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避肆宣意,李向按下了免提。
“这其实是个挺悲伤的故事。”副手的语气惆怅,开始讲述起他了解的真相。
赵晓敏,今年25。三天前与何智先生举行了婚礼。
这是一场没有经过赵晓敏同意的婚礼。
在婚车行驶过程中,新娘跳车逃婚。
司机赶忙急刹车。后面的车队全部堵塞,不明所以地响起了喇叭声。
事发突然,赵晓敏很幸运地没受什么伤,脱下高跟鞋疾跑。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新郎何智。他一边大喊着叫人,一边去追赶新娘。
厚重的婚服实在是不方便逃跑,何智跑在最前面,马上就要抓住新娘的臂膀。高跟鞋就在这时狠狠地砸了下去。
快、准、狠,瞄准了新郎的头。
红色的血顺着新郎的额头流下,后来的人自然先关心鲜血直流的何智。
赵晓敏把碍事的裙袍扯断,马不停蹄地奔跑。她是沿着河跑的,直到周围不再是自己熟悉的村落,才敢停下来。
她跑到了临近的青山村。
以为尘埃落定的赵晓敏正准备休息,她的父亲就带着青山村的居民,围堵了她。
两人起了争执。情急之下,赵晓敏咬住了她父亲的手臂。
这是下了狠心的,男人吃痛,趁着这个间隙,赵晓敏立刻逃走,她父亲带来的人却形成了包围圈。
能娶到赵晓敏这样年轻貌美的姑娘是给新郎涨面子,何智好面子,把新娘打扮得漂漂亮亮,该有的头饰一点都没少。
赵晓敏握着钗子,对准了面前村民的眼睛。
围堵的人都是赵晓敏父亲临时找的外村人,只口头答应了给钱,这群人也没有理由拼命,分分让开。
但是,旁边是河。
河边的泥土总是湿滑的,新娘脚底一滑,往河里摔去。
“然后,受害者就顺流而下,漂到了蓠都。”副手讲完,也不免唏嘘。
“好,我知道了。”
现在是凌晨五点,天边已经有了曙光。
太阳初升,弄堂内也变得亮堂。
“肆先生,案件的真相你也听到了。”李向转过头询问,“你们调查所有什么需要警方配合的地方吗?”
“没有,到时候文件上签个字就好。不过……”肆宣意突然话锋一转,“我个人希望与您交谈一下。”
和我交谈?李向看着肆宣言的笑脸,不免疑惑:“有什么事?。”
出乎意料的,肆宣意语出惊人:“您愿意跳槽到调查所吗?”
不……”李向及时止住了脱口而出的拒绝话语。
今天的经历实在是离奇。自己先是梦见了受害者,紧接着又被鬼魂附身。这些接连不断的事件在短时间内彻底颠覆了李向的世界观,现在的他已经麻木了。
他不了解调查所,但真要说的话,李向对调查所的观感并不好。
他听过同事们对调查所人员的抱怨,也曾亲自与调查员接触过,无论是他人的描述,还是他自己的观察,这些特殊部门的调查员通常都显得傲慢无礼。接手警方案件时,靠着一句不耐烦的“无可奉告”赚足了警察的白眼。
如今想来,这似乎无可厚非。
这个世界上有鬼这件事确实需要对外保密。
更何况,经此一案,李向发觉他做的噩梦实在可疑。
而在调查所,也许能够调查清楚。
警官先生思绪回笼,转而回复:“我考虑考虑。”
说起来,调查员还是一份极为体面的工作。
“我理解,李警官。”肆宣意看上去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他理了理因捉鬼而变得凌乱的衣服,递给李向一张名片。
“换工作这件事确实得要深思熟虑。李先生考虑好后可以找我。”
白色的名片很简单,也不是专门找店打印的,只在上面手写了一串电话号码。
这甚至都不算名片。
“还有份保密协议需要您签一下。”肆宣意依旧保持着笑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和一支笔。
一张满是折痕的纸让这件事染上了些许滑稽。
端端正正写下自己名字,李向把协议还给肆宣意。
青年就留下一句“感谢配合”,转身离开。
太阳转眼间就高高挂起,李向还是打算直接去警局。
下午,办公室内,休息好的李向在敲敲打打写赵晓敏的案件报告。
昨天晚上,准确来讲是今天凌晨。
面对肆宣意时,李向表面上接受良好,而实际上,他辗转反侧了好久,才最终接受了事实。
这个世界上竟然是有鬼的。
在好不容易接受过后,他甚至产生了被许多只眼睛盯着的幻觉,能够冷静下来全凭警官先生良好的素养。
敏感的神经始终紧绷,却无处倾诉。
带着宣泄意味,他重重敲下报告的最后一个字。
好歹蓠都是全九域榜上有名的宜居城市,一天下来,李向只有写案件报告这一个任务。
肆宣意这个跳槽邀请让李向纠结了很久,打算下班去问问女朋友的意见。
是的,李向是有女朋友的,但是他们并没有住在一起。
警官先生把报告上交,想着女友快要下班,申请了早退。
他决定去接人。
女友陈蓓是幼师,两人谈了一年多,因为工作原因,并不像其他热恋期的情侣一样,天天黏在一起,但感情一直维持得不错。
幼儿园门口,李向停下了私家车。
“蓓蓓她没来上班?”
