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昭似有同感地附和:“确实,阿年不像是那种……会愿意把自己的照片或视频放到网上的人,他一直把自己的私隐保护得很好。连来澜和那么久,”盛昭斜睨许知鱼一眼,嗤嗤笑着打趣:“都没人知道你们其实是姊弟的关系。”
许知鱼面色一僵,唤道:“昭!”
瞧见女孩儿神色略显不快,盛昭吐吐舌头,表示抱歉。他知道许父瞒着许知鱼和安妮塔,在外找女人生私生子是她心中的一根刺,虽然在生活中有意识地淡化,也慢慢把阿年当成很重要的人,但一时被人直白地提起,还是会有疼的感觉。
“不说了,”盛昭拎起放在地上的垃圾,一蹦一跳地往前走,“再不回去,阿年和黎砚舟那家伙肯定得等急了,奇怪我们为什么在垃圾场耗那么久,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盛昭话语暧昧。
“身正不怕影子斜。”许知鱼耸耸肩,不再挂怀刚刚的事,快步和盛昭朝垃圾场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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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许知鱼和盛昭回到大草坪时,两名少年已经将原本零落的老鹰风筝的骨架组装完成,一个转动着线环,一个托举着风筝的支架,一边跑着,一边试图脱手放飞风筝,奈何现在风力不似先前壮大,草坪里又多人,好的放风筝的位置都被占去,只余留一些边角旮旯,试了几次仍不成功。
躲在一旁的许知鱼、盛昭二人却看得好生有趣。一直以来,他们都感觉许应年和黎砚舟明里暗里不太对付,眼下,却因放风筝短暂地收起往日积累的成见,酿出和谐的一帧画面,如何不令人欣慰?
只是到后来,许知鱼身旁的盛昭实在看不下去少年们笨拙的动作,嘴边嚷嚷道:“换我了,换我了!”跑去拿过黎砚舟手中的风筝,接着又请许应年帮忙将风筝线卷起,拉起少年钻过人流,往草坪中心跑去。
“我们也去看看吧。”许知鱼轻扯黎砚舟的袖子,明媚的光下,冰蓝色的眸子闪动细碎的笑意。
连老天似乎都要帮着盛昭。跑到草坪中心,风又渐渐大起来,面颊拂过一阵又一阵浪潮般的凉意,往衫内休皙的脖颈钻,发丝在空中飘扬;一片又一片的风筝,如轻薄的云般升上天空,仿佛在摇摇晃晃地,寻觅它们暌违经久的故土。
少年们找到中央的逆风位,在盛昭的软磨硬泡下,许应年终是同意他换位的要求,变作盛昭转线环,许应年托举风撑。
风势愈大,将许应年乌黑的鬓发撩起,露出干净饱满的额角,跑动的幅度逐渐变大,穿着纯白工装裤的双腿,划出优美而有力的弧度,往日的羸弱气质在风中消解,整个人似流动青春的葱郁和活力。
盛昭站在原地,目光紧随逐风的少年,眼眸中一逝而过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痴迷的笑意,手中线环转动益快。
风筝线越拉越长,薄薄的风筝挣脱少年的手,仿佛越过龙门的锦鲤,悠悠荡荡地奋力往天空游去。
许知鱼和黎砚舟在一旁也没闲着,一个拿着手机,一个握着迷你单反,聚焦着两名放风筝的少年,不断地按下按钮或快门,在镜头里捕捉二人沉浸的一面。
突然想起给少年们拍照,是许知鱼的主意。不仅是对当下的留恋,更是结合她之前与盛昭的谈话的一次延伸。
经过几番思想斗争,虽然不清楚许应年对于开创网络账号卖画的主意——到底有何想法,许知鱼最终还是选择先斩后奏,想着先瞒着他试试水,看看反响如何。
因为以后他的定位是“画画好的颜值博主”,不如将他的照片放一两张发帖,如果回馈的人多,再拿着这个成绩劝少年;若是没什么水花,就把帖删了,暂且搁置这个计划,跟盛昭找找,还有什么更好的筹款的方法。
风筝在天空站稳了跟脚。少年跑动的步伐亦渐渐缓下来。
此刻,少年似是被化了妆似的,冷白的皮肤泛出潮红,呼吸稍微急促,唇瓣微启,好似抹了湿润的胭脂,晕出血色。仿佛童话中那朵玫瑰花,原本素白的一枝,被夜莺的血浇灌成秾丽的模样。
怦、怦、怦。
心脏沉缓地鼓动着,变大、变重,将世界的喧嚣净化在鼓动的缝隙,心中索然失魂似的,只剩那么一个念想——究竟哪般的基因,才会生出这么漂亮的人?
混入的尚未平息的呼吸,拉回许知鱼的神续,宛若画中的美少年,慢慢褪去蓦然印象的惊艳,又变回那熟悉的淡淡的模样,黑淩凌的眼睛征询地望向她,“有没有水?”
