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国仅有过一位公主嫁到本朝,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文如杏,羽庭已经暗示得足够明显了。
“啊?”可文理还呆呆地想了一会儿,应当是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他的确跟皇家关系很远,又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上了蛊峰,现在的确是没什么印象了,他挠挠脸颊,“不……不记得了……”
“拜托你食点人间烟火吧,别没事就到我这来下棋,也去看看世界。”羽庭敲了他一下,“是当今太后,东西从宫里来。”
文理捂着脑袋吃了一惊,还想再说什么,羽庭却已经顺着话头继续说了下去:“说回正题,有关蓝须木的记载,都在这里了,请随意翻看吧。”
旭夜接过书,将记录着蓝须木的那几页摊在桌上,虞楠浔垂眸去看,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可问题不就在于,按照文太后出嫁的时间,蓝须木还未确认有毒性么?”文理像是终于对上了这号人,总算能提供点有用的信息,“你们看,蓝须木那项记录的后面写了何时发现有毒的吧?那记载是距今二十七年前,一名医师飞鸽传书来的消息。”
“也就是说,文太后的蓝须木来源也许并不是霖国么?”旭夜稍稍总结了一下,又觉得奇怪,“可前两日提起此事时,的确有人听到了她送礼时强调此乃霖国神木所制的礼品,若不是真的神木,岂不是自相矛盾?”
虞楠浔让旭夜把书压好,仔细看了看注脚的批注,才开口:“也许有别的原因,比如有人让她相信不透蓝的蓝须木有改运效果,或者——就像批注里写的那样,蓝须毒是傅友槐医师传信来后才有了记载,而傅医师也在留下记录后被人灭口,只是为了让我们对此毒一无所知,救人也无从谈起。”
几个人突然沉默了下来,事实摆在眼前,西域的书不仅有毒要使用时的剂量、毒发期间、发病状态等,连治疗方法都写得是有模有样,显然对此已经研究许久,可他们近乎对此毫无记载,这显然有问题。
“那古丽恰尔……”旭夜不抱希望的问出他们此行的目的,虽然找到的希望渺茫,可到底是亲耳听到结果,才会真正有了失败的实感。
“抱歉。”羽庭神色黯然,“药谷记载菊花的品类虽然多,但并没有能长在雪山上的。”
“嗯,不算太意外。”虞楠浔点点头,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多谢二位,辛苦。”
文理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我们才不好意思,都没帮上什么忙……不过,霖国境内倒是没有雪山,兴许要往西域那边去……昆仑?”
“知道是蓝须木,就已经帮上许多了!”旭夜拍了拍文理的肩,“文理兄弟别太在意,我们的确下一站就是昆仑。”
谁知文理就这样神色紧张地抓住他的手,旭夜瞳孔震动,往虞楠浔那边看,不知道这人干嘛抓住自己:“怎、怎么啦,兄弟也很热情嘛,哈哈……”
“不是!你方才动作突然,有蛊虫跑到你手上了,别动!”文理语气严肃,旭夜抿着唇,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真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拍,竟有蛊虫落在身上,怪不得说惹谁都不能惹蛊医呢……
虞楠浔看旭夜心有余悸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说他的嘴:“让你手贱,知错了吧?”
旭夜做了个很委屈的表情,不敢动也不敢回话,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蛊虫吞吃下肚,这下他感觉浑身都像有虫在爬,到处都痒痒的,却不知这虫子到底哪里去了。
好半天,文理才把他那只过于活跃的蛊虫抓了回去,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不好意思啊,这孩子是新来的,还比较活跃,所以我才带它到羽庭这儿来冷静冷静的,没想到你随便一拍,它就应激了……吓坏了吧?”
“哪儿会呀?区区小虫,有何可怕?”旭夜回答得快,声音却抖,狠狠暴露了他真被吓到的事实。
虞楠浔拍了拍旭夜刚才犯贱的手,安抚他:“没事,你皮糙肉厚的,那蛊虫咬不着你。”
文理想说蛊虫铁齿铜牙,哪儿管这个,又看到旭夜那真被安慰到了的表情,这话可就不好说出口了。
“出息,旭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羽庭倒是嗤笑一声,好似十分看不惯他这行为。
旭夜正在那嘿嘿傻笑,听到这话白了他一眼:“哼,你懂什么?这是主子的关爱,爱,懂吗?”
