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二婶依旧是那副表面平静,眼睛里藏满怨毒的样子,她咬牙切齿地看了文灿春一眼,难得流露出一丝畅快。
林雅茹低着头握住文灿春的手,把她往自己这边拉。但众人都处在被限制的范围里,几乎没有什么空间,她没办法实实在在地让文灿春远离孟二。
他们被孟二婶重新带回家,只刚把他们推进堂屋,孟二就迫不及待锁住了大门,回头对着文灿春阴恻恻一笑。实际上,在他们眼皮底下,就算门大剌剌开着,文灿春他们也毫无逃跑出去的胜算。文灿春觉得孟二这一举动可笑又幼稚,简单粗暴地吓唬他们罢了。
但是羊毛卷男害怕得很明显,昏暗的房间,加上三个像丧葬店里纸扎人一样的活人,他的心理压力似乎陡然大了起来,也没有前几天那么冷静了,控制不住般做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小动作,还时不时去看门上挂着的铜锁。
眼镜男小声嘟囔:“突发多动症啊?还是做亏心事了?”
林雅茹想起什么,小声同文灿春说出重要信息:“早上徐菲从对面被抓出来。”
昨天夜里眼镜男不在,徐菲的情绪本来就不太对劲,会去找男友并不在灿春的意料之外。但是从一开始孟二婶就分配好了男女分开的房间,徐菲不会不知道这么做会有怎样的后果。
林雅茹委屈地辩解:“我劝过她。”
文灿春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表示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其余的人都是自身难保,林雅茹能出言相劝也已经仁至义尽。
现下,孟二婶大概就是要开始算账了。
毫无意外的,孟大直接走到了徐菲侧边,熟练但强硬地拗过她的一只胳膊,徐菲连喊都喊不出声,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但右手还是被孟大用力向上提着,被迫使着抬起头。
孟二婶走到她面前,眼珠下睨,问她:“昨晚你私会的男人是哪个?”
问得很直白又没有道理。徐菲摇摇头,下意识想要辩解,但孟二婶显然不是会讲道理的人,绷着脸就甩了她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清脆的声音把眼镜男吓得抖了抖。
徐菲窄窄的脸顿时肿起了一边。
目标其实很小,他们之中只有两个男人,如果没人承认,或许会一视同仁地受到惩罚。羊毛卷男明显也意识到了,他急于开脱,在徐菲第无数次沉默的求救目光里,他选择了视若无睹,并将矛头指向了另一个男人,言之凿凿地指认了女友和眼镜男莫须有的奸情。
羊毛卷男结结巴巴:“我们一、一个、一个房间,我看到了,我看到他们,就是他们。”
“没有,我没有。”徐菲泪如雨下,喉咙嘶哑:“他胡说,我没有私会啊,我们,我们是……”
眼镜男也慌了,连连摆手:“不是,昨天晚上我根本没……我是说我没跟她怎么着,我不认识她啊,她也没吧,大娘,我看是你们误会了。”
孟二婶依旧盯着徐菲,掷地有声:“你撒谎。”
徐菲崩溃至极,一边喊救命,一边胡乱地喊爸爸妈妈。
没人救她,即使相恋七年,生死面前,依旧没人救她。
“是他!”她突然指向羊毛卷男,“是他!”
孟二眼疾手快地在羊毛卷男否认之前就打了他一拳,照着正脸打下去的。羊毛卷男的求饶被他自己吞进了嗓子里,只一下,就咬破了舌头,嘴角流出一道鲜血。
“徐菲!”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徐菲的名字。
“是他!是他……”徐菲崩溃了,她指完羊毛卷男,又指眼镜男,手指胡乱地在空气中乱指。
眼镜男慌乱中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不是啊大姐,你别乱说……我真不认识你啊!”
孟二可能只是享受打人的乐趣,完全没有想要探究的样子,在徐菲指认眼镜男之后,又兴冲冲地举起拳头,眼看就要朝眼镜男砸去——
“是她!”徐菲这次把手指向文灿春。
孟二狐疑地看了一眼文灿春,然后缓缓把拳头举了起来。
“……”
沉默良久的孟二婶抬手直接扇在徐菲脸上,终止了这场闹剧。徐菲却好像感觉不到痛,诡异地笑起来,笑声尖锐,声音越来越大,笑着笑着又开始哭起来,先是压抑地哭,接着又是放声大哭。
徐菲今年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年轻漂亮,声音甜美。
可此时从她嘴里发出的声音甚至完全不像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的声音——而是一个粗着嗓子的中年妇女。
眼前的景象和耳边的声音产生了强烈的割裂感。
哭着哭着,徐菲终于停了下来。
她突然往前爬去,上身抬起,爆发出完全不符合她气质的力气,一把扑到了羊毛卷男。
“徐菲!”羊毛卷□□本挣脱不开,“徐菲!你干什么!”
