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老太太听完宋渊的话,思忖片刻,说了几个名字来。
谢飞雪侧耳听着,符咒的幕后之人,她并不关心。不过与虞府结仇之人,有下毒的动机,凡可疑之处,她都不会放过。
众人分头去查。
谢飞雪一行人到了一户樊姓人家,家中独女樊菱出来开门。
樊菱原是虞老太太府上的丫鬟,因窦哲丢玉佩一事,被撵了出来。瞧见眼前虞府的下人,她眼里闪过一丝诧色。
京城窦府同来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冲着樊菱就是一喝,“我家少爷遭人算计,与你有无干系?不老老实实说的话,往后有你受的。”
一语未了,众人听得身后有脚步声,来者是樊菱的父亲樊瑞。
“今儿吹的什么风,把虞府的各位大爷请来了。只是咱家庙小,恐怕招待不了各位大爷。”樊瑞戏谑,横着从一行人中间穿过。
“我家少爷被人暗算,这事有没有你的份?”
“大爷这是急慌了眼,见谁逮谁么?指不定是你们虞家做事太狠,连神明也看不过去,所以惩罚你家小少爷。依我看,不如去庙里拜拜,兴许神明一发慈悲,就替你家小少爷解了咒呢?”
“你怎么知道窦家少爷是被符咒所害?”谢飞雪冷不丁冒出一句。
“这不是你们自己说的吗?”樊瑞扯着嗓子道。
“我可没说符咒,我只说了我家少爷遭人暗算。”窦府的人一把掰过樊瑞的双臂。
原来这樊瑞早年从虞家借了银子,盘了几间酒铺经营。后因经营不善,欠了一大笔债,便让女儿樊菱去虞家作丫鬟抵债。哪知又因窦哲玉佩丢失,被撵了出来。樊家还不上债,虞家就要他用家里唯一的宅子来抵,樊瑞请求宽限不得,只好领着妻儿住到老丈人家里。
然此处逼仄,陋室蓬窗,上上下下一共住了五口人,惹得樊瑞老丈人不悦,少不了给他脸色看,明里暗里奚落他。樊瑞心中生了怨恨,只觉这一切皆拜虞家所赐,故而寻了个段姓道士,写下害人的符咒。
“老夫人明鉴。小人哪里懂得符咒之术?那些都是小人用来糊人的把戏,只为着讨几两银子过活。”段道士跪在堂前,向虞老夫人求情。
“你若能尽快替我家少爷解咒,也算将功抵过,兴许老夫人能饶你一命。”一旁的小厮道。
谢飞雪退到屋外,询问其他人打探的情况。
“小人说的都是实话,”段道士看了眼旁边瞪圆眼的樊瑞,顾不上别的,接着道,“这樊瑞抠搜得要命,只拿得出几两银子来。小人若真懂得符咒,又岂会瞧得上他手里那三瓜两枣的?”
“你...你...你...竟敢骗我?”樊瑞怒斥。
“要怪就怪你自己,区区几两银子就想找人作法,真是妄想。”
此时留在客店的人传信来,他们请了别的道士去瞧,也说那符咒似是假的,又说窦哲脉息似有衰竭之意。
虞老夫人恸哭不已,府上丫鬟小厮们也都掩面涕泣。
“老太太,老太太,”忽有小厮牵着一孩童,慌张跑来,“小少爷的玉佩找着了。”
话未了,孩童脚下一滑,手里的玉佩跌了出去,正好落在谢飞雪脚边。
丫鬟扶着虞老太太出来,冲小厮啐了一口,“你在府里待多久了,怎还这般毛手毛脚的?摔碎了玉,仔细你的皮!”
