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十日路途,他们已到了青兰城,青兰属宁州地界,也是距离药谷最近的一座城。

    也许是旭夜的想象过于夸张,虞楠浔这一路并没有多洁癖,普通客栈、街边小店也是一样能住,天气实在不好时,在外扎营他也是愿意住的。只是到底是在赶路,护卫们猎动物时可不太讲究,虞楠浔也就看了一次他们给动物放血剥皮的样子,就嫌他们太不干净利落,缩进车里躲清静了。

    可唯一的问题就是,旭夜要是想在这不讲究后接近虞楠浔,准会被狠狠洗涮一番。如今虞楠浔被旭夜软磨硬泡着,呆在车里时是不怎么遮面的,所以他得以见到虞楠浔那些非常罕见的小表情——比如嫌弃他时眼睛是撇开的,偶尔转过来,又边说教边挪开。

    旭夜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他如今的衣裳都是虞楠浔给他置办的,都是金贵的好料子,漂亮的锦衣粘上了污渍确实是他不对,可他也确实想给虞楠浔猎些野味尝尝。

    这种时候,旭夜通常只需要到车厢外净手又更衣就行,可虞楠浔到底没给他置办那么多衣裳,他本身也没多少衣裳,这可怎么办呢,难不成一见着水就浣衣?后来他学聪明了,出了马车在山林里猎动物时就换上短褐,进马车找虞楠浔时再换上出发前虞楠浔给他置办的金贵衣服,到底是不用再洗那么多衣服了。

    今夜他们在青兰城里最豪华的客栈下榻,虞楠浔是王爷,自然自己占了一间上房,旭夜想和他亲近,死皮赖脸地在车上撒泼打滚,终于让虞楠浔允了同房居住,但旭夜只能睡在榻上。

    睡榻就睡榻吧,总比睡隔壁房间好。

    旭夜正整理着被褥,虞楠浔说是让他睡榻,可还是让人备了用品,显然是想得很周到。

    “叩叩叩……叩叩……”奇怪的敲门声响起,旭夜正想起身去开门,谁曾想也在铺床的虞楠浔动作比他迅速得多,一下就把门给打开了,旭夜只来得及站起身,便向门外望去。

    外边站着的是一位着装干练的女子,面上和发上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看服装制式,旭夜猜她应该是一名护卫。

    只见那女子向虞楠浔行了揖礼:“小的给贵客请安,我们主子请贵客到府上一叙。”

    “好,娘子请在外边稍等,我二人需要准备一番。”虞楠浔点了头,把门关上,在他那随身的药包里翻翻找找。

    “怎么了,是谁?”旭夜对这敲门声有一些印象,似乎在哪里听过,可他又确实没见过这位女子。

    “在这。”虞楠浔总算找到了一包药和一贴方子,交到旭夜手里让他拿着,“嗯,是小弟。”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都含着笑。

    小弟?虞楠浔排名已经很靠后,再往后是宁王和小道士两位弟弟,出家人斩断红尘,所以这称呼的只能是宁王。

    看虞楠浔这高兴劲儿,想来确实是非常难得才能做一次哥哥,旭夜这下懂了怎么那天和姑母用膳时他会生气了,敢情是自以为是哥哥了!旭夜接过药包,掐着嗓子柔声应他:“那奴家便随了好哥哥去见见罢。”

    “你……”虞楠浔回过头来看旭夜,见他还是自己原本的身形,又扭过头去,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只露了红红的耳朵根,“不必变装易容,这样就很好。”

    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旭夜恢复了声线:“都听哥哥的。”

    虞楠浔瞬间瞪了过来,颇有些咬牙切齿:“不许再叫!”

    “那怎么叫,你想隐藏身份么?”路上确实也没讨论过这个问题,旭夜不太清楚有没有必要,毕竟又不是皇帝微服私访。

    “怎么叫都可以,浔兄、楠浔、凉王、王爷……就是不许叫刚才那个。”虞楠浔向旭夜走了两步,拽住他的手臂往外走,边走还边戴上帷帽,“也不许说话,跟我出门!”

    旭夜闭了嘴,乖乖被他拉出了门。

    “娘子久候了,请前边带路吧。”虞楠浔一出门就恢复了他那以往清冷的作风,那女子抱拳应了是,就带着他俩往楼下去。

    刚下楼到大堂,护卫阿辉迎面而来,见到那女子时,他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打了招呼:“主子、旭哥,去哪里?”

