎白一下子捂住了嘴。
哭声中伴随着断断续续的话语,似是老人虚弱的呢喃:“不该啊...不该如此啊——”
随后又是个男人的声音:“师傅,明天我们就走,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是他...”晴儿被捂住嘴还能小声说话,他发出气音:“是那个店小二。”
顾纤杭把火折子熄灭,因为前面不远处已经有了光亮,几个人贴着墙壁行走,终于在距离光亮不远处停了一下来。
缎白从顾纤杭身后探出头,就见前方不远处是一方很大的区域,影影超超看到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那店小二。
他闪身躲过,缎白才看到另一位是谁,正是天问门门主——奕君。
奕君躺在一个木榻上,面相已有五十,面生胡须满脸皱纹,那皱纹仿佛沟壑已经深深雕刻进了皮肤,令人生畏,缎白上次见他还是三年前,那时候的他可没有这幅样子,奕君还是哭的可怜:“我错了..是我错了。”
缎白皱起眉,他直接按住顾纤杭,将他推倒一边,直接走了过去。
“奕君兄。”
顾纤杭,晴儿,包括奕君和小二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小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猛地抽出一把刀挡在奕君身前:“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顾纤杭和晴儿跟着缎白走出,顾纤杭去看那天问门门主,就看他用袖子挡住脸,他的衣袖早就肮脏、破旧不堪。
“柳娘呢!你们把她怎么了!”小二咋咋呼呼,像驱赶野狗一样拿刀四处示威,伸出一只手挡住榻上的奕君。
柳娘?应该是那老板娘。
“晕了。”缎白没说话,顾纤杭抢先一句,他往左走一步,脚下踩了一块石头,说话间猛地出腿踢过,那石头一下子打到小二的手腕上,他痛叫一声,手中的刀落地,哐当当直响。
“她在面里下毒,可我们没有恶意。”顾纤杭说这话一点没有说服力,他可刚用石头打了人的手腕。
又传来隐隐的哭声,随后是崩溃的大哭,奕君趴在榻上泪流满面:“你怎么来了...我天问门何故如此啊——”
缎白走上前去,就看奕君老泪纵横的脸上生出一股淡淡的死气,他连忙蹲下去摸奕君的脉搏,发现及其微弱,似乎已经命不久矣,又在脉象中察觉到一股升腾之气,似是毒脉。
“究竟怎么回事?”缎白伸手锁住奕君的门脉,按住他的额头轻轻用指骨一顶,封住了心脉。
“都是我的错....”奕君认识缎白,不仅认识,就像缎白所说,两人是朋友。
在奕君的口中,他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大约在一个月前,门徒禀报门外来了个游方的道士,想借宿一晚。
那道士身后跟着几个道童,算上他一共五人,说要去周牙山,途径临水城,听说天问门在此,想要拜访留宿。
那四个道童,抬着一乘小轿,轿子上放着一个物件儿,被红布盖着,看不清,只见的粗糙的爪子和皮肤,应该是某种动物。
奕君和道士饮茶聊天,说道正起劲儿,那道士突然说起了一件奕君还未曾想到的事情。
“秋风颂是否真的能让人长生?”道士摸着胡子,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轻声问奕君。
奕君心里一惊,他正有一卷秋风颂残页,就在自己院中水井的甬道中,当年武林盟主顾清风死前,将完整的秘籍分成几份,他这正有一份。
奕君不知怎么回答,他沉着一会:“前任盟主顾清风就是如此,他去世的时候容貌还如同青年一般,据说是练就了秋风颂。”
“那他也不是被一碗毒茶,毒死了么?”道士笑了笑。
奕君回不上来,只能赔笑,道士又说:“我轿上的奇珍,剐其肉,练成丹药,可比那秋风颂强上千倍百倍还要多啊。”
奕君愣住,他确是好奇那小道童抬着的轿上之物,但随后一转风口:“哪有什么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丹药?”
