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白鸽摆弄着一个头盔一样的东西,她以前没见过,据说这是当时军队的产物。
云游器戴好,视线逐渐暗下来,很快又亮起,许白鸽发现自己站在一个走廊里,她顺着一间间房间往前走,走到尽头的房门,门上弹出自己身份信息,闪动片刻变为绿色,房门被打开,眼前所有人坐在一张大圆桌上。
外基地此次外出的小队还有一个任务,齐半山在做任务部署。
许白鸽旁听片刻。
北纬42°35’,东经127°15’,她在脑海中比划,万象城以北两千千米的地方有座火山,他们此去的目的是人为激发这座火山。
外基地这些年对地球的发展进行观测,评估发展进度做些干预,辅助地球发展。
会议室的一面墙上记录了他们的每一次行动。
近一年,外基地在万象城区域,万象城半径五十千米内,先后降了几十场雨,最近几次雨里参杂了一些植物的孢子,和些许苔藓样本。
许白鸽此行与他们一起,在火山岩中采集一些珍贵样本,以供实验。
雪豹七号也是旧历军队的产物,韩域的大学导师是雪豹七号的设计师之一,韩域自然继承了导师的衣钵。
除了工程师,韩域祖上八代都是做医生的,在学习机械之前是被医书灌大的,于是就有了一些神奇的产物,比如愈合箱,比如和汪鲱他们一起设计的“云间谈”,出了些小乱子,被一些老工程师关注,改进设计之后成了军队里的云游器。
云游器能让人们实现思维共享,情景逼真,人们以意识形态交流。
因为怕投入社会引发人们对虚拟空间的依赖,综合考虑,这个东西只在军队里用作外出行动的会议室。
万象城在许白鸽的视野里越变越小,雪豹七号腾空而起朝北飞去。
鳞次栉比的楼群绵延到天边,过了万象城便是无边沙地,许白鸽发现,一望无际的沙地曾经都是森林,人类遗留的城邦成了新的森林。
又过了好几座空城,好几座森林,经过大大小小的河流丘陵,前方出现了一条高大的山脉。
赫然间,许白鸽仿佛看到了山脉前似海的云杉、落叶松,七步之内雪落白头,原来是白发雪山。
白发雪山的几大主峰裸露着黑色的岩石,雪豹七号翻越凌云峰,两千米高空下深邃的火山口正对着他们。许白鸽朝下张望,飞艇缓缓下降,火山口越来越大,大到可以切实感受到它的宽度。
飞艇悬停在火山沿上空几百米处,白理摘下墨镜扣在许白鸽脸上,取来把枪一样的东西塞进许白鸽口袋。
齐半山打开地上的舱门,一条长长的绳梯滚下去,吊在半空。
齐半山:“……”
他扭头冲驾驶座吼:“韩域你脑子带了吗?”
周围一圈人欲言又止,只听韩域的声音传过来:“最终解释权归发明者所有。”
好吧。
看看他这次搞了什么东西。
研究员依次顺着绳梯下去,白理紧随其后,齐半山示意许白鸽,许白鸽套上火山靴,将小珍珠拍下肩,小珍珠扑闪扑闪翅膀站在了齐半山肩上,一只手伸到小珍珠身边,小珍珠偏头一瞥,手的主人应景地龇开牙:“到韩舅舅这里来。”,小鸟原地转几个圈,不得已跳上韩域的手,目送许白鸽爬下梯子。
不曾想,梯子跟传送带似的,转眼便到底了。
还好还好,韩域没太离谱,临时搞了这个东西,难怪来时驾驶舱没见着他人。