    旭夜想回他,又要遵循虞楠浔刚制定的规则,于是指指嘴巴,手比划了个‘八’,以期他能看明白。虞楠浔则是回他:“有人宴请,不用张罗晚膳,今夜加几斤肉,让大家放松点。”

    “是。”阿辉应了,眼睛还粘在那女子身上,可那女子也没看他,道了声“请”,就继续往客栈外边走。

    跟随着那女子继续往前,走最繁华的街,往最豪华的地方去,很快便到了目的地——宁王府。

    宁王在虞礼清登基后,很快就致信京城,派人将母亲淑妃接到了宁州,宁王年岁尚小又体弱,还未娶妻,如今王府里也还是他们母子二人做主。

    才刚抵达宁王府,里边候着的人就迎了出来,那是一个同样看着很干练的青年人,他发丝梳得齐整,严实地全包裹在幞头里,和旭夜曾在虞楠浔王府里见过、常来迎客的下人们都不同,这人是典型的那种严肃相,眉间的沟壑极深,看着更像是镇家宅保平安的黑面神。

    那女子向他行了礼,又向虞楠浔行礼告辞:“小的任务已经完成,请贵客跟他进去,我另有要务在身,先行一步。”随后她就步履匆匆的离开了,那黑面神拉开了门,让给他们位置:“请。”

    “多谢。”虞楠浔朝他点点头,往里边走,旭夜就跟在他身后,才走了一步就不知怎么的,被黑面神挡住了。

    “你,不行。”黑面神盯着旭夜,“主子说了,请贵客。”

    旭夜觉得好笑,怎会有这么个死脑筋在王府门口阻碍?黑面神的身法了得,刚才他才错开一步,就被这人见缝插针站在了自己和虞楠浔之间,真要硬闯,这人未必是自己的对手,可这是来探望的,他又何必找主人家的不痛快。

    于是他晃晃手里提着的药包:“看到了吗?我是王爷的随从和护卫,替他拿包裹跑腿的。”

    虞楠浔走了两步,没感觉旭夜跟上来,觉得奇怪,才回头去看,正好看见这一幕。

    那黑面神腰间挂着一把横刀,此时手已经到了刀柄上,旭夜虽然还是刚才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却已经敛起了周身气息,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居然就这样剑拔弩张了起来。

    虞楠浔有些奇怪,这种性子当护卫虽然合适,却不适合迎客,宁王派这样的人来迎接他,该说这小子长心眼儿了还是说他粗心大意好呢……

    思虑间,他又担心起旭夜来,虽然旭夜说了他自己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可虞楠浔到底没有亲眼见过那些能为,他还是准备了毒针在指缝间,万一有所不测,麻痹对方一会儿不是问题。

    正在三人都在全神贯注之时,一道虚弱的声音从虞楠浔身后传来:

    “哥,你来了。”

    声音不大,却将这紧张的氛围打散了去,虞楠浔松了口气,撩起眼前的纱,转身去看他。

    宁王殿下看上去气色确实不好,面色苍白的他坐着木制的轮椅款款而来,在他身后、推着他的正是齐宁长公主,也就是他同胞的亲姐姐。

    虞楠浔惊讶了一瞬,那边黑面神就开了腔:“主子。”他神色凝重,握住刀柄往下按了按。

    旭夜很明白这人意思,要是他敢对宁王殿下做点什么,这黑面神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砍了他。

    可他却是从来不怕这些威胁的,就算他如今右手提着药包,也毫不影响他左手飞刺也完全可以做到毫不拖泥带水的出手,唯一让他顾虑的是,他确实没有必要在宁王府的门口大闹一通。

    见黑面神依旧紧张,宁王殿下扯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好了,小黑……别担心……让他们都进来吧……”

    那黑面神抿抿唇,还不愿应答,就听虞楠浔搭腔了:“嗯,是个忠心的,很不错。小乐,许久未见了,兄长带了点健体的药材来,可惜只是名贵,比不上药谷的滋补。”他朝旭夜招招手,旭夜看了小黑一眼,说来也怪,这人明明看着是面无表情,旭夜愣是从中品出了一点不高兴来,便心情很好地拍拍他的肩:“兄弟还是年轻了些,回头我们再切磋哈。”这一下就往人衣服上别了根飞刺,大剌剌地进了门,往虞楠浔身边去。

    虞楠浔见了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旭夜这爱结交朋友的性子可真是……

    小黑摸着被拍的地方,才发现一根飞刺,不由得呆了一下,这下看上去倒是符合他的年纪了。

    “不知四姐在此,没拿上礼物,我让他回去取吧。”虞楠浔拿了药包才又跟齐宁长公主打招呼,一副立即要把旭夜赶回去的样子。

    齐宁长公主人长得温婉,说话声音也细细的,显然是被虞楠浔逗笑了:“哪里的话呀,是我从封地到这来探望小弟和母亲……家人团聚,哪里要什么礼物。”

    旭夜却知道虞楠浔是真准备了礼物的,便当机立断请示:“殿下,不知青兰城内可有禁令?”

    宁王一脸困惑,不明白这问的是什么禁令。

    “有也管不了你,快去。”虞楠浔往旭夜怀里塞了一个东西,旭夜一看就乐了,虞楠浔居然把亲王的鱼符塞了给他,这可不就预示着他们关系密切,不分彼此,他心里美得很,腿一蹬就上了屋檐,再一跃便没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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