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也来到春日,天气却依旧寒冷。
北边侯府屋瓦覆盖着薄雪,内院之中梅花已落。
只剩唯独一抹颜色,便是那颗百年雪松。
雪松安静地伫立在院子最中间出,叶惊秋卧躺在松枝头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轻松恣意,一头青丝却规规矩矩地束好,冷咧的寒风吹起她的发梢。
韩寅今日放她休息,午后闲来无事,便爬到这树上休憩片刻。
一只白色小狗不知从何处出现,等叶惊秋发现时,他已站在树下,小爪扒着树干,用尽浑身力气抓挠出痕迹。
这百年雪松可不是一只幼犬足以撼动。
小狗嘤嘤的叫声听着委屈极了,原本寂静的侯府内院此刻充斥着他的叫声,引人注意。
叶惊秋自树上轻松腾飞而下,站定在小狗身边,低着头看他摇着尾巴。
小狗是闻着味道过来的,他伸出前抓扒着叶惊秋的裤脚,不依不饶的劲头。
就在这个时候,问溪从不远处跑了过来,神色有些慌忙,见到小狗后这才松懈下来。
“问溪,这是你新养的小狗?”
叶惊秋看着脚边摇着尾巴的白色幼犬,疑惑道。
“我前些日子,交给你的小灰还好吗?”
问溪指着小姐脚边的幼犬,笑着说道:“小姐,这就是前几日您交给我的。”
脚边的小家伙仰着头,左瞧瞧右看看,叶惊秋看着他毛茸茸的脑袋,“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灰色。”
“小的昨日给他洗了个澡,没想到竟然是白色的松犬。”问溪笑着解释道。
小灰洗完澡真是判若两狗…
叶惊秋蹲下身子。
几日不见,小灰身子圆润了不少,还变成了个白团子。
白团子若有所感,不再扒拉叶惊秋的鞋子,而是抬起头来看着这位救下自己的主人,继续窝叶惊秋的鞋面上,
问溪见小灰对三小姐如此热情,内心有些失落,“小姐,那小的就物归原主了。”
“过些日子,我出门办事,还是劳烦你来照顾。”叶惊秋不是没看出问溪道情绪,如今自己早已不如往日那样清闲,“今日就先跟着我罢。”
问溪很快开心应下,接着与叶惊秋告辞忙事去了。
叶惊秋蹲下,认真对小狗说道:“那就继续叫你小灰?”
小灰当然没能听懂叶惊秋的意思,乖巧地抬起头,热情地摇着尾巴舔着叶惊秋伸出的手。
“小没良心的,见人就黏。”缩着发痒的手心,叶惊秋笑着说了句。
问溪照顾他这么多天,人走了连个眼神都没给。
没过多久,叶惊秋的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没转身去看来人。
小灰突然离开,往树后躲去,呜呜的叫出声有威胁之意。
叶惊秋抬头一看,陈清竹已经走到自己面前。
“阿晚,许久不见。”
傍着叶惊秋给足的底气,小灰从树后出来,身子重心向前,依旧低声嗡嗡作响。
“你回来了,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叶惊秋寒暄道。
自那日不欢而散后,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陈清竹。
陈清竹强颜道:“多谢关心,前些日替侯爷办事,今日刚回来。”
“你呢…近来可好?”
“与那人如何?”
陈清竹认真盯着叶惊秋的脸。
想要叶惊秋过得好,却不想让两人变得亲密。
“谢云染可欺负不到我头上。”叶惊秋双手交叠仰着头,神气十足,“这几日我忙的不行,若不是你提起,我都快忘记这人了。”
“也不知道这人去哪混,三天不见人影。”叶惊秋嘀咕了句。
陈清竹心底一沉。
“算了,不提他了。”叶惊秋摆手道。
“你回来的正好,燕国主下令要与辽国开战。”
叶惊秋抬手本想勾搭着陈清竹肩膀,见对方身子后退。
才意识到逾矩,两人的关系也不是十年前了。
陈清竹抿嘴笑到:“我正是为此时而来,到时候还请阿晚多多关照。”
“陈军师,是我要你关照才是。”叶惊秋脸上是藏不住的惊喜,“看来,这次我们可以联手。”
陈清竹也被她的喜悦有所感染,眼神温柔如水。
阿晚就算是成婚了又如何,站在她身边的只会是他。
…
陈清竹走后没多久,小灰从叶惊秋身后钻了出来,直接往一处走去。
叶惊秋的视线跟着小灰,直到一人脚前。
她的眼睛一亮,是谢云染。
几日前不辞而别的人,又忽然出现在眼前。
“什么时候回来的?”叶惊秋立刻走上前问道。
“刚才。”谢云染低头看着她。
就在你从树上下来的时候,捕捉到对方的一丝埋怨,谢云染适时的改了口。
“你走了也不打一声招呼。”叶惊秋秀眉蹙起,“不知道的,还以为…”
“以为什么?”谢云染追问道。
“没什么。”叶惊秋连忙摇头否认。
反正两人也是硬凑一块,不打招呼也是情理之中。
扑过来的小灰对谢云染格外热情,不停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不知为何,人人忌惮害怕的杀手却格外受小动物欢迎。
谢云染伸出两指拎起小灰的后颈,打量着眼前弱小的生命。
小东西的生命只需一个手指头便可轻易了断,如此脆弱。
也不知道叶三到底喜欢他什么,和陈清竹一样弱。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受小动物欢迎。”叶惊秋侧着脑袋,嘀咕了一句。
看到谢云染面露难色叶惊秋有些好笑,忽然开口问道:“你那只小狼,现在如何了?”