依旧是十分违和的声音从徐菲的嘴里发出:“我十六岁跟了你呦……天杀的!你也去死,你和我一起死,你们都一起死!!”
“我十六岁跟了你啊……放我走!放我走!”徐菲整个人都趴在羊毛卷男身上,伸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手掌一点一点收紧,“不要追我了!不要追我了啊……为什么不放我走!”
她目眦尽裂,瘦弱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脸上神色狰狞。
“娘啊……爹啊……来救我,来救我,来救我啊!”
羊毛卷男额头暴起青筋,缺氧让他整张脸都变成猪肝色。
“救……救命……”
他几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本能地呼救。
眼前的画面冲击力太强,大家被吓得几乎大气不敢出。脸色苍白的文灿春控制不住般地向前走了一步。
眼镜男突然抬手挡了一把。文灿春大脑空白,机械地顺着他的手看到他的脸,那一瞬间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任何情绪。
她眨了眨眼,失焦的眼睛逐渐聚焦。
眼镜男转过头,此时眼里满是慌张,颤抖着嘴唇小声说:“还是不要过去了……是鬼上身了吗?好吓人啊。”
在羊毛卷男的挣扎幅度逐渐变小之际,孟大和孟二终于慢悠悠地走来,一人一边掰过徐菲的肩膀,把她强行从羊毛卷男身上拽了下来。
徐菲双眼猩红,喉咙里是充满暴怒的低吼。
羊毛卷男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呼出来,接着疯狂地咳嗽起来。咳了好一会儿,脸色都没有恢复。他一抬头,徐菲此时被擒着跪在她面前,面带微笑地直勾勾注视着他。
羊毛卷男蹬着腿往后退,像看到鬼一样远离徐菲,离开的地面中间有一滩黄色的水迹,顺着他的□□和他一起往后拖拽。
徐菲似乎已经冷静下来,文灿春刚偷偷摸摸地看她一眼,徐菲就正好歪了下头,猝不及防地闭上了眼睛。
看着像是昏迷过去了。
孟大孟二神色麻木地松开了手,徐菲直起的上身就毫无支撑力地软了下去,整个人重新扑到在地面上。
孟二婶吩咐孟大带失禁的羊毛卷男客人去洗漱,又安排孟二“送”其余人回房间休息。
文灿春三人被送回房间,走之前徐菲依旧被孤零零地留在堂屋里,很久都没有上来。
文灿春趴在门上一动不动听了很久。太阳快要下山,孟二“送”完他们之后就下了楼梯,之后再没有人上楼过。
“他们出去了。”文灿春突然说。
她的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你要做什么?”鱼儿并不放心她,“你现在要出去吗?”
林雅茹也担忧地望着她,但并没有阻止她。
“马上回来。”文灿春说。
“但是我们今晚必须得想到办法出去了。”
说完她就果断地出了门。
一楼没有人,羊毛卷男留下的一滩脏污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了,徐菲也不在一楼,不知道会被带去哪里。文灿春身上还有剩余的白色粉末,在看到灶台上放着一只发面的碗时,她甚至松了口气。
她争分夺秒地爬上二楼,刚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耳朵就捕捉到楼下堂屋大门开合的声音。
孟二婶一家回来了。
林雅茹深吸一口气,拽着文灿春坚定道:“今晚我也要去。”
文灿春犹豫了一下,拒绝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林雅茹就当她同意了:“你们昨天夜里看到什么了,今晚还是去山上吗?”
鱼儿看了一眼文灿春,主动把他们的所见所闻全盘托出,林雅茹听后沉默了很久。
过了良久,她才开口:“是拐卖吧,我猜。”
“村子里没有女人,只有成亲的新娘。女人都被关在了山上。”
鱼儿低下头,轻声说:“是吧,可能她们知道怎么逃出去。”
林雅茹下意识地问:“那他们怎么不逃……”话没说完,她就闭上了嘴。
不逃当然不是因为不想逃。
文灿春想起刚到这里的时候,围满村口的男人,又想起去树林砍柴时突然出现的孟二。
他们总是那样团结地一错不错地注视着你。
林雅茹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说:“不管怎么样,我要一起去。”
话音刚落,文灿春就比了手势,让林雅茹闭上嘴。
屋外很快想起了脚步声。
他们被重新带到了楼下用餐。孟二婶一家仿佛已经习惯了文灿春他们的反应,并没有叫他们一起吃饭,只是让他们一如往常地呆坐在桌边。
等他们填饱了肚子,孟二婶再次兴奋地宣布:“地实明天成亲,地实他爹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众人麻木般坐在原地,没有一丝意外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