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很安静,只听得见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闵秀秀身上。她立在书案前,微微前倾,一手轻按图纸边缘,另一手的指尖顺着图样上的纹路缓缓移动,目光专注。
展昭垂手而立,沉静如山;白玉堂抱臂靠在窗边,难得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神态;赵悦站在稍远些的位置,屏息凝神;陷空岛四兄弟或负手,或垂眸,姿态各异却同样静默无声。
公孙策捻须不语,包拯深邃的目光落在闵秀秀微蹙的眉心上——众人都在等待,等待这位匠作大家的判断。
闵秀秀的目光在图样上审视良久,最终直起身,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却是缓缓摇头:“仿不了。”
这三个字说得清晰笃定,让众人都是一怔。
白玉堂最先开口道:“大嫂,这簪子式样简单,以你的手艺……”
“正是因为它式样太简单了。”闵秀秀打断他,“若只是如此寻常的款式,包大人何必特意请我前来?此物必有图样无法体现的玄机。”她看向包拯,目光明澈,“不知其神,难仿其形。若连关键何在都不知晓,贸然仿制,只会贻误大事。”
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包拯心中甚是满意,道:“不瞒卢夫人,据说此簪的奇妙处,在于它的光泽。”
“光泽?有何奇妙之处?”
“夫人明鉴,我与这簪子的主人在白日里和夜间都曾近距离接触过几次,有些印象。”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循声聚焦在赵悦身上。
赵悦微垂眼帘,仔细回忆着:“那光泽极为特殊,初看并不耀眼,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流转着一层温润的光华,像……像是月光照在深潭上,表面温润,内里却透着清冽,偶尔还会有极淡的彩晕。”
闵秀秀眼神倏地一亮,问道:“可是在烛火下会泛出紫金霞彩?”
“正是!”赵悦惊喜点头。
“这便对了。”闵秀秀终于露出成竹在胸的神色,“这是失传已久的‘潭影淬银’法,需要特殊药引反复淬炼九次。若不知此法,仿出来的,只能是件死物。”
她转向包拯,语气恢复了之前的笃定:“包大人,现在可以仿了!”
包拯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既对闵秀秀的严谨,也对赵悦的敏锐。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夫人。”
这一刻,两位女子的智慧交汇,终于为困局找到了方向。
数日后,闵秀秀巧手制成的银簪终于被端放在深色漆盘上,捧到了众人的面前,它果真在烛光下流转着与真品别无二致的、内蕴霞彩的光泽。展昭与赵悦仔细端详后,都向包拯肯定地点头。
“形神兼备,足以乱真。”展昭道,声音里是不掩饰的赞誉。
包拯颔首,沉声部署:“既然如此,便按计划行事。今夜子时,展护卫携仿簪潜入别院,依前法迷晕郡主,换回真簪。白护卫在外策应。”
“大人,”赵悦立即上前一步,“我愿同往。”
“悦儿,”这次开口的是白玉堂,他收起一贯的散漫,语气是难得的郑重与关切,“上次是为让你看清样式,这次只是换簪,人去多了反而累赘。”
展昭看向赵悦,他必须拒绝,却不能让她察觉这份拒绝里藏着多深的情意。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便克制地移开,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
“此行贵在隐秘迅捷,你留守府中,更为妥当。”
他刻意避开了“悦儿”这个称呼,仿佛如此便能划清界限。
赵悦还想再争,却在对上展昭看似平静无波的目光时,将所有话语都咽了回去。她默默垂首,纤长的眼睫掩去了所有情绪。
白玉堂立在阴影里,将展昭那刻意疏离的神态与赵悦眼中来不及掩饰的失落都看在眼里。他太熟悉这样的场景了——每一次,无论他如何努力,赵悦的情绪永远只会为展昭波动。一股熟悉的苦涩漫上心头,他下意识地别开脸,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自嘲。
三人细微却真切的情态,一丝不落地俱映入了旁边闵秀秀的眼中。这位大嫂目光在展昭紧握的拳头与赵悦低垂的眉眼间轻轻一转,又在白玉堂黯然别开的脸上一顿,心中便如明镜一般。她不动声色,只端起茶盏,借着氤氲的热气,掩去了一声了然的叹息。
这两个年轻人,一个在拒绝中守护,一个在沉默里牵挂,偏偏都以为对方毫不知情。而最清醒的那个,却注定要在一旁品尝这份求而不得的苦涩。
子时三刻,更梆声渐远。
两道身影如夜枭般掠过别院的高墙,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书房门开,烛光流泻而出。展昭与白玉堂并肩走入,衣袂间还带着夜露的微凉。
“大人,”展昭从怀中取出一支银簪,双手奉上,“属下等幸不辱命。”
那簪子在灯下流转着独特的光泽,与闵秀秀所仿的那支竟真假难辨。
白玉堂唇角微扬:“赵瑾睡得正沉,明日醒来,绝不会察觉贴身之物已换了乾坤。”
包拯凝视着这支费劲功夫得来的银簪,眼中终于露出些许松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