同小灰的毛色一样,小狼是一只毛色纯白的雪原狼,是谢云染的外祖父自北原猎来,送给心爱的外孙。
叶惊秋幼时见上过几回,上次去钟梧也没见过。
“死了。”
谢云染淡淡开口,眼眸若一潭无澜死水。
叶惊秋收敛笑意,叹道:“那真是可惜。”
以前,小狼总是跟在谢云染身后,形影不离。
那时的谢云染也不像现在这样凶名在外,幼年的记忆格外模糊,她只依稀记得。
谢家一开始也并非杀手,是江湖的侠客。
待到谢云染父亲那辈开始,种梧的名声渐渐传响,成为盘踞一方的势力。
…
晚膳过后,二人回到屋内。
谢云染坐在榻边,认真擦拭着剑身。
叶惊秋坐在边上,手里拿着书卷,映着烛火眯着眼睛仔细阅读。
小灰也被她带回屋内此,刻正在木质茶桌底下窝着睡觉。
叶惊的视线从书卷移到谢云染身上,恰巧对上谢云染的目光。
她眼里带着几分犹豫:“哎,过几日我便要随军去往临泽。”
她想问的是,谢云染会不会一起去。
很快反应过来,柳家人现在并不在临泽,谢云染自然没有理由随她一同前往,便噤了声。
安静的空气里传来对方清洌沉稳的声音,“嗯,我知道。”
“有件事还需要我亲自去办。”
谢云染想起白天她的话,一贯独来独往的人也学着分享自己的事情。
“明日就要出发。”
可是··为什么叶惊秋听完不见喜悦。
“等我回来,临泽已经成功归复。”
叶惊秋脸上浮起笑意。
“临泽这次我势在必得,只可惜你没机会看见。”
好让你瞧瞧,本小姐也不输与你。
谢云染顺着说:“希望你也能顺利完成任务。”
他又发问:“你怎么不问问,我去做什么?”
谢云染甫一学会,便一发不可收拾。
叶惊秋被问的一愣,钟梧的任务多是凶险机密之事,多一人知道便多一个风险。
故而,她没打算问。
见叶惊秋吃瘪,谢云染却提不起兴致。
“罢了,你也不感兴趣。”
叶惊秋开始找补:“那我问你。”
谢云染却换了副表情:“我不说。”
叶惊秋诈道:“看来是比大买卖。”
谢云染抿唇不语。
这人真是奇怪,叶惊秋亏心一扫而光。
她心里默想:“这是在耍我?”
下意识地伸脚一踹,等意识到自己是干的是谁,已经晚了。
出脚了。。
谢云染这次居然没躲,腹部硬生生接了一脚。
“抱歉。”
叶惊秋难的主动道歉,为自己的失控表示歉意。
谢云染若无其事道:“无事。”
确实,方才那一脚对他来说就更挠痒似的,连身子都没动一下。
“那就好。”叶惊秋正要收回自己的右脚,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忽然,脚上传来陌生的热感,她的脚被一只手擒住。
手的主人,除了谢云染还能是谁呢。
修长的手一路游走,叶惊秋的注意力全在那只手上。
脸颊传来热感。
手的主人定着对方的脸,好整以暇。
屋内的小灰不合时宜的叫了出声,叶惊秋意识回笼,按住对方的手。
被打断的谢云染看向小灰的眼神越来越冷。
见小灰瑟缩一下,叶惊秋开始担心谢云染丧心病狂到对小狗动手。
开始转移话题:“小狼是怎么死的。”
“我杀的。”谢云染短短抛出三个字。
他的眼眸不似往常般阴冷,脸上却是不见眼底的笑意。
原本应该害怕的叶惊秋,此刻心中莫名有一丝酸楚感,像是忽然被一只手揪了起来。
“为何。。”
“它若不死,死的便会是我了。”谢云染云淡风轻地语气,给人听起来,仿佛与他毫不相干。
那是一段遥远封尘的记忆,是一段越努力想忘记,却越难遗忘的过去。
叶惊秋心底有些后悔,随意提起的话头。
饶是叶惊秋如今能在谢云染头上拔毛,也不敢再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