另一只脚也踏上陆地,遍地都是黑色岩石,许白鸽打开终端,弹出一片小型发射器,平举手腕贴近地面,齐半山推推眼镜看向这边,红灯闪烁片刻变绿,终端一层一层跳出扫描结果,整座火山地质详情尽收眼底。
火山沉寂,目及所处光秃秃一片。
雪豹七号驾驶舱跳出弹窗,许白鸽的脸出现在屏幕上,韩域从副驾探过头:“怎么了,小白鸽。”
许白鸽指指自己左边:“正南两千米。”
韩域了然,从靠椅上跃起,雪豹七号一路平移到半山腰,许白鸽从绳梯往下一跃稳稳站在地上。
另一边,齐半山收回目光,研究院们忙的满头是汗,大拇指顶顶天:“准备完毕。”
白理拿着检测机观测数据起伏,蜿蜒的折线堪堪越过标注点,双手一合胸口的太阳:群星保佑。
随机拧开黄色胶囊塞进手枪,抬手朝火山眼射击,黄色尾迹直直投入火山眼,于此同时,所有防毒面具喀拉被解开,两千米外的许白鸽直起身戴上防毒面具,爬出自己挖的大坑。
地面颤抖起来,火山口冒出滚滚浓烟缓慢爬向天空,许白鸽打开终端,窗口随着她的思绪飞速跳转,突然,一处标注引起了她的注意,发给韩域的位置信息停下,扫描地图被调出来,许白鸽目光压成一线,果断关闭联络口,反手从后腰取出炸药,参照终端上的地图,往上山方向狂奔,瞄准某个点用力一扔,爆炸声平地而起,炸弹反冲力顺着气流瞬间把许白鸽掀上半空。
远处齐半山骤然抬头,啧一声,抬手拨给韩域,温润平静的声音连转几个调:“你带愈合箱没啊?”,眼镜倒影出半山腰腾起的灰尘。
齐半山记得自己第一次拜访许请卿时,许白鸽十三岁。
荣夫人给他开门,许请卿在厨房杀鸡,许先生显然没干过这种事,抓着鸡膀子用刀来回比划半天,听见开门声抬头,不注意松了手,母鸡掉在地上,许先生一脚踩到鸡脖子,厨房一阵鸡飞狗跳。
齐半山犹豫着怎么打个圆场,房间门开了,许白鸽从房间走出来,径直走到厨房抓起鸡递给她爸:“爸爸你拿好。”,许先生接过鸡,许白鸽刀起刀落,母鸡没声了。
杀完鸡把菜刀往桌上一放,头也不回地回自己房间去了,也没注意到客厅有客人。
许先生洗净手坐到齐半山对面,一脸淡然:“不才,爱女胆子大些。”
终端标志出自己的降落曲线,许白鸽在空中被掀了几个跟头,从腰间抽出白理给她的那把枪,对准降落地点,毫不犹豫扣下扳手,手枪的反冲力让她骤然减速,枪口喷出巨大气流接住她的身体。
岩浆从火山眼涌出来,淌了一会像是冲破了什么,骤然爆发出来,白理撑开伞,后退几步,小心举着伞,溅进伞下的岩浆顷刻变为岩粒,伞外橘红色熔岩在她瞳孔中疯狂闪动。
许白鸽在炸弹炸出的坑中直起身,手上扣紧样本瓶插在腰上。
火山爆发了。
冲天火光透过防毒面具撕裂白理给她的墨镜,许白鸽朝山顶走去,撑开伞,岩浆雨落下打在伞面,又顺着伞面流下,在伞沿拉成长长一条滴在地上,很快要汇成河流。
她站在浓烟火河之中仿佛不堪一击,逆行的身影带着平静河流下近乎疯狂的逆反,她在想此时跳进火山眼是会死掉,还是这更加疯狂的科技会将她如雏鸟保护。
她最终还是停下了,雪豹七号的绳梯落在她身边。
荒芜之地的野蛮爆发带着不可抗拒的生命力,她回头看一眼咆哮的浓烟裹挟着蓝色闪电,跳上绳梯翻进驾驶舱。
“怎么样?”白理拿回她的墨镜,“有收获?”
