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尤加猛地扯被子,盖过整个脑袋。跟个鸵鸟似的,她被表白都没这么紧张过,现在、此刻,活像十八岁情窦初开,害羞表白的少女。
心脏怦怦跳动。犹如有一整个幼儿园的小朋友,把她的心脏当蹦蹦床蹦跶着。
柏淮闭着眼,听那声助眠的晚安落入耳廓。然而后头那三个字的称呼,令他倏地睁眼。这一瞬的心率,直抵峰值。
双眼已经适应黑暗环境,他坐起,只见床上鼓了一团,像一只三角饭团。
柏淮怔着,一时不敢相信,在一个普通平常的夜,尤加给他转正了。
“尤加,你——”
尤加伸出手,胡乱挥,碰到耳朵、脸颊,最后掌心堵住唇。嘴唇的形状在掌心下发生变化,像在一张擀平的面皮上,留下深刻的烙印。
脑袋一直缩在被子里,充当一只鸵鸟。她夸张收回手:“好困哦,先睡了。”
柏淮无声笑着,低声说了个好。
卧室安静下来,尤加在被子里闷出一身汗,终于调整好,掀开被子。
“晚安,女朋友。”
低沉男声猝然响起。像留声机骤然飘来悠扬舒缓的曲调,挠得人心痒。
尤加又重新扯过被子盖住脑袋,以无言代替回答。
要疯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双手捂住发热的脸,尤加不懂自己到底在七上八下赧个什么劲。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只是重新谈个恋爱而已。
睡眠比她想象中来得快,受伤的腿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沉沉睡去。
躺在地铺上的柏淮,嘴角保持喜悦的姿态,没放下来。耳畔时刻注意动静,听着呼吸渐渐绵长,才小心撑着胳膊起身。
尤加侧躺着,脸对着床边。因为枕头的挤压,脸颊微微变形。他用手背碰碰她的额头,好似在确认她的存在。
尤加那一句男朋友,有种让他陷入梦境的错觉。
真的不是梦吗?
偏烫的触感告诉他,这一切是真实的。尤加真的是他的女朋友。
柏淮躺回地铺上,听有节奏的呼吸声入眠。
后半夜,尤加梦呓,有重有轻。柏淮觉浅,当即起来查看。额头的温度比他睡前的烫,大概又烧了起来。
药已经吃过,只能等着慢慢发挥药效。该捂捂着,该擦汗擦汗。柏淮盯着床上的人片刻,没有征得床铺主人的同意下,自作主张,从地铺挪到床上。
尤加冷了往他怀里钻,热了把他往外踹。
柏淮几乎没能再睡着,怕尤加踹被子,又怕她出汗弄湿衣裳,再次着凉。
天色蒙蒙亮之际,尤加的体温趋于平稳,眉心不再皱起,双手乖巧搭在被沿,安稳入眠。
空调一直处于适温状态,低声嗡嗡运行。
柏淮替她掖好被子,起身下楼洗漱,打算去市场将今天的肉类蔬菜备好。出门前,还是不放心,又开门上了三楼,俯身贴着她的额头印下浅吻。
柏淮提着一兜子菜回来,淘好米放进锅里,按下煮粥键煮上,备好早餐的小菜后,重新下楼洗澡,进卧室陪着尤加。
尤加在清新的皂香中醒来,眼皮沉得很,只眯开一条缝。入眼是深灰色布料,明显不是她的天蓝色床单,布料之下,隐约勾勒着胸肌的线条轮廓。
她嘟囔一声“胆子还挺大”,柏淮立马放下手机,低声问她:“怎么醒这么早?”
“不知道,生物钟吧。”天生的劳碌命,哪怕她现在还病着,也没能阻挡准时醒来的条件反射。
尤加的脑袋昏沉,像塞了个铅球,抬头都费劲,只是现在嗓子干得快咽不下口水。刚费劲仰起个头,柏淮已经将被子递到她唇边。
杯里有根吸管,水是温热的。
干痒得到缓解,尤加一歪,又倒回床上。
经过一宿,羞涩感已经随退潮那般褪去,她不客气起来。
横竖是她男朋友呢,当个抱枕不过分吧?
身子一翻,侧着。又痛又麻的腿抬起,搭在另一条腿上。尤加拱了拱,枕在他肩头,不如枕头软和,但很有安全感。
肌肤相触,四肢交缠。她喜欢这种感觉。
柏淮的掌心落在她后背,将不小心掀起的睡衣衣摆拉好,有一下没一下轻拍着。就差唱一首摇篮曲。
尤加闭着眼,想挪个位置,腿刚一动,被柏淮压住膝盖。
“伤口不疼?”
