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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我们的求而不得

    在剧院短短一下午的劳作时间里,黎茉在一群衣衫褴褛的男生里发现了夏衍,黎茉问,你在这里干什么?他说有角色。黎茉问,什么角色?他说一个虔诚的红色主义者。黎茉问,有台词吗?他握紧拳头冲天喊了一句,中国共产党万岁!黎茉问,然后呢?夏衍说,卒、享年。黎茉不得不向夏衍伸出大拇指:至少有台词。

    接下来的时间,经过夏衍的解说,黎茉认识了那拨人当中的不少人,那波人里有剧院本身的常驻舞台剧演员,也有从各大中学选拔出来的特色舞台剧预备演员。

    而沈曦和黎茉同是初升高的学生,他本是钢琴和舞蹈特长生一枚,只因长得太过好看,被红星剧院团长相中,经常参与剧团舞台剧的演出。倒是夏衍来剧院,是被球友临时拉过来凑数的,凑着凑着凑出了趣味性,也便空了来跑个龙套玩玩。

    那天以后,因为实在无聊,黎茉便跟着沐真真在剧院打混了一段时间。

    剧院每天的工作是跟着管场大爷打扫剧院收拾道具,剧院的演出时间会事先清场打扫,演出过后也要打扫,而非演出时段,这里每天至少有两到三场节目排演,单场要打扫收拾的东西不多,合在一起也够人喝一壶的。黎茉跟着沐真真混,自然也得帮忙,几天下来,她发现腰也酸了,背也疼了,脚也废了。

    在这期间,沈曦他们几乎每天都会来一趟剧院,多半是在太阳下山的傍晚时分。然后,在剧院排练两到三个小时后,他们便三三两两地相携离开。在他们这群人里,沈曦似乎很喜欢扎堆,剧团一散他都会拉人凑堆去夜摊吃一顿,弄得热热闹闹。

    在剧院混久了黎茉还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沐真真。

    在剧院的这些天,她一改以往的中性装扮,开始走小女人风穿裙子了。而且,每回她在打扫的时候,一找到机会就会假装无意识在那群男生当中的一个男生面前晃来晃去,每次只要那个男生给了她哪怕只是一个礼貌眼神,她都能高兴到干活都比往常有劲了。

    在黎茉眼里,那男生整一副花花公子的样儿,男生没个男生气概,男子汉大丈夫的,留了一头齐耳卷发,弄得跟个女人似的。再看沐真真,一典型温柔谦卑的旧时代女性,瞅哪哪都不合适。

    找了个恰当时机,黎茉把沐真真拉到角落里一扒拉,果然如她所料,那个男生就是沐真真打扮光鲜的原因。她问黎茉,他怎么样。黎茉自然实话实说,说他俩从面相到气质没有一个地方是合适的。

    可是沐真真一甩过往的谦卑矜持,这时却像喝了迷药一样,好说歹说都听不进话去,甚至低声下气求着黎茉帮她撮合一番。黎茉哪当过红娘?左思右想都觉得为难,但又想着也只有她这个旁观者能帮上她忙了,也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操作了。

    谁知,一顿牵线搭桥下来,黎茉从夏衍那里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徐翊,是附近贵族学校即将高二的学生外,同时也知晓,他要离开陵城去法国留学了。

    黎茉把打探结果一五一十告诉了沐真真,她听了以后,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回了一个字:哦。黎茉以为她会无比失落,谁知,她反而淡淡地笑了,这让黎茉着实费解了一阵儿。

    直到有一天,徐翊来剧院向大家辞行。离开时,沐真真看着他的背影一脸释然:“黎茉,不要把你的怜悯投射给我,我不需要!”

    过了一会,她说:“尽了力就好!没什么可怜的,不是吗?人生当中最常见的求而不得而已!但一辈子总得为自己努力那么一次吧,哪怕······只有一次!”

    现在想来,这大概是黎茉唯一一次从畏缩的沐真真那里感受到她骨子里的倔强。后来,黎茉才知道,同年沐真真家里已经帮她安排了嫁人的人家,据说是准备先结婚后领证的。

    那年,黎茉十五岁,沐真真十八岁,人生本应有千万种精彩的可能,然而,她还是迫于形势嫁了人,她那本拥有千万种可能性的青春也便戛然而止,然后彻底落幕。

    直到今天,黎茉还记得沐真真从家里被接走那天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黎茉,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你是幸运的,你可以按自己意愿生活,我······祝福你······”顿了顿,她继续说,“来生吧,愿我也能按我自己的想法过活,得愿!”