许白鸽敲敲腰间的瓶子,做出个胜利的手势。
白发山脉在视野里越来越小,许白鸽操作着云游器,在白理的提醒下再次沉入精神世界。
他们要回究自广场,完成蓝眼泪实验。
过程很简单,采集接受试者的血带回去进行复证。
白理还跟许白鸽住对门的时候,常常给许白鸽带自己在其他都市买来的陶瓷、旧书、名人手记,上班纯是挂职,天文望远镜倒是一屋子,只有站在观星台上,天文望远镜下,白理浑身风火看不见一点,看着倒是挺知性。
看到许白鸽在后舱忙碌,白理再次燃起了对队友的“关照”,参与进来给许白鸽打下手。
世上没有白理不感兴趣的东西,也没有他们这些天才学不会的东西。白理手脚麻利,许白鸽头次觉得轻松不少。
小珍珠双翅滑翔就要飞到后舱来,许白鸽一个熟练的预判,逮住鸟腿扔到驾驶座,掉了一地羽粉,白理擦擦虚汗,捏捏胸前的太阳:“你也是千锤百炼。”
韩域一个及时接住小鸟:“啧啧啧,可怜的小珍珠,她们都是坏人,只有我是爱鸟的。”
小白鸽退避三寸,韩域往上凑三分,拿出他所能表现的所有真诚:“许白鸽在忙,羽粉会破环操作环境,能听懂吗,小宝贝。”,小珍珠终于没后退了,韩域信心大增,又想往上凑凑,不料被翅膀糊了一脸,小珍珠降落在齐半山肩上睥睨地看着他。
“小珍珠只是不喜欢你身上的药味,别灰心。”齐半山坐在副驾驶,听韩域的愤愤不平,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一片反光,竞技场所在的沙地要到了,他眯起眼朝那个方向眺望,刚提起的嘴角压下了下去,提在半空,推推眼镜,不动声色皱起眉。
白理拍拍衣袖起身:“我就帮到这了。”她隔空拍拍许白鸽的肩膀,甩着手套出门了。
后舱就剩许白鸽一个人,她站在临时操作台前,一盏灯照亮整个台面,后舱的窗面没有打开,其他地方模糊又漆黑,她很单薄,就像张没有颜色的纸。
药品很快配完,被她逐一放进箱子里。
银白色的箱子合上,咔哒,这一声好长,好长——长的有些离谱,许白鸽的手还放在搭扣上,保持这个姿势没有动,下意识等这个声音结束。
并没有,声音还在耳边延长,毫无征兆,许白鸽心脏猛跳起来,满头大汗,视野出现重影,眼前银色箱子变为好几个,恍惚中听到自己好像在剧烈喘气,她尝试似的,深深吸了一大口气,意识瞬间抽离回来——她仍站在原地,盯着虚空,伸手没有擦到预想中的汗,心脏平稳跳动,就好像刚才插入了个噩梦。
她尝试拎起箱子,手也很平稳,站在原地愣神。
如果不开窗面,人呆在雪豹七号里无法靠感觉判断飞行状态,雪豹七号整个舱体墙壁下沿安装了状况带,泛出的颜色象征着雪豹七号的飞行状态。
鲜艳的绿色闪动三下,最后保持在绿色状态。
许白鸽回过神,落地了。
不等白理他们来叫自己,许白鸽一手提一个箱子走出后舱,迎面遇到几个工作者来帮她拿剩下的箱子。
得快点,还有很多事要做。
许白鸽暂时将刚才的幻觉抛到脑后,两步并一步踩着梯子登陆,小珍珠恰如其分落到她肩上,齐半山他们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听到动静回头,许白鸽走到他们跟前:“走吧,让你们久等了。”
白理接过一个箱子,勾住许白鸽的肩,抬头看逐渐暗下来的天空,有几颗星星出现了,锋利的眉角柔和下来:“这次要小心,齐半山说有状况。”许白鸽看着她向上仰起的脖颈,想起白理在书柜上刻的一句话:瞬息万变,群星永恒。
她知道白理期盼的是什么,那份期盼与信徒期盼上帝是相同的。
齐半山这次走在很前面,几个人跟着他,齐半山向来都是滴水不漏,温文尔雅到了骨子里,除了跟韩域,和任何人说话都是一幅春风和煦,仔细揣摩,他说的每句话又都带着不容置疑。
他说话向来很准,他说这是直觉。
这次的直觉又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状况?
许白鸽抛开活跃的心理活动。
去了就知道了。
然而这座旧城,寂静无声,没一点人迹。
来时它虽然是灰败的,但细节处能展现与其他城的不同,可是这次,一路走来没有感觉到任何变化,破落,沉寂,感受不到一点人的气息,是座死城。
途径那些唱歌的窗户,许白鸽想起一位老妇人,经过那扇窗她下意识瞟了一眼,没人。
人都哪里去了?
终于,他们走到了究自广场,看见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