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给殿下了？”素尘看着李婉拿回来的圣旨，眼神惊讶。

    李婉得意地仰起头，把二郎腿翘得高高的，靠在椅子上躲阴。她挑眉晃晃空了的陶杯，不停地给王曈使眼色。

    “是是是，小人给殿下倒上。”王曈坐在另一侧，起身给她倒满一杯冰镇过的果饮。

    本来在杯七分时便要停了，但王曈眼眸一转，笑嘻嘻地给她倒的满满的。只要她一动，便会洒出来。

    李婉像是没察觉到一般，直接端了起来。大失王曈所望，她手实在太稳，竟然一点都没洒。

    看着她们这般幼稚动作的素尘又认真看了圣旨几遍，依旧不敢相信皇帝会突然对李婉委以重任。

    “殿下不是说信件证据被偷了小半部分吗？怎么功劳不在你头上，这后面的活还给你啊？不怕服不了众吗？”素尘拧着眉，叹了口气：“只要您出了一点错，怕是就要被这些人参好几本。”

    “行了，先坐下来歇歇。天天像个老婆婆一样唉声叹气的，会长皱纹的。”李婉耸肩，指了指王曈伸腿勾过来的椅子。

    看着她们两个如此悠哉模样，本着急的素尘忽然平静下来，认真地说：“你们有事瞒着我。”

    李婉动作一顿，伸手将她拉着坐下。

    “我们哪里有瞒你什么？王曈，你说呢？”

    王曈没有吭声，她装作睡醒了闭上眼睛，只是恰好有只青色的菜粉蝶落在在鼻尖时，还是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素尘叹了口气，挥手将那只菜粉蝶赶走了，声音没了适才的较真：“你们小心些便是，崔明安这些人可不是好相处的，若是需要，随时同我说便好。”

    她不好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待她出了院子，摇椅上的王曈睁开眼睛，犹豫道：“瞒着她吗？”

    李婉没了刚才的惬意，将手里的茶饮尽：“事关影卫，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对了……你觉得皇帝为什么突然委任我？”

    这话没问对人，王曈本就不想多揣测这些阴谋诡计，而且她现在不知在想何事，只随意回应道：“应该不会是发现我们手里还有其他东西没给他吧？”

    李婉沉思一会，被一个侍女的声音打断。

    是她安排在陈素尘院子里帮忙的侍女。

    “殿下，小郎君让我给您带句话。”穿着侍女裙装的女子健步如飞，没了平时的伪装，一眼便瞧出是个拳脚了得的练家子。

    “说。”

    “小郎君说，虽然殿下可能也清楚，但还是要说一下。她觉得陛下真正想委任的人应该是二皇子殿下，踩着您上去，会更有信服力。”侍女声音平静，一点不奇怪素尘这妄议朝政的话。

    李婉点头，笑着又躺了下去。

    城南一事棘手，但父皇原本不知道后面会起时疫，那时天气眼瞧着要变暖了，顶多就是死伤多些，百姓们自会想办法挨过去的。

    如此想着，对二皇弟来说，可算是一份白功啊。

    “阿昀，帮我和她道声谢。”她对着毒辣的太阳，不自觉眯着眼睛道。

    她轻声道谢的声音散在了树上叶随风动的声音和知了被闷的吱吱声中。

    这天气真是愈发热了，素尘坐在自己院子的围栏上，瞧着几个已经穿上轻薄夏裙的侍女们围着院子里的树，仔细地用网去捉上边的知了。

    “我抓到的这只大！”有人喊了一声，随即意识到陈素尘还在这里，马上捂住嘴巴降低了声音。

    其他姑娘们拎着网凑过来看，叽叽喳喳地问：“在哪里捉的呢？”

    “还真挺大的，不过我这只叫的声音好听。”

    “你吹呢，我了没见你这只叫了。”旁边头上插这一朵小花的姑娘轻嗤一声。

    眼瞧着要吵起来，刚好从公主那出回来的回来的阿昀撞见了，把她们拉开。

    “就小郎君心好，由着你们玩笑，本来天就燥得很，赶紧安静一些。”她竖着食指，让她们小声些。

    “没事，让她们玩吧。”

    陈素尘走过来，偏头看了看那几只引起这么多姑娘关注的知了。

    这里的侍女们只有阿昀和化妆的那位姑娘知晓她是女子，其余几个都对她好奇极了。

    一个忽然被公主殿下金屋藏娇的少年郎君，面容清秀，待人也如沐春风。

    忽然走进，他身上的广袖青袍布料轻薄，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拂动，划过好几人的裙角和指尖。吓得她们皆面红心跳，往后悄悄缩了一步。

    不知是哪个手艺这般好，将他肩上的头发掺着银丝珠线一起编成辫子侧在脸旁，上边还用了显得人俊俏极了。碎发从旁边点点露出，看起来像只漂亮的小狸猫。

    “姑娘们不嫌我这无趣冷清就好。”看了知了，毛茸茸的脑袋抬起来，歪头向她们笑道。

    不知是不是南边的习俗，他扎了耳痕，上面坠了一颗细小的珍珠。

    自小在京城长大的姑娘们哪里见过这般男子，鼻尖还有他身上香囊的气味，忙摇着昏涨的脑袋道：“不不不，陈小郎君说哪里的话。”

