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到了别宫外头,一起出行的护卫和随行人员们都已经整装待发了,马儿也被喂得饱饱的,看着油光水滑的。虞楠浔先上了马车,护卫阿辉递给旭夜一个篮子:“郎君,此乃祭奠用的香烛纸钱,还有饭菜小酒,都是咱们王爷之前备下的。”

    旭夜点点头,提了篮子进了车,车里又重新铺了绒毯,在里边歇着会稍稍舒服点儿,他把篮子递给虞楠浔,虞楠浔检查了一下篮子里的东西,松了口气:“嗯,可以出发了。”旭夜将他的话传到外边去,一行人便又出发了。

    皇陵离别宫不远,车队只走了两刻钟便到了。

    马车停在皇陵外边,接下来就是上山了,护卫人等也只能跟到门口。

    和别处一样,皇陵自然是分了地面和地下的部分,贤妃葬在地宫里边,外边有祭台、一些陶俑石塑什么的,剩下的就是碑石林立。

    以往虞楠浔年纪还太小,恐怕骇了孩子,先帝在世时没让他来过,后来先帝也出了事,葬礼事宜都是虞礼清负责,虞楠浔基本上只需要露个脸,跟着一起行动就是,倒也从未来过皇陵。

    不过也无妨,皇陵重地,时刻有守墓人轮班守着,虞楠浔说明了来意,又出示了鱼符验证了身份,二人便跟着守墓人前往贤妃的碑位处。

    守墓人熟门熟路地在前边走,旭夜提着篮子和虞楠浔一起并肩跟在后头。昭安帝曾认为自己亏欠贤妃太多,既然他的主墓室要和皇后合葬,便把一个豪华的侧室赐给了贤妃,又贴心的安了傅友槐的衣冠冢在旁边,也就是说,二人的碑位会放在一起,虞楠浔只是想在碑位祭拜二位,这倒方便了许多。

    “到了,凉王殿下,请。”守墓人躬身行了礼,虞楠浔点了点头,领着旭夜往前走了两步,便见到了贤妃的墓碑,龙边写着生卒年月日,中榜则写着‘故愛妃傅氏霜月之墓’,虎边上除了写着昭安帝和程太后的名讳,还写了用方框框起的傅友槐的名讳,甚至还写上了虞楠浔。

    旭夜有些惊讶,原来这讲究的人立碑是要把兄弟子女写上的……也是,大家都讲究人死后灵魂不灭,既然有过这样的人生,当然也要上,否则,与人间的联系又少了一些。

    “这是父皇亲笔所写。”虞楠浔伸手拂去了碑文刻字上的灰尘,又端详了一会儿,得出了结论。他再往旁边看去,那墓碑的中榜写的是‘故敬兄傅公友槐之墓’,虎边写的也是昭安帝和程太后的名讳,除此之外,还有框起了的贤妃的名讳。

    “这是母后亲笔。”虞楠浔也拂去了这块墓碑的灰尘,一一检查过没有出错,便开始摆放蔬果和酒菜,随后点起了蜡烛,燃起了香。

    他点了三根香,虔诚地跪在贤妃的墓前,拜了三拜,随后把香插在墓碑前的土地里。

    虞楠浔不说话,旭夜知道这种沟通不一定要开口,于是也开始盘算等会儿要跟贤妃说什么好,该不该告诉她自己对她儿子的龌龊心思呢?

    “娘亲,舅父,这是旭夜,他……帮了我很多。”虞楠浔开口,让旭夜也燃香打招呼,旭夜连忙点了香然后跪下拜祭,心里还有些打鼓。

    这就是祭祖的感觉么?旭夜插下香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以往程峥展并不让孩子们去祭祖,就算要去,旭夜这个没上族谱的人也不会刻意去拜,有如一叶浮萍在世间独自浮沉。

    他并不是自怨自艾,只是漂浮久了的人也许都会想找个地方扎根,就像他师父连胥那样,自从虞秋薇嫁给了他,他连远门都不爱出了。

    “听闻舅父爱饮酒,楠浔不胜酒力,只好让旭夜代劳了。”虞楠浔倒了两杯酒,一杯撒入土地,另一杯交给旭夜,眼神示意他快喝。

    旭夜接过来道了声‘干了’就将酒水饮尽,在心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对虞楠浔的心意,最后才来补充:“我已认定楠浔,就让我称呼二位为舅父和娘亲吧,两位放心,我一定陪他完成心愿,为您二位报仇雪恨。”

    虞楠浔看他喝了,勾了勾唇角,看着是心情颇好,绕着将墓碑清扫了两圈,才将蔬果酒菜放回篮子里:“娘亲、舅父,你们泉下有知,望你们一切都好,我和旭夜先走了。”

    于是二人起身,离开了这块区域,那守墓人还站在原处,向他们行了礼后就自觉地开始带路。

    “多谢你了。”虞楠浔分了一壶酒给这位守墓人,“拿着,是我和贤妃殿下的一点心意,歇息的时候喝吧。”