听得羽庭一愣,而后他迅速反应了过来:“那可真是了不得……先恭喜你了。”
恭喜什么,虞楠浔反正是不知道的,看旭夜好像已经缓过了劲儿,便站起身:“此番多谢二位协助,我二人先行一步,告辞。”
旭夜听话地放下一袋银钱,回收好刚才取出的物件儿,朝两个人挥了挥手,就跟着虞楠浔出了院儿。
待他们俩离去后,文理和羽庭又坐回凉亭里开始下棋,趁着羽庭正在检查他棋子有没有摆错的时候,文理发问:“羽庭,这是什么人?”
“是当朝的凉王殿下,替中了毒的皇后殿下到药谷寻药来的。另一个么,一个损友,不提也罢。”羽庭目不斜视,眼睛依旧粘在棋盘上,他已经检查过文理没有偷子漏子添子,他执起棋子思考下一步。
“啊?来头这么大啊,怪不得出手阔绰。”文理想到刚才那一袋银钱,羽庭也毫不忌讳的分成了两份,他俩分别收着了。
“药谷有愧于皇家,本不该收的,但这次你在,我就跟你分了。”羽庭落下一子,神色不变,“到你了。”
“哦。”文理也没细想,继续思考自己下一步怎么走。
旭夜和虞楠浔两人在路上又找了一个药童带路,到底是要走了,还是先去跟宁王打声招呼才是。
“对了,之前说宁王不是治不好,是找不到那东西,是什么啊?”还在去宁王院子的路上,旭夜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个事儿。
虞楠浔回忆了一下,的确是提过这事儿,当时也就顾着哄淑妃开心了,忘了跟旭夜解释:“是那带走小九的老道说,小乐只要过了某个坎儿,就能长命百岁……至于坎儿是什么,他说只要把小九带走,时机就会到来。而我们其他人,只要让小乐在药谷附近住着养着,待找到‘青箜’便可破坎。”
“……但,无人知道什么是‘青箜’,是人还是物或是药,无人知晓。”虞楠浔叹了口气,“如今已经十多年过去,‘青箜’依然没有出现,可唯一的希望就在这东西身上,只能继续等。”
总算是解决了一个疑惑,旭夜点点头,恰巧宁王的院子也到了,旭夜便也掏了几张木片放在药童手心:“我们去打个招呼,等会儿还要辛苦你带我们出去,先谢过。”
小药童作了一个揖,乖乖站在门口等待。
虞楠浔和旭夜进了院里,看到虞继乐正在小黑的监督下做五禽戏,见到他们俩来了,虞继乐忙收了个势,在小黑的搀扶下站稳了身子,露出个笑来:“哥,你们要走了?”
“嗯,临行前来看看你。”虞楠浔站在原处,也不再往前,作了一揖,“兄长先行一步,望小弟好好保重身体。”
旭夜跟着作揖,虞继乐那边带着小黑回了礼,二人之间再无二话,虞楠浔又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院子。
虞继乐看着他和旭夜的背影,忍不住落下泪来。
为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古丽恰尔,兄长如今要去极为凶险的地方,而他则是要在药谷日复一日,永无尽头的等待……青箜何时出现,怎么出现?这就是一场永不结束的折磨,不知道终点在哪,不知道意义何在……可所有人,都在为这个预言努力。
今年已经是他到宁州的第十二年,也就是说,虞继乐在宁州呆了整整一纪,远比他在京城的时间还要更长了。
小黑取了帕子来替他擦干眼泪,又摸了摸他的头:“别伤心,我在。”
“这是失落,没有伤心!”虞继乐抓了帕子往脸上蹭了蹭,还要强调着自己并不是伤心,他只是难得情绪不佳罢了,这小黑永远不解风情。
“嗯,主子是失落。”小黑肯定了他的话,又把虞继乐扶回轮椅上坐着,“休息,等下再练。”
“还练呀……”虞继乐又想打退堂鼓,小黑就直直的看着他:“那不打,我们回府。”
“哎哎,别别,我练就是了……打就是了嘛。”虞继乐心有余悸,这小黑怎么动辄就说回去,他这要是坚持了还不到一天就回去了,准会被母亲和姐姐狠狠说教一顿。
小黑也点点头,神情认真:“好,这次坚持,康复。”
“希望如此吧。”虞继乐不报太大期望。
出了院子的旭夜和虞楠浔继续跟在药童身后走着,行至药谷入口时,二人正欲和药童道别,却被一个怪人拦住。
那是一个年轻人,穿着青色的衣,头发用一根青色的带子束起,手中执着拂尘,腰间挂着宝剑和葫芦,背上还背着斗笠和蒲团——显然,是一位正在云游的道士。
“两位,请留步。”他果然年轻,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沙哑,这让他看起来活泼了不少,“请恕小道冒昧,不知可否与你们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