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不久，一辆挖土机驶入八中校区，学生们望着这个庞然大物进到学校，目光紧紧跟随着菜地方向，见到几名警察们面色凝重地拉上警戒线。

    “死人了吗？”学生们一个个伸着脑袋，簇拥在那。

    “听说是个学姐，四年前死在这边的绿化带里，而且还是……没有头的，现在警察在找头。”一名学生将自己知道的通通告诉大家，他颤颤巍巍的指向栏杆外的绿化带，背后开始冒出一阵冷汗。

    本来以为能够吓吓他们，结果还是让几个胆子大的兴奋起来：“这么吓人，学校给能放假不？”

    随着人群越来越壮大，好不容易沉下来的心被放大万倍的声音惊扰，一位警察回头，眼神充满凶恶：“别吵。”

    按照上级指示，学校调来挖土机掘开菜地附近的区域。刑警支队队长赵天寻拉开警戒线，迈出腿进入现场，她手指抬起伸向不远处的地方：“挖那边。”

    轰隆一声，周围的草木为之颤抖，尘土碎石飞扬，碾压出一条条车辙印，铲头缓缓挖起放下，最终留下一排排咬痕和坑洞，引擎熄灭，恍若猛兽停止了怒吼。

    “找到了。”

    里面赫然出现一些头骨碎片，警员跳进坑里微微弯腰，一点点将土坑里的骨头小心翼翼地清理干净并装好。

    猩红的红壤像沾满血的结痂伤口，花草无声的泪悄然浸透衣角。

    “好可怕。”有几个学生不自觉地感叹。

    骨头搬上来以后由警员送至车上，同学们纷纷后退，仿佛地底的湿冷正趴在每个人的心口上。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中午，阳光灿烂，却洒不进刑警队里每个警员的心，赵天寻环顾现场，就好像以前她的灵魂早已在此地跟着腐朽，积压于四年前的沉闷从这个出口终于冲出：“收队。”

    四年前任雪案已结，她的尸体很快火化，留下来的只有现场的物证以及尸检报告，但疑点依旧存在。

    跟她有关的人与事似乎也止步不前，18岁的任雪死因不明，赵天寻明明知道和谁有关，但就是没办法。

    等找到时，赵天寻想坐下来安抚这位可怜的少女。

    现在可算找到头骨，赵天寻心里却是空空的，四年前本就应该还这个无辜女孩真相，可偏偏为什么要四年以后才来。

    比游戏里要埋藏得深一些，游戏里任雪弟弟任樊深把头颅拿走后，以复仇之名审判了齐林等人，但齐林就算牺牲掉自己小孩也没有丝毫悔过之意。

    《回温计划》的开启，既是对背后势力的正面硬钢，也是在僵局之上另辟蹊径。

    以往调查案子的阻力就在今天全部崩塌，赵天寻感觉到此时的顺畅仿佛错觉，从地底到底要挖出多少才能真正结束。

    那天张语离找到昔日好友赵天寻，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尸检报告显示任雪是溺死的，既然她是溺死的，那为什么凶手还有砍去她的头？这岂不就是多此一举，增加自己嫌疑？”

    赵天寻手拍在白板线索上：“还有这里，死者生前为什么不等弟弟，而是一个人先走了？”

    张语离微微蹙眉：“会不会她有比弟弟还重要的事要去做，或者去见什么人但被杀了。”

    任雪的身份背景调查就列在旁边，她每天固定的范围行径都被标注在地图上。

    “有可能。”赵天寻在板子上写下她的推测。

    “一个已经高考完的学生，死后一周被人发现，死亡时间为聚餐那天，她患有严重的抑郁倾向，跟班上同学关系一般，没人知道聚餐后她去哪了见了谁？”

    “你忘了，后来她弟弟来学校接过她。”

    赵天寻话锋一转，一手搭在张语离肩膀上笑道：“你干脆来我们刑警队好了，不比你缉毒队安全？”

    “我老本行就在缉毒啊。”

    赵天寻知道张语离以前天天泡在实验室调制稀奇古怪的玩意，自从局长派她去当卧底，她才走出那实验室。

    在八中的任务结束后，她还开通账号当起化学博主。

    “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吗？”赵天寻见挖墙脚没用，撇头问张语离。

    “怀疑也没用，得拿证据说话。”张语离显然心中有了答案，不过警察查案讲究的就是有利证据。

    虽然张语离身为缉毒科的警察理应不归她管，但她觉得死因有问题，还是偷偷找来其他法医验尸，这才发现法医报告也动了手脚，可涉事的法医办完这个案子就已经退休，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新的尸检报告显示：死者死于肋骨断裂造成的内出血。

    “果然。”

    张语离标红这些字，心情激动地叫来赵天寻和她前往尸检所一探究竟。

    没有头颅的尸身，经尸检全身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有挣扎过的痕迹，脖颈断口切面平整，一刀致命，可以说是手起刀落。