这不废话?毕竟清创时,被医生一顿掏,又缝了针。
“疼。”她道。
“疼还乱动。”
尤加眨眨眼,后知后觉察觉怪异感从何而来。噢了一声后,腿跟着放下。余光瞥到柏淮莫名松了一口气。
果然。
差点擦枪走火。
柏淮试图将一个玩偶塞在她膝窝处垫着,被尤加制止,指挥他去客厅拿抱枕。
垫好抱枕后,柏淮轻声道:“粥应该好了,我去炒两个小菜。”
“不想吃,嘴巴苦。”生病总会让人丧失胃口。
“得吃。”柏淮纵着她,但原则不能丢,“空腹吃药不好。”
尤加蔫蔫闭眼,装作没听见。
半个小时后,加了小米的白粥、小葱煎鸡蛋、清炒小油菜端到了床边。小番茄和蓝莓装在沙拉碗里。
粥已经从出锅的滚烫,晾到可以入口的温度。柏淮舀一勺,送到她唇边。
尤加半靠在枕头上,心情有点复杂。她被这样伺候,显得她半身不遂,是不是还得把屎把尿。柏淮握着勺子,被她的一番言论梗住。
她抽走勺子,放回碗里。拒绝在床上吃早餐。
尤加扶着墙走,柏淮过来帮忙,被一掌挥开:“你先去吃吧,我去洗手间。”
一番洗漱过后,尤加精神不少,坐到餐桌边。刚坐下,柏淮放下筷子接电话。
尤加看他起身离开,打开大门,正疑惑,柏淮拿了个快递盒回到餐厅,放在尤加手边。
“什么东西?”
“你打开就知道了。”
尤加觉得盒子眼熟。长方形、扁的,看着像手机。
撕开撕拉条,果真是个手机。
尤加拿出里面的手机盒,看向柏淮:“给我的?”
“嗯。你的不是丢了么?”柏淮说,“看你之前的手机是白色的,所以直接在官网订了同色的。”
尤加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惊讶于他的行动力。她摸摸白色的手机背板,按了开机键。激活的空当,她问道:“什么时候订的?”
“还在莱山县那晚。”柏淮笑笑,“我还怕你不会收下,想着用什么借口把手机给你。”
尤加睨他一眼:“别告诉我,你打算用抽奖抽中一部手机,这种拙劣手法的借口。”
柏淮一脸被戳中真相的错愕。尤加眨眨眼,不可思议:“真的啊?”
他轻咳,嗯了一声。
尤加觉得好笑,笑他是不是傻。她放下手机,支着下巴,冲他勾手指头。
柏淮凑近,她嫌不够近,继续勾手指。直到两张脸相差不过一拳的距离。
尤加双手捧他的脸,对着下唇轻轻一啜,啵的一声,一触即离。他呼吸一重,想追上,随即被挡住。
她望进深邃的眼眸里,勾唇浅笑:“柏淮,谢谢你。谢谢你的心意,谢谢你带我去医院,谢谢你的温柔,谢谢你的照顾。”
柏淮的眼是热的,心也被一字一句烘得发烫。他微张着唇,想说什么,却被尤加一把捏住。
“好了,吃早餐吧。”
柏淮知道今天自己还要出门,他却想任性地旷一回工,不舍着一刻甜蜜的温情时光。
尤加精气神有限,半碗粥下肚,又开始晕乎起来,整个人快要栽倒在地。柏淮见她状态不对,直接打横把人抱回床上,按医嘱给她服药。
柏淮收拾好餐桌上的碗筷,回到房间,很想替她分担走身上的病痛。
他在床边坐下,打开从医院带回来的另一个药袋子。
尤加看见他手里的医用绷带,很配合地趴在床上,任由柏淮拉高裤管。
没有刺痛,反倒有些清凉,带走伤口处的灼热感。
柏淮扔了渗血的纱布,换好新的,给她拉下裤腿,盖好被子。
袋子系上,放在床头柜边,一转身,尤加的视线直勾勾的。
目光相撞,勾缠,就能让她指尖发麻,这就是热恋的感觉吗?
她有无数段恋爱,却从没有任何一个人像他。一个月之后呢?会是什么光景?
生病的时候,负面情绪容易放大,尤加此刻也被情绪绑架。
蓦地,柏淮被带着后颈往下压,下一秒,手臂交叠在颈间处。他头一偏,嘴唇轻贴在她耳边,“难受?”
“嗯。”尤加整个人变得又倦又黏,跟换了个性子,“需要一个爱的抱抱。”
柏淮沉沉一笑,隔着被子,尤加感受到胸腔在震动。
没有进一步的亲密举动,只是安安静静抱着。如果不是铃声突兀响起,尤加大概能就着这个姿势睡着。
两人离得近,她清晰听见听筒里的声音。尤加从他凸起的喉结,扫过下巴、嘴唇、鼻梁,真帅,不愧是她看上的人。
脖颈拉出修长的弧度,她稍一仰头,亲上他的喉结。柏淮呼吸一错,含糊应了一声,便挂断电话。
他放下手机,垂眼。尤加没有任何闪躲,迎向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