“那边有小卖部,我、我去看看。”许知鱼略显怔忡,答完才似是反应过来,又朝不远处仰头扯动风筝线,控制着风筝的盛昭扬声道:“昭,要不要喝水?”
“哎呀,”盛昭道:“我自己去买好了,你和黎砚舟也过来玩玩,我头扬着都酸了。”
许知鱼略带歉意地冲许应年笑笑,“看来得让昭陪你去了,我和砚舟去昭那边看看。”
“没事,我自己去。”许应年薄唇微抿,垂下狭长的羽睫,与许知鱼擦肩而过。
“嘿,”许知鱼侧首叫住他:“刚刚你放风筝的样子很好看,我和阿砚给你拍下来了。”
许应年顿住脚步,“把你拍的发给我。”
“阿砚是用单反拍的,像素更好。”
“不用。”
“那他拍的照片我拿走了?”许知鱼眸中划过一丝狡黠。
“随你。”少年漫不经心地耸肩。
四人在下午轮流玩了一阵风筝,很快便觉得没意思。好在黎砚舟带了一张野餐垫,铺开来,刚好他们躺。盛昭眼光刁,挑了一处幽僻的地方供他们休憩。
几人手肘支撑着后脑勺,望着天上走得很慢的流云,闻着四周扑鼻的草木清香,昏昏沉沉发了会儿呆,便耗到了光影西沉,黄昏莅临的时刻。
适逢解散,黎砚舟与众人道别,准备搭地铁离开。
临走时,黎砚舟似是想起什么,从帆布袋拿出一柄黑色猫爪,唯肉垫处是嫩粉的小挂件,塞到许知鱼手里,“小鱼儿,之前在学习周给你拍的照片,我已经导出来了。本来在拍摄期间就想找机会交给你,但一直不记得。”
“谢谢。”许知鱼冲黎砚舟感激一笑,垂眸打量猫爪挂件,左右翻转,“这个竟是U盘吗?好可爱。”
“喜欢就好。”黎砚舟唇角扬起一抹宠溺的笑容。
许应年在一旁默默注视二人亲昵的互动,抿起唇,神色森然几分。
盛昭转溜着大眼睛,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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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阳率先来接许应年。
许知鱼知道蒋福本认识莫阳,怕横生出什么枝节,特意说迟了筹款活动的解散时间。
莫阳将黑色小轿车泊在公园外的临时停车位。长腿一屈,迈出驾驶位,戴着墨镜的眼睛环视一遭,很快发现几人在公园东门广场并排等待的身影,举手朝他们悠然挥了几下。
自从元宵过后,许知鱼要么忙于学校生活,要么忙于日营或者电影拍摄,竟已有一月有余未见到莫阳。
倒是据盛昭说,现在的莫阳几乎每天中午,都会风雨无阻到他小姨公司楼下给她送饭,俨然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样子。
刚开始,许知鱼不知如何面对这份殷勤。男人脸皮厚得很,就算拒绝,照旧像往常送。
时日久了,魏沅溪索性在周末约莫阳一起出去吃饭,当作回礼。
最初的时候,魏沅溪还会带上盛昭和许应年,后来就渐渐发展成二人独自的约会。
如今,再见到莫阳,确如盛昭之前说的,莫阳将曾经的风流倜傥收敛了些,原本桃心刘海的发型剪为轻熟波浪短发,白皙的面颊蓄上美髭,往日柔和的衬衣,改为线条英挺的夹克,有种翩翩富少爷转变成熟艺术家的反差感。
许知鱼咋舌,喃喃道:“这就是传说中爱情的力量吗……”
“我老姨好像确实喜欢比较成熟的类型。”盛昭露出一贯贼兮兮的笑,“莫哥不愧是投其所好的一把好手。”
两人正叽叽喳喳八卦着,许知鱼忽觉手中一空,却是许应年默不作声地顺走她虚握在手中的猫爪U盘。
许知鱼瞪他一眼,“这是砚舟给我的。”
少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中午我给你了黎砚舟拍我的照片;同理,他拍你的照片,自然也可以给我看看,互相交换。”
许知鱼无奈,“砚舟给你拍的那打是你自己不要的。”
“现在我改主意了,”许应年轻飘飘地乜她一眼,“况且,他拍的肯定没我好。”
说到拍照这个话题,许知鱼又气得牙痒痒:“也不知道是谁在学习周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他照相比砚舟好,还跟我打了赌,结果一直到返程都没露过一手。”
许应年云淡风轻道:“我记得我当时是说,若是在返程时坐渡轮,在同一位置、光线和角度,我拍的肯定比他拍你的那张好看。但后来你也知道,当时的环境达不到这个条件,赌约自然不作数。”
许知鱼:“……”
盛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