    说这句话时,她并没看向黎茉,只是失魂似地看向镜中的她自己,一脸憔悴。黎茉也随着她看向镜中的她,一身刺眼的正红,脸上还残存着稚气,那红色却将她衬得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当沐真真被一个矮胖男人和一辆桑塔纳接走后,黎茉独自跟在后面送了她一段路程。跟到城墙口,她爬上城墙,跑到城墙最高处眺望着迎亲队伍回味着沐真真的话,隐隐意识到,沐真真嘴里的得愿也许指的并不是徐翊,而是她整个人生的自主权。

    人生中仅有一次的生命,任谁都想随心所想,随心所向,不是吗?

    徐翊离开第二天,因为心塞,沐真真辞掉了剧院兼职,换了一家云吞馆,黎茉就再也没有去过剧院,也再没见过沈曦。

    直到有一天,夏衍喜滋滋递过来两张入场券。递入场券时,他只说了入场时间、地点,却没提人物和事件,他只说了“香甜的爆米花,冒着冷气的桔子水,去就去,不去就算了。”她脑子一转悠,最后的回答是:“去!虽然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唯美味与零食不可辜负也。”

    再次走进剧院,黎茉才知道,那是沈曦的主场,这场演出是剧院对外的巡回演出。这次演出,除了上次他们排演的舞台剧,他还被安排了一支钢琴曲,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秋日的私语》。

    凉凉秋日,默默私语,黎茉被曲中秋天的意境定格,仿佛被带进大片金黄世界,微风习习,片片秋叶在空中旋出一个个穷尽一生的美丽姿态······

    那刻的她,只能以呆滞的姿势坐在原地,七喜的吸管因紧张而被掰折,爆米花一半在杯子里,一半往下漏着。那一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大概和沐真真一样被无端下迷药了吧!

    于是后半个暑期,黎茉似乎走进了一个未知的迷幻世界,整个人飘飘的。

    她开始无限循环地对着空气走神、发呆、傻笑,她开始反复回味,沈曦弹钢琴,手在琴键上行云流水的样子,聚光灯照在他立体侧颜时的样子,他弹完钢琴起身致礼时绅士的样子,以及他向人说话那似花瓣一样唇瓣蠕动的样子······

    她甚至像个变态似的,不自觉地想靠近他,感受他身上的体温,嗅他身上的气味,不自觉想抚触他的眼睛、鼻子、嘴巴、睫毛······

    更严重的是,她开始变得双标。但凡沈曦不在的私下里,她经常是群魔乱舞、张牙舞爪,沈曦一出现,她立马整整衣角、整整发型,开始斟词酌句、文静从容。害夏衍一见她,就对着空场大喊:黎茉,黎茉,回魂啦,你是不是被大家闺秀夺舍啦!

    黎茉只能狠狠刀他一眼,然后继续站在沈曦面前,捻着兰花指,笑不露齿,进退有度。

    这时候,他们已经进入新的舞台剧编排。夏衍在剧组的角色随之由尸体上升到乞丐、纨绔、小社会罗罗,也有两句以上的台词了。

    黎茉便借机拜投到夏衍门下,天天和他混在剧场,只为了顺理成章见到沈曦。

    这段时间,他们剧团刚开始排演《日出》的片段,黎茉为了能在剧团插得上几句话,屁颠颠跑去学校图书馆复借了这剧的原书且复品了里面所有角色。渴望阳光的陈白露,热血青年的方达生,虚伪的张乔治,倔强不服输的小东西······

    她甚至能一字不落地背出原著女主人公陈白露那两句悲情台词:“太阳升起来了,黑暗留在后面,但是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要睡了。”不得不惋惜,处在那个黑暗时代,悲情是事件的主旋律······

    和《日出》一样遗憾,整个燥热的暑期,黎茉能看见沈曦的机会虽多,但两人单独接触的时候几乎为零。

    就跟玄学似的,只要黎茉一站上舞台离沈曦近一点,舞台剧的女编辑就马上会出现在两人之间,只要黎茉一发现坐在观众区休息的沈曦,剧院院花陈白露的扮演者就立马会拿着剧本过来像模像样地对词儿,但凡沈曦要喝一口矿泉水,必有一群客串的配角女孩同时伸出手上的水瓶子,好不容易逮到个没人的时候,一双手就突然出现在沈曦的眼前,一串悦耳的笑声传来:“猜猜我是谁?”