“她今天在工作群里发消息说身体不舒服要请三天假。”说话的人是陈蓓的朋友,她皱着眉头,语气不善地反问了一句。“你不知道吗?”
那样子像是在谴责李向作为男友的不称职。
没在意对方的态度,警官先生看了一眼手机,出门前发的消息,女友还没回。
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被接回,门口不免显得空荡荡的。李向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详预感。
“我知道了。”点头示意,李向开往女友的家。
女友住在城南的老小区,李向将车停好,带上了路上顺便买的水果,爬上了那栋无比熟悉的楼,敲响了那扇无比熟悉的门。
无人应答。
电话打了好几通都没人接,聊天软件的消息依旧没回,李向敲门的声音急促起来。
“蓓蓓,你在吗?我是李向啊。”心中的不安感愈发浓郁,警官先生喊出声。
“嘎吱”一声,隔壁邻居家的门打开了。
老小区的隔音并不好,探出的是一个五十多岁阿姨的脑袋。
“刘婶,你今天见到过陈蓓吗?”
刘婶客套地问了句怎么了,没等李向回答,她便直接切入主题,要求李向敲门时轻点。
刘婶家的门毫不留情地关上,带起的风吹动了李向的头发。
警官先生伫立在门口,有些麻木地又等了一会儿,门才终于被打开。
女人穿着一条蓝色睡裙,门只打开了一半,身体又把那点门缝堵得严严实实。
陈蓓脸上流露出明显的不悦,全身上下透露着不耐烦,她咂了咂嘴,似乎已经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反感:“你来干嘛?”
面对这副模样的陈蓓,李向的声音也强硬了几分:“我本来是来找你聊点事的,但你现在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我带了些水果,把门开开,让我进去看看你。”
“我们分手吧。”
此话一出,把李向原本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陈蓓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得仿佛在聊今天晚上吃什么。
“我受够你了,我跟你在一起的这一年,有收到过来自你的哪怕一支花吗?是,你送过我东西,但我要的是浪漫,是惊喜,是肾上腺素飙升的疯狂!而不是什么东西都讲究实用的木头!”
陈蓓伴随着肢体动作,越说越激动,稍作停顿后,她见李向没有回话,冷笑了一声,开始添油加醋。
“你知道吗,我找了一个新男友,有闲有颜有钱,我们再也不见,小警察~”陈蓓伸出手指在李向肚子上画着什么,老实说,她面部柔和,眼睛圆润,并不适合这种御姐范的调戏,但此时此刻是否合适好像也无关紧要了。
“砰”
门与门框狠狠相撞,摔门声回荡在楼道口。
李向想要再次敲门的手停留在半空中,最终放下,在刘婶透过门缝的吃瓜看戏中,看上去有些狼狈地离开了楼道。
“你疯了吗?”电话那头传来了几乎破音的质问声。
李向并没有离开女友住的小区,坐在车里,拨通了上司的电话。
“没有搜查令强进公民住宅,你这是程序违法!”对方的声音从听筒内传来,震耳欲聋,“为了一个女人有必要吗?”
通话一开始就在李向开门见山地表达“想要强闯女友家”的意图后进行了单方面的争吵。
趁着对方换气的间隙,李向打断了对方,以一种冷静的诚恳口吻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
李警官最终还是申请到了破门锤。
全副武装的副手将防护装备递给李向,等着李向穿好,抓住破门锤上的两个拉环就狠狠往门上撞去。
门锁结构被破坏,又一次撞击后,成功破门。
陈蓓家的客厅空无一人。
这次共有十名警察出动,甫一进门,他们就开始迅速搜查。
陈蓓的家是三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
在专业的搜查下,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区域迅速搜索完毕,却依然未见人影。
现在,他们的视线落在了那扇主卧的门上,那里,是他们剩下的唯一没有搜寻的地方。
坦白讲,现在的情况下,是个人都会生起怀疑,即使搜寻再谨慎,十个人的行动难免会发出声响。然而,到目前为止,那位女主人仍然没有露面。
卧室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打开的窗户。
明艳的阳光实在是晃眼,窗帘被风吹得晃动了几下。
“蓓蓓!”警官先生呼喊出声。
她的女友,被一个男人押着站在了飘窗上,明晃晃的刀就架在了陈蓓的脖子上。
陈蓓的嘴唇动了两下,李向通过唇语读出了内容: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