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有所准备,楚檀被叶温凛殷殷这么一喊,不免心中一颤,清脆的声音也跟着抖动,“夫,夫君。”
“嗯。”
如若楚檀不那么害羞忸怩,抬起头来,就能见到叶温凛的神情也如自己一般。
只可惜,他脸上的局促转瞬即逝,待下床时已恢复往日的温和。
听到屋里的动静,屋外有守着的侍女敲门询问是否要进来伺候洗漱更衣。
楚檀抿着嘴看着身前姿容娇俏的侍女,直直张开手,一副任由摆布的模样。不过她不习惯陌生人的近身,每次侍女靠近,她的头都会微微往后仰些。
她看了眼同样被服侍穿衣的叶温凛,见他一脸坦然,心里不禁思量,以后自己可要替叶温凛更衣?
她会这样想,不过是想起娘亲在世时,时常会帮爹爹更衣。
楚檀一想到楚父就觉头疼,在侍女捧着各式各样的簪钗问要如何搭配时,她回了一句随意。
叶温凛穿戴好后,见楚檀又是揉太阳穴又是转动脖颈,不由分说上前抽去那沉甸甸的花佃钗,“这个不好。”
“戴这个。”
楚檀看着发髻上那珍珠发簪沉默一息,要不是她坐在梳妆镜前瞧见了叶温凛赞许的眼神,她还真怀疑他是在开玩笑。
新婚次日是要去见公婆的,她今日穿的虽不及昨日,但也算是隆重,可头上只有一支孤单单的发簪,怎么看都觉得突兀。
楚檀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叶温凛,咬唇问道:“这似乎,不搭吧?”
她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不过他自己一身整齐,显得人修长挺拔,出类拔萃,倒是更衬得自己这身装扮不伦不类。
叶温凛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大手一挥,“那就再换一套衣裳。”
楚檀:“……”
“夫君,别折腾了,”楚檀指着那花佃钗,看起来十分满意侍女的眼光,“我戴这个便好。”
复杂的衣裳当然得配复杂的首饰,而且这般繁琐的衣裳脱下来定然费时。
“太沉了,不好。”
叶温凛似乎被这一声夫君取悦到了,他一男子竟笑意吟吟地给她挑选起衣裙来。
“我们等会不是要去见王爷和王妃吗?现在已是卯时,再拖下去怕是不妥。”楚檀跟在叶温凛身后,看着他翻箱倒柜不免有些焦急。
“回来再换也不迟。”
她早早醒来,就开始担心敬茶的事,实在是叶温凛睡得过于香甜安稳,她不忍心将他唤醒。
“回来再换更是麻烦。”
更是受罪。
叶温凛终于从衣柜里找到称心的衣裙,除了成亲时穿的婚服,王府的人还准备了几套,不过他都不大看得上眼,只有这件青色长裙勉强还行。
“而且祖母都说了,今日我们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不用着急。”
“说了吗?”
“说了。”
她昨日到底是有多绝望。
“这不是坏了规矩?”楚檀接过叶温凛递来的衣裙,还有些挣扎,“祖母真这么说吗?”
“是,”叶温凛推着楚檀到屏风里,“祖母她一向偏爱我。”
见叶温凛提到老夫人的偏心也不掩饰,楚檀唯有认命换上。
不过楚檀到了祠堂后,便觉老夫人不是偏爱,而是溺爱了。
她看着乌泱泱的人群头皮发麻,怎么能让这一屋子的人等着他们!
“别急,他们估计也是刚到。”
叶温凛见楚檀瞬间就慌了神,立刻握住她的小臂,出声安抚。
“世子妃真是好大的架子,这才进王府竟如此怠慢,真让我们好等。”
楚檀尴尬不已,想要道歉,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看向叶温凛。
“三叔母误会了,是本世子的错,昨晚过于劳累,让各位长辈久等了。”
叶温凛说完向众人弯腰道歉,楚檀也赶紧跟着。
众人没想到叶温凛会说得如此大胆直白,倒是令他们措手不及了,在场的人没一人再说话。
在场的都是长辈老人,都知此劳累并非彼劳累。
此时有侍女扶着一老人进来。
“我不是派了人去各院提醒吗?是你们自己来得早,又怪得了谁?”
是叶温凛祖母。
众人虽收到消息,可他们不信按照叶温凛克己复礼性子,真会姗姗来迟。
可没想到……
楚檀学着叶温凛搀扶在临阳老夫人身侧,扶她上座。
坐在上头的临阳老夫人白发苍苍,说起话来却是精神十足,她似乎很喜欢这个孙媳妇,拍拍她的手背,“别管他们,最近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让祖母担心了。”
“好好好,真是好孩子,与温凛一样孝顺体贴,真是登对。”
“祖母谬赞。”
老夫人这话一出,直让楚檀汗颜,难道世子夸人是随了他祖母吗?她不过寻常一句回话,就成了孝顺体贴。
且她与世子不管是家世还是容貌皆相差万里,老夫人真的疼爱世子吗?怎么会说出这般违心的话来。
“是登对,你看这衣裳,倒是相配,难怪太后娘娘会赐婚。”
姜月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要不是因为这丫头,这世子妃之位应该是她侄女的,眼看着到手的权利地位被抢走,她自然是见不得他二人明目张胆地穿得像一对。
何况楚檀私自出城耽误婚事,差点将临阳王府陷入危险之地,她不过是将其他人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罢了。
楚檀假装没听出叶温凛三叔母话里的阴阳怪气,她转念一想,老夫人就是对世子疼爱有加,不然也不会爱屋及乌,给自己面子了。
在她方才换了衣裳出来时,发现叶温凛也一同换了件同色系的青色长袍,许是这原因老夫人才会说上一句登对吧。
老夫人冷冷瞥了眼姜月,毫无一丝笑意,对楚檀又是一副慈祥的模样,“既然你都叫我祖母了,那我也不能让你白叫。”
待老夫人将羊脂白玉的手镯拿出来时,不仅是被警告的姜月和在场的众人,就连叶温凛也是一惊。
楚檀虽不懂玉,但她也能从众人反应中想到手镯并非一般材质,她看了看叶温凛,见他点头,她才伸出手让老夫人将玉镯戴在自己手腕上。
“母亲不可。”
姗姗来迟的临阳王对母亲的做法十分不认同,连带着身旁的王妃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有何不可?这是从前文宇皇帝赐予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
“母亲!”