    弃尸地点就在十字路口绿化带草丛里，旁边是八中停车场，人来人往，是第一案发现场。

    面对尸体上新旧伤痕，她怀疑是不是生前任雪班上那几个经常找她麻烦的同学，那个叫齐林的带头人叫得起劲，口出狂言说我们警方得罪不起，没证据不要乱说。

    高三班没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他们只把平时就低下去的头低得更厉害了。

    “这个齐林什么来头，这么嚣张？”

    张语离一查就发现他根本不是八中的学生，不过竟和任雪的弟弟任樊深是同学，经常来八中高中部的大哥，小小年纪就已经很混得开。有了这层关系，张语离就更有把握八九不离十和他脱不了关系。

    她找到任樊深询问，任樊深说任雪转来这里，因为漂亮又是经常受到老师夸奖的好学生，姐姐班上的一个大哥见表白不成功，就曾翻出任雪之前在其他学校的事情开始造谣。

    任雪从来没告诉过弟弟，是任樊深听齐林私底下在班上说的。

    “竟敢惹大哥不高兴，回头好好教训任雪才是。”任樊深一听，齐林怎么会知道姐姐的名字，但他平时也特别害怕齐林这种人，也并不确定齐林所说的和他姐姐是不是同一个人，就没有很快反应过来。

    大哥一来二去的挑事，齐林也觉得有趣，尤其是任雪不屈从的样子让齐林很是不爽，因为在家里没人敢不听他的话。

    “齐家是林副市长的亲戚。”赵天寻有些难为情地说，“而且林市很多产业都有齐家的份。”

    “我管他谁家亲戚，犯了罪就该罚。”张语离语气不悦道。

    赵天寻把新的尸检报告上报，没过多久，张语离就收到的投诉信，甚至有人打电话来辱骂她。

    赵天寻打开手机，里面也莫名有奇怪的短信，她收起手机看着失落的张语离，她马上换上笑去安慰和自己陷入僵局的伙伴。

    张语离刚一查到齐林曾变本加厉地跟着大哥一伙人欺负任雪，任雪出事后齐林得知任樊深是她没血缘的亲弟弟，便如获珍宝般好好“对待”这位同班同学。

    “可恶。”张语离气不打一处来，“齐家到底和这事有没有关系？不管有没有我都要查下去！”

    “语离冷静下来。”

    “你叫我怎么冷静，那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

    “局长叫我们不要查了，差不多得了。”

    “什么叫差不多，我现在去找局长。”

    推开门，张语离招呼也不打地小跑进郑局面前。

    郑局知道她的来意，便和声推了推手：“坐。”

    “不得不说，你是个行动果决的人，这些年也沉住了气。你前年入的警队，又巡逻过，又前往过缉毒现场。警校毕业后，拿到多个奖项。你的身体素质优异，体能更是没得讲，还创过很多项女警的记录。”

    “对。”张语离望着她，这个她一直尊敬的女局长。

    “虽然你很勇敢，也很努力，但往往你做事有些冲动，丝毫不留情面。”

    “昨天…….”

    “你不用多说。”

    张语离嗓子眼提到心上，局长会不会因为她冲动地去查任雪的案子，而把她开了？这些天她收到太多威胁，如果局长叫她离开，她一定会忍痛离开。

    第一，张语离一开始年轻气盛，进警队就是离自己偶像更近一步。第二，她的确有些动摇，继续查下去也许就会葬送她的警察事业。

    “以后一定要继续这样做，我很欣赏你的这种工作态度，心中有一团火，有热情、有斗志，做事勇往直前，打死也不怕。你知道吗？我们警队就是需要这种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拼搏精神，来带动士气，执行法纪。”

    郑局一通话，让张语离心里又酸又涩，眼中没忍住瞬间露出点点泪光，最后憋着一口气哽咽地说：“惩恶扬善，匡扶正义，除暴安良，为人民服务。”

    “这次行动好好表现，我希望你继续跟进这个案子，并且留意警队动向，我希望你们能互相合作，陪我演这场戏。”

    张语离出了办公室，天也黑了。她扶着栏杆在冰冷的空气里吐出一口温气，灯光打在她身上，像翻腾的云雾，围绕在月亮周围。她戴上帽子，继续行走在黑夜里。

    走向门口，人群中一阵骚动，突入袭来的雨将街道的喧嚣与宁静分离出来，警局外奔跑的人在寻找躲雨处。顿时警局门口处站满了人，他们时不时低头看看被雨水弄湿的鞋子和衣服。

    地上雨水亮白的倒影，像遗落在地上的碎银。风中跳脱而出的雨，滴砸落到张语离的脸上。

    张语离撇过头顿了顿，复杂的情绪凝噎在咽喉。一场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还是下了，多日的涕泪都堵在喉管，流向下水道深处。

    浅褐色的眸子，透露着淡漠的温和与疏离。张语离慢慢走向雨中，周围的人还在奔跑，只有她站在大雨中仰起头，比以往更加冷静。

    一旦开始，她将永不回头。

    身后的赵天寻也走入雨中，她将雨伞举到张语离头顶：“淋感冒了，还怎么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