    后面的阿昀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叹气。

    听见了这声叹息，素尘耳朵动了动，嘴角笑意渐深：“我同阿昀姑娘还有话要说，便不打扰你们了。阿昀姑娘，我们去那边吧。”

    她伸手，往旁边凉亭处做了个请的手势。

    阿昀同她走到那处，低声说明了一下适才的情况。

    “殿下为了谢您提醒，让我等会去库房给您挑些您看得上的赏赐呢……”、

    还不等她说完，素尘熟练地抬手婉拒：“多谢殿下和阿昀姑娘的好意，不过还是不用了。殿下比我要清楚多了，这些只是我多嘴一句罢了。”

    阿昀不意外她对奖赏毫无兴趣，反正她只是一个传话的。东西是谁给的，又会被谁拿到，都与她无关。她顿了顿，才继续把话说完：“殿下也有一句话要我带给小郎君。”

    “什么？”

    女子声音不带自己的一点情绪，只是认真地复述着：“素尘，谢谢你，不对，应该是还好有你。”

    赏赐是为了道谢，但是原来赏赐之后还是可以听到一句谢谢的。

    素尘楞了一下。

    李婉她们的隐瞒其实很合理，从认识开始满打满算也就半年，无论如何都不会全然信任她。扪心自问，她对李婉也并不信任，不过是现在大家暂时走在一条路上罢了。

    一句意料之外的道谢，素尘眨眼，将想说的话融进面上的会心一笑里。

    ***

    “崔大人，怎么了？”李婉察觉到对面的崔明安动作一顿，抬头看他。实在不清楚刚刚还与自己争锋相对的男人怎么忽然停了下来，她犹豫地与旁边的侍女对视一眼。

    这两天果然自己在旁，御史台的各位都心怀不满，尤其是在与大理寺对接时，那几个看不懂眼色还被当枪使的蠢货老是过来挤兑她。

    还好自己留了一手，没把东西都送给她那个不知道疼女儿的父皇。

    不知是王家还是郑家的哪个大人开了尊口，这群混蛋竟然全然一副带着她绕圈，忙完一通后，李婉坐在御史台这处一瞧，一点进展都没有。

    这两天相当于送他们了几个绕不开的证据，除了崔明安，其他老头的面色都挺难看的。

    只是今日不过开了一句玩笑，怎么就突然像吃了炮仗一样挑她的刺了。

    李婉心里轻啐一口，讲话真毒，差点说不过他。

    崔明安回过神，道了声：“没事。”

    他不动声色地垂眸看了一眼她腰间香囊，目光还没触及，便又移开了视线。

    “刚才本宫是想提前祝贺一下你的新婚，若是不妥，那便是我失言了。”她倒也不扭捏，直接退让一步。

    不过是关心了一下他最近婚期将至却还要整日待在御史台上值，偶尔还要去大牢里看看郑尚书的模样。实在忙碌，如果府里的各位需要帮忙，她身边那位陈姓面首正好灵活聪慧，可以过去看看。

    只她好心补充了一句话便将他惹恼了。

    “对了，那位陈郎君和你们那位女管事有点像，可不要闹出误会了。”

    话刚说完，要不是她道歉的快，皇帝桌案上怕是又要多几本崔明安参她沉迷玩乐的折子。

    崔明安懒得理她，转头就打算走。

    那熟悉的香料气还留在他的鼻尖，让他紧绷的脑袋骤然放松下来，但他立刻反应过来，紧张地与香气来源拌了嘴。

    她看出了自己的反常，所以他赶紧打住，见好就收。

    难道她看不出来，整个京城官场已经被搅得天翻地覆了吗？

    “陛下又发怒了。”一个从宫里回来的同僚苦着脸进来。

    “你们是没瞧见呀！”他没看见李婉也在这里，不顾其他人使的眼色，只心有余悸地说：“今日工部下面大小官员全被拉下去了……见过殿下！”

    李婉挑眉，摆手笑道：“你继续说，本宫也挺好奇的。”

    但终究是没人敢在她面前多讲些什么，整个御史台这两天，他们要不就是挤兑她，要不就是用沉默回答她。

    沉默过后，李婉耸肩，继续跟在崔明安身后，毕竟他至少是个会直接与她争吵的人。

    听说皇宫里父皇收到她特意准备的几份小礼物后，整日传唤官员进宫，随即又让人抄了家。天子整日都喊着什么杀啊斩啊的，她可不想去闻宫门里的血腥臭味。

    “拖殿下的福，近来回府的路上都热闹多了。”崔明安平静地开口，仿佛一点坏心都没有。

    李婉听出来他话里的阴阳怪气，立即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他：“崔大人说笑了，虽然本宫听不懂你的话，但走夜路的时候热闹一点也放心些。”

    你小子少走些夜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