“长生不老神仙府,不如随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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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和几个道童就住在隔壁的客院里,那轿子正停在院子正中间,奕君随着道士走进院子,就觉得诡异的香气扑鼻,似是桂花香,确要浓上百倍,又香又呛。
道士拿起拂尘一挑红布,红布下,轿子上的东西终于显出真身——
“咳咳..咳咳咳——”奕君说道此处,突然咳嗽起来,让听的正起劲的晴儿抓耳挠腮,一边的小二连忙端来水给他,奕君苍老的脸上显出为止的迷茫和恐惧,他说。
“是个浑身疙瘩赖皮,似是大鳖大鱼... 六只爪的怪物——”他的嗓音里满是恐惧。
奕君被红布下的奇珍吓了一跳,睁大双眼,那生物有一张巨大的红嘴,长鼻,六只爪从肥胖扭曲的身体中长出,似有山石那么大,褐色的皮肤上满是疙瘩,闭着眼睛喘息。
那道士说这奇珍名叫癞头,用此物的肉伴随朱砂翡翠炼丹,不仅延年益寿,更能强身健体,功力大涨。
说罢,不能奕君反应过来,道童便拿刀过来,用力的割下了那怪身上的疙瘩,怪哀嚎一声,肉疙瘩掉在地上,它身上的刀口又很快闭合,并未出血,也没抵抗,奕君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没见到过这种动物,顿时吓得心跳加速,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也是有缘,为感谢门主收留之恩,便炼就丹药答谢吧。”
奕君回房后依旧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是那身张疙瘩,六条腿的怪兽,昏昏沉沉睡过去后,那道士一大早便来大堂等候,见他来了,掏出一个木盒,打开一看,满是红褐色的丹药,有指头大小,盒里大约二十几个。
“不仅延年益寿,还能强身健体,门主请收下。”
奕君不知说什么,接过匣子,那道士也不多做停留,早饭也没吃,带着四个道童,抬着轿子蒙着红布下山去了。
缎白听到这用扇子敲了敲嘴唇:“你吃了么?那丹药。”
“没有。”奕君没说话,旁边的小二突然开口,他看了一眼奕君,又看了看缎白:“我们都没吃。”
山上的天问门没吃,可有人吃了。
山门下的临水城,刘家女儿染上怪病,求医问药不得,便来天问门求救,奕君心善,几次救治都无法好转,便想起了那道士赠与的丹药,他一直收着,此时拿出来,就觉得又闻到了那异香,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便将丹药赠与救女心切的刘父。
结果第二天,刘家全家就带着礼品上山拜访,说多亏了奕君的丹药,他的女儿已经好转,可以下地活动,还能吃饭,刘父携带一家老小前来拜谢奕君。
奕君也很高兴,便将丹药散播下去,二十余粒都赠与刘父,让他们回家去了。
可几天后,下山买物资的徒儿却说山下的临水城爆发了大病,大家都纷纷去刘家求丹,丹药发放出去没多久,就有人七窍流血,口舌发黑而死。
奕君听后,连忙下山查看,就见城中处处挂白,哭声四起,奕君挨家挨户的去问,结果都是同样症状,并且传播很广,没几天,城中的死人堆起来有店门挂的幌子那么高。
奕君不知怎么回事,偶然遇到了刘家,此时刘父刘母早就身亡,那个生病的女儿也死了,只留下了刘家大哥,他看到奕君后跪地哭诉:“都是那丹...吃了之后头脑发蒙浑身发热——我全家都死了啊!”
奕君咳嗽几声,这是他的伤心处,说到这又开始哭泣,老泪纵横。
他把天问门的食物都发给难民,却没想到门中子弟也染上怪病,没几天以相同的状态死在了天问门,从此瘟疫在天问门传播,奕君也染上了,他感觉到自己中招,便锁了自己的脉搏,那毒从腿上升,于是他便自费双腿,苟活到现在。
说罢,他掀开衣摆,那腿软弱无力的搭在榻边,好心办了坏事,又无力拯救的他只能逃走,好在他还有一个小徒弟在身边,小徒弟将他带到了自己的情人柳娘的店里,藏于地窖之中——也就是这儿。
小徒弟名叫诚晨,正是那店小二。
“我不能就这样走。”
小二——诚晨道:“那日我在城中搜刮财物,刚进酒馆,这白衣服和他徒弟就走了进来,我不了解对方底细,就顺势装了起来。”
随后顾纤杭也走了进来,三人都想去天问门,诚晨不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但还是指了路。
等他们走后,他把搜来的财物打包,又带上全部家当套了车,没想到早已是第二天天亮,又遇到这三位,还跟到了这里来,她示意柳娘下毒直接毒死他们,能毒死一个是一个。
“趁着我还活着,我想救师傅。”
诚晨跪在地上,握着奕君的手痛哭:“都是那老道,我师傅好心,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啊..”
缎白坐在榻边,低声道:“我已拿走残卷..现在江湖风波不断,世人都在追求长生,都在拼凑秋风颂。”
奕君有气无力:“长生,延年益寿,又岂是那么容易的....江湖为了这种事挤破脑袋..实在可悲。”
“你准备怎么救?”顾纤杭抱着怀看着诚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