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策端详着赵悦绘制的图样,眉头渐渐锁紧。
“大人,单从图样来看,这簪子的样式确实平平无奇。”
“越是看似平常,越说明这簪子非同小可。”包拯沉吟道,“否则,郡主为何会与它形影不离?可有一些特别之处,是图样无法呈现的?”
“确实有,大人,是它的光泽!”展昭接话道。
“正是!”赵悦点头附和,“这支簪子光亮异常,显然出自技艺极为精湛的匠人之手。我已暗中派人查访了城中各家银匠铺,目前开封城内,尚未找到能打造出如此光泽的匠人。”
“想来有此等技艺的匠人必定极为罕见,即便去襄阳找,估计结果也是一样。属下原打算通过江湖朋友打听,但又顾虑重重——正因为技艺独特,一旦打听,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展昭蹙眉说道,语气中透着一丝迟疑。
探讨一时陷入了僵局。便在此时,一直抱臂靠在窗边的白玉堂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他缓步走到桌前,指尖点了点那张图样,神色难得的显露出几分敬重:“方才你们提及那簪子的光泽,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我大哥卢方的夫人,我大嫂,闵秀秀。”
“卢夫人?”公孙策捻须微愕,“江湖传闻,‘钻天鼠’卢方之妻医术高明,有‘女中华佗’之美誉,难道也精通这金玉之工?”
“公孙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提到大嫂,白玉堂唇角微扬,一种与有荣焉的光彩在眼中流转,他向包拯道,“大人,我这位嫂嫂,祖上乃是前朝宫廷御用的匠作大家,有一手秘而不传的绝艺,能将金银淬炼得流光溢彩,看似寻常,实则暗藏神韵。她平日居于陷空岛,只为至亲好友偶尔打造些精巧物件,外人绝难知晓其名。若论仿造此簪形神,尤其是重现其独特光泽,属下以为,她绝对是绝佳人选。”
包拯闻言,深邃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了然,缓缓开口:“卢夫人既有此绝技,又是陷空岛当家主母,身份超然。若以官府名义征召,显得唐突,非待客之道。”
见大人对自家大嫂如此敬重,白玉堂心下甚慰,从容回道,显然早已思虑周全:“大人所虑极是。此事,必得由属下亲笔修书一封,飞鸽传书过去,信中绝不提及详情,以免消息外泄,只说我现在开封府,遇上一件极难处置的公案,非嫂嫂出手不能相助。以我对嫂嫂的了解,她见此信后,不日定会亲抵开封。”
“这样语焉不详,卢夫人便会来此吗?”赵悦有些微的怀疑。
“悦儿,你小瞧了我们陷空岛兄弟之间的义气。”白玉堂道,这话若是由展昭说出,指不定他嘴上会怎么贬损,也就是赵悦,能让白玉堂的耐心无上限。
“大人,属下还有一事。”白玉堂转向包拯,“我们在襄阳之时,打听到有很多兵士是被强征入伍的壮丁,士气本就不足。我们是不是可以安排人潜入襄阳军营,暗中策反,以瓦解军心?”
包拯静默片刻,目光扫过案头堆积的卷宗,最终落回白玉堂面上:“本府也正有此意,但尚无合适人选,此事关系重大,执行者必得身手不凡、有勇有谋方可,开封府内,虽王朝几人可堪一用,然府中事务繁多,难以长期外派。故此,本府一直犹豫不决。白护卫可有合适人选推荐?”
白玉堂眸光一闪,应声道:“大人,您觉得我的四位哥哥如何?”
他此话一出,书房内静了一瞬。陷空岛四鼠的名号,在江湖上可谓如雷贯耳。包拯并未立即答言,而是缓缓踱步至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在权衡此计的深远影响。
片刻,他转过身来,目光如炬,看向白玉堂:“陷空岛四位大侠,个个都是名震江湖的豪杰,武功高强,各怀绝技,且重情重义。若他们能出手相助,自是上佳人选。然而……”他话锋一转,“陷空岛素来与朝廷官府保持距离,不知几位……可愿涉此奇险?”
白玉堂自信一笑,抱拳道:“大人放心。我四位哥哥的性子,我最为清楚。他们或许不喜官场束缚,但最是嫉恶如仇,尤恨欺压良善、图谋不轨之辈。襄阳王其心可诛,此行乃是锄强扶弱、匡扶正义之举,正合我陷空岛的脾胃。只要我向哥哥们陈明利害,讲清此案关乎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他们断无推辞之理!”
他的话铿锵有力,带着对兄弟情义的绝对信任,让在场众人无不为之动容。
公孙策捻须点头,补充道:“白护卫所言在理。而且,由陷空岛四义士前去,比官府之人更为便宜。他们身份自由,江湖经验丰富,潜入、联络、策反,皆可随机应变,不易引人怀疑。”
“好!”包拯终于颔首,眉宇间透出决断,“既如此,白护卫,便由你修书一封,邀请四位义士与卢夫人秘赴开封,等来到后,我们再共同详谈。”
“属下遵命!”白玉堂精神一振,沉声受命,向包拯施了一礼,转身便大步流星地走向书案。他敛袖研墨,眉眼低垂,周身那股跳脱的意气悄然内敛,化作落笔时的沉静力道,那总是带着三分不羁的侧影,此刻竟沉淀出一种罕见的专注。
赵悦静静地看着,恍惚间,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展昭平日里稳如泰山的样子。她不由自主地望向展昭,他正静立在一旁,烛光为他沉静的侧影镀上一层温润的光晕。这一刻,两个截然不同的身影在烛火摇曳中竟有了奇妙的重叠——一个如火般炽烈却暂时收敛了锋芒,一个如水般渊渟却蕴含着力量。
她忽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最好的安排——当不羁的锋芒学会了沉潜,当既有的沉稳遇见了炽烈,开封府的日月,才真正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