“快,快,把玉拿来。我早说了,这玉是尊护身佛,才丢没多久,宽儿就被邪魔恶鬼缠上。”老太太颤颤巍巍抬着手,指向地上的那块玉。
谢飞雪蹲下身,正要捡起玉来,却见那方形玉佩于正中分成两半,中间隐隐露出一条缝隙,似是两扇微微拉开的门,有白色粉末从缝隙里漏出。
边上的小厮见谢飞雪手凝住,便伸了手要去捡,被她拦下,“小心有毒。”
谢飞雪拿手帕包了玉佩,拢起白色的粉末,辨其色,又溶于水中,仔细查过,才说,“这就是‘灼心散’。”
送玉佩来的孩童叫石头,是窦哲在学堂的同窗,只说,前次花灯节时,曾见窦哲把玩玉佩里的粉末。
窦哲自小体弱,半年前来了位道士,替他看过,请了这块玉佩,说是只要戴在身上,便可消灾降福。只是那道士云游四海,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来问个究竟。
丫头小厮们面面相觑,他们成日待在窦哲身边,竟不知道玉佩中还有机关。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府里上上下下早已没了主意,见着什么,都当作渡劫的浮木,忙问谢飞雪有什么解毒的法子。
谢飞雪写了方子,小厮们见所用药草,大多府上都有,唯有一味叫“冰杳花”的,不曾听过。
原来这“冰杳花”是产自幽莱国的稀罕药草,众人问遍方圆几里的药铺,都未能寻得。
焦急之时,有人飞鸽传书给谢飞雪,叫她于亥时在光风桥下等着,自有人将“冰杳花”带来,并要她不得将此事告诉他人。
谢飞雪顾不得多想,掉头往光风桥去。
是夜黑云四起,月影难瞻,谢飞雪将船停在岸边,只点了一碗灯,立于船头。霭霭寒雾扑将而来,每有飞鸟掠过河面,她就探头张望,却始终不见人来。
及至子时,才有人驾车而来,那人蒙了面纱,打起帘子,将药递与谢飞雪。
谢飞雪借着船头的光,验过药材,要请教来人姓名。对方却说,“此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忘了更好,请姑娘莫要向人提及药的来处,也免得我被那动了歪心思的贼人惦记。”
谢飞雪知“冰杳花”稀罕,此人有所提防也在情理之中,遂不再多问,只谢过,匆匆而回。
窦哲服下药,不过一夜,便恢复过来。
经过此劫,虞老夫人再不肯把窦哲送去京城,只说姚氏没能得手,定不会甘心。京城窦家老爷碍于姚氏乃二儿子生母,只罚了姚氏心腹庄滔以作警告。
虞老太太设宴答谢松泉派,饭毕,又请众人在府上歇息一晚再走。
此时有人传报,说是窦哲的乳母徐大娘听闻他中毒,前来探望。
徐大娘自窦哲出生后不久,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只因家中老伴身上不好,才辞了虞老夫人回乡。
当得知毒药是何时,徐大娘大惊失色,“你是说花灯节那日么?那日我也碰了粉末,那我岂不是也......?”
花灯节,徐大娘领着窦哲去街上玩,石头见到窦哲把玩粉末时,徐大娘正与成衣铺的店家说话,根本不知粉末是从玉佩里掉出来的。后来转头见窦哲手里满是粉末,只以为是他顽皮,不小心从别处蹭到的,遂拿了帕子替窦哲擦净,自己无意间也碰着那粉末好几回。
谢飞雪听闻,忙上前替她诊脉。
“姑娘,怎么样?”徐大娘战战兢兢问。
“大娘可是服过什么药?”
“姑娘缘何这么问?”
“我瞧大娘的脉息,有毒发过后逐渐缓解的迹象。”
“姑娘没瞧错?我根本不知自己中了毒,又岂会寻什么药来喝?”
谢飞雪暗自思忖,俗话说药食同源,既然没有服过药,莫非是她吃的某一样东西起了作用?遂问徐大娘素日都吃些什么。
“都是些寻常的东西。况且我吃过的哪样东西,小少爷没吃过?”
一语未了,丫鬟珠儿道,“还真有一样,徐大娘你常吃的,小少爷却不曾吃过。”
“想起来了,”徐大娘以掌抵了一记额头,“是一味香料,我们那儿的人常吃。不过府上的人觉得味道冲鼻,连碰也不愿碰。”
谢飞雪眸光一闪,喜不自禁,倘这香料真能解毒,往后就不必再依赖稀罕的“冰杳花”,岂不是好事?
待要问徐大娘香料叫什么,忽听得门外一阵吵闹,还有刀剑声响。
众人起身去看,门外一行人已闯了进来,举着长剑喝到,“你们里面,是谁盗走了我们的‘冰杳花’?”
谢飞雪走上前去,“几位兄台,‘冰杳花’是我从别处寻来的。不知几位兄台怎么称呼,冰杳花是如何丢失的,怎会找到这里来?”
“寻来的?你倒是会为自己开脱。”来人轻蔑地哼声,“我等是风灵山庄弟子,五日前,带了一包‘冰杳花’路过附近,却被人掉了包。”
五日前,正是谢飞雪从蒙面人处取到药的日子。
当日救人心切,她未及细想。如今再琢磨蒙面人的话,她不由得怀疑,蒙面人要自己保密,莫非是因为药是盗来的?担心被贼人惦记,只是她的借口?
“如何,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干?”
宋渊见谢飞雪默不作声,走到她身侧,轻声问道,“师妹,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飞雪有些犯难,于道义,当日她答应了蒙面人要守住秘密,况且风灵山庄丢失的“冰杳花”是不是蒙面人给她的那些,尤未可知。
“你可知道,那‘冰杳花’是给本门宁湘师姐救命用的?眼下没了这味药,宁湘师姐昏迷不醒,再耽搁下去,若是丢了性命,你就是以命抵命,都不够。”
宁湘自小师从风灵山庄庄主顾阎,与顾阎长子顾煜青梅竹马,二人早已成了亲。这些谢飞雪都有所耳闻。
没想到,事情竟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没想到,事情竟发展到这个地步。只是,那蒙面人一点线索都没留下,就算想找她再要一些“冰杳花”来救人,或是问清楚此事,都无处可寻。
“少废话,”风灵山庄领头一人朝身后的人招了招手,“带走,看少庄主要如何发落。”
宋渊上前来要拦,被谢飞雪劝住,“师兄,我且随他们去看看宁湘的症状,兴许有别的医治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