“好了,不要再说了。”老夫人有些不耐烦,让他们赶紧坐下,“这温凛新妇还等着给你们敬茶呢。”
楚檀自老夫人发话就十分意外,她早已做好了被王府人刁难的准备,却没想到,能得到叶温凛祖母的青睐。
因着老夫人发话,叶勉没再多说,落座后,便是一副高贵的王爷模样,仿佛方才那一时的震怒是楚檀的错觉。
她敬茶时才看了一眼王爷王妃的样貌,这世子与王爷长得极像,都是俊美无双的五官,不过叶温凛面庞更柔和,也就更平易近人些。
世子的气质倒是随了一旁的王妃,温和清润。
这次的敬茶尤其顺利,有了老夫人在前表态,众人敢怒不敢言。
是以楚檀每次递上茶杯时,明明清楚看到其他人眼里全是不喜不屑,但他们手里的动作从不让她为难,说出来的话也不像三叔母那般刺人。
这,这真是令人浑身不适。
等楚檀笑得不能笑时,他们终于敬完茶,领着一大堆贺礼往叶温凛院子去。
楚檀一手揉着脸颊,一手举起来露出手腕上的玉镯:“这玉镯可是价值连城?”
不然王府里的人怎么一脸肉疼的模样,他们怎么说是也是富贵人家,寻常宝物怎能入他们的眼。
“它与皇宫里的玉玺出自同一批玉料。”
楚檀:“……”
难怪!原来不只是价值连城,更是意义非凡。
“……那这不就是传家之宝了?”楚檀连忙取下来,她可没有资格收。
“不是,这是祖母的私物。”叶温凛瞧她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不由得好笑,“祖母给你,你收着便是。”
“这原本给了我母亲,不过自她去世后,我觉得太过贵重,放我这也不妥,便又还回去了。”
他牵起楚檀的手,将玉镯戴了回去,“今日送与你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他没有想到祖母会这么快接受楚檀,明明他出城之前请她老人家照看成亲事宜时还不是很情愿。
“母亲?”
世子的母亲不是在吗?
“今日你敬茶之人并非我生母。”
楚檀觉得不能提及他人伤心之事,连忙补救,“往后如有机会,世子可愿带我去见一见先王妃,给母亲敬茶?”
“求之不得。”盯着玉镯的叶温凛恢复以往的笑容,不过很快成了客气疏离。
王爷身边的小厮过来了,“世子,王爷请您过去一趟。”
“找我有什么事吗?”叶温凛放下楚檀的手腕,淡淡看向来人。
“王爷没说,小的不知。”
楚檀以为王爷找叶温凛是因为玉镯的事,她既然知道了玉镯的来历,就不可能真的收下。
她迅速取下,用丝帕包好放在叶温凛的掌心,愉快对他一笑:“夫君,你去吧,我就先回去了。”
临阳王府很大,楚檀起初还试图认清来回的路,拐了几个弯后便放弃了。
刚坐下不久的她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替她更衣的侍女青惠传来话:“七姑娘来了。”
“七姑娘?”
“是王爷最小的女儿,也是世子的嫡妹,雪宜姑娘。”
今日要应付的不只是长辈,还有小辈啊。
楚檀苦不堪言继续挂上假笑,“七妹妹。”
“见过嫂嫂。”
眼前的女孩不过十岁左右,一双眼睛大而亮,五官跟叶温凛极像,楚檀心一软,世子小时也是这幅可人的模样吧。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雪宜来找嫂嫂是想问个事,”叶雪宜开门见山,“嫂嫂退回那些侍女,可是不喜她们?”
什么侍女?她何时遣散过?楚檀百思不得其解,她连院里的侍女都未曾认清。
“没有的事。”
“难道是不喜母亲的安排?”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楚檀心中刚升起的亲切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这样貌不是与世子相像,而是随了王爷。
“也不是。”
她这兴师问罪的样子让楚檀想了半天才憋出个说法来,“不过是院里人太多,不需要罢了。”
“不过两人哪里多了,大哥以前是一个人,院里少侍奉的人没关系,现在嫂嫂嫁进来,总得有人替你梳妆不是,我看啊,我还是把人送回来吧。”
“真不用。”
她不曾遣散过侍女,那便是世子的安排。叶温凛的用意,她猜不到也不能反驳了去。
“嫂嫂与大哥院里也不能缺了人手啊,要是传了出去,不是打母亲的脸吗?”
就在楚檀嫌弃自己嘴拙,不知说什么话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要是真让她们进入我这院子服侍,才会丢母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