    那守墓人乐得连声道谢,然后把他们带到了昭安帝那巨大的碑前。

    上面的字很大,也不知是不是墓志里东西写得太多,或者是墓碑背后的文字太多,这碑的正面字反而不是很多,只有简简单单的‘兴昭安皇帝之陵’几个字,虞楠浔还是带着旭夜绕了两圈——这里毕竟被当成昭安帝的魂魄所在,必然是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虞楠浔那无处安放的洁癖无可发作,燃了香,喊上旭夜一起拜了拜,就一股脑地插在了祭台的香炉里。

    “父亲,我要走了。”虞楠浔甚至没说缘由,也没介绍旭夜,连刚刚点上的香都还未烧尽,“等我查出真相吧。”

    而后两人离开了皇陵,回到了车队。

    虞楠浔一到就钻进了车里,旭夜看他的情绪不是很高,就按着之前说的,把篮里祭祀用过的蔬果小菜给护卫随从们都分了一分,沾了沾先人的福气,便跟着进了车里。

    车里的虞楠浔正生着闷气,他刚才见到娘亲和舅父太激动,忘了今日穿的衣裳不耐脏,现在对着一块巴掌大的污渍大眼瞪小眼。

    旭夜看了直发笑,为了避免被虞楠浔迁怒,赶忙下车去替他找了身干净衣服穿上……天哪,这一路这毛病可怎么办。

    风吹过屋檐,带起碎玉子互相敲击,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这样细小的声响,本该是昭示风向,却把屋内的人吵醒了。

    一位美妇人着单衣躺在榻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打了个哈欠,满眼晶莹的泪珠就挂在睫毛上要落不落。

    “艾尔肯,你在吗?”她想也不想就直接唤人,多年相处,她很知道如何拿捏这位西域医师。

    “公主殿下,我在。”金发的艾尔肯向她行了个西域礼,“您今日的状态如何,可有心慌?”他声音温柔,行事也颇具中原风格,只是到底是西域人,显得他有些不伦不类。

    “嘻嘻,哀家怎么会有事呢?听闻皇后病了,你说,哀家是不是去探望一下比较好呀?”美妇人伸出手,点了点艾尔肯的手背,“只可惜,哀家心悸犯了,可见不得风呢……”

    方才占风铎响了,让她从美梦中醒来,又再度回到这个没有那个人的世界,她现在既不想死,也不想活——不如说,在那人死后,她一直是这个状态。

    “我明白了。”艾尔肯衣袖一挥,那挂在屋檐的占风铎就当啷一声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几块,“公主殿下,您的身体最要紧。”

    “嗯……还是你最懂哀家……”美妇人嘤咛一声,又笑了起来,“艾尔肯,去备点吃食,哀家要见他一面。”

    “不可,公主殿下,这几月您不曾见他,身体便好上许多,作为医师,我不同意您见他。”艾尔肯面貌严肃,高大的身躯直直的挡在美妇人和殿门之间。

    “这样呀……”美妇人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声,“那……本宫到梦里去见那个人吧……”

    艾尔肯面色不愉,再次行礼:“我去吩咐厨房,殿下稍等。”便离了房,关上门,翩然离去。

    美妇人又再度挨到榻上,欣赏自己新染的指甲:“……傅……楠浔……为何不来见哀家…………为何……为何?为何!连在梦中都不愿见我一面,为何?为何!啊————”

    在殿外守着的两名侍女吓了一大跳,一名赶紧进殿劝说,另一名脚下生风地就去厨房喊艾尔肯医师。

    艾尔肯很快就来了,手里端着一碗汤剂,强行给她灌下去之后,美妇人已是涕泪横流,只会癫狂地重复着同一句话:“他为何不来?他为何不来?”

    艾尔肯抱住了她,缓慢地、仔细地抚摸着她的背:“别伤心,如杏,他会来的。”文太后听着他的安慰,稍稍冷静了些,胸口起起伏伏,缓缓又睡了过去,艾尔肯留恋地抱了一会儿,将她平放在榻上。

    只要把他变成尸体,再带回来,他就哪里都不会去了,不是吗?

    可……

    艾尔肯给文太后盖上了薄被,握住她的手摸她的脉,确认她无事后才又放开。

    可笼中鸟,竟也在期望飞翔。

    艾尔肯站起身,捏了捏指骨,替文如杏点燃了熏香。

    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的好徒弟,已经离开京城了……

    艾尔肯眼底只有冰冷的肃杀之意,若是可以,他多想……

    思绪翻飞间,未注意到烛火已经烧到手,常人之痛,他却恍若无事发生,回过神,艾尔肯扯了扯嘴角,那一片皮肤被烧得很热,却没有一点要起泡的迹象。

    他出了殿,又关上了门。

    ——人是不是会越老越心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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