    “······”

    黎茉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高岭之花了,就是站在高高山岭上,谁都想去采一下的花,就是那朵花站在高高的山岭上,你要去采,你得全副武装、披荆斩棘,把所有挡在你前路的花全部踩在脚下······

    再看看当事人沈曦?简直是来者不拒、笑脸相迎,俨然一个惯享“齐人之福”的海王。

    黎茉根本不屑同人争宠,所以,直到暑期结束,黎茉和沈曦连五句话都没说上,好不容易说上的三句话里,有一句是,嘿,不要挡我的路!有一句是,那谁,帮忙抬一下东西,第三句是,哎!闪开,不要挡光!

    最后,这忙叨叨的假期,黎茉是在和夏衍的打闹中一同度过的,夏衍什么都没学到,倒已学会如何运用自己长手长脚的优势对付黎茉,长手一出,她只能呆在一米之处徒劳无功地挥舞着魔爪,活像个被抓住要害的阳澄湖大闸蟹。

    黎茉嘴上肆无忌惮笑着,私底下,少女的爱慕之心似是隐隐被伤了······闷闷的,窒窒的······

    看似漫长的假期在起起伏伏中蜿蜒飘过,学生们放飞的心也渐渐像一只风筝要被收线、入归。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委实微妙,有时候一面之缘,然后擦肩而过,丝毫留不下印记,有时候即使不经意也会反反复复出现在对方视线里,然后由陌生到熟悉,于是便有了人们常常挂在嘴边的“缘分”。

    高一新生见面会上,黎茉竟在班里看见了沈曦。当时,他穿着一身崭新校服在一群人的簇拥中自我介绍,离开剧院的昏暗,黎茉这才发现沈曦看上去比剧院时偏瘦,少年瘦长的身型,骨骼似还没长开,整体显得腰细腿长。

    他皮肤十分白皙,鼻子挺直,有一双细致的单眼皮,眼睛不大但很亮,那亮点之中隐隐露着些锋芒。

    那刻,他正耐着性子同人聊天,说话时,唇如花瓣,人总不自觉把目光聚焦在他唇上,仿佛并非在听他讲话,而是在欣赏一个人的唇部舞蹈。

    看到对方,两人心底一惊,都同时冒出一句怎么这么巧?却也没有因此特意动什么声色,仍旧抬头挺胸、若无其事地站在各自的圈层里打招呼自我介绍着,就算期间目光偶有交接,却不停顿。多年以后,黎茉却清晰地记得,那天教室的上空分明绽满了烟火,绚丽多彩、余韵悠悠。

    而当黎茉和沈曦在教室里再次见面时,她相信,连言语都不用组织,他们以后便是朋友了,毕竟高中单纯的他们还在懵懂地信奉着缘和份。

    起初,他们见了面会相视一笑,算是打招呼,机缘巧合下互相加上了Q号和手机号,更走近一些,他每次在学校附近的演出,都会邀请她。

    第一次受邀时,黎茉开心地脱了形,到现场才知道,他同时也邀请了很多他的朋友,有男有女。黎茉表面笑嘻嘻的,心里多少是失落的,因为,她终于明白,沈曦对她好,只是因为他享惯了那种簇拥的优越感,他惯会用一些小恩小惠笼络人心,从而让其它人崇拜他、追捧于他。

    也包括黎茉。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一年,到高一期末文理分班的时候,班里人因为分班的事情乱成一团,黎茉兴冲冲拿着分班表跑去探沈曦的口风,一转身却见他和苏番拿着分班表在商量着什么,黎茉刚伸出的手和踏出的步子又缩了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沈曦整个人都是异样的。脸上有了很多笑容,爱发呆,情绪也多变,还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他的好友尹翟开玩笑骂他是多发性神经紊乱,他便抬手将尹翟打得呲哇乱叫。

    再到后来,他开始莫名其妙地疏远人,不再和尹翟一起上下学不说,对黎茉更是冷淡,在同一个班级,见了面也不说话,有对方的Q号,同时上线连招呼都不打,有手机号,连短信都不再发了。

    黎茉为此烦恼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高二期中考过后,学校的元旦表演活动中,她无意间在剧院后台撞见他和苏番,一切便不言自明,爱情为大,友情自然靠后了。

    黎茉几乎转身而走,难过吗?当然,锤子敲胸口那种闷闷的疼。但残存的自尊心告诉她,喜欢这个东西如果不是双向的,那一切将毫无意义!喜欢的人如果不是排除万难坚定地站在她身边,那一切也只是虚妄。

    她那时倒很喜欢这样一句话“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不顾一切才是爱情最精髓的存在吧。可是,在这个现实和权衡利弊的世界里,谁愿意为了这样一个她不顾一切呢?想到这个问题的一刻,黎茉脑海和眼前除了一团茫茫白雾,什么都没有。

    恰在那时,学校着手组建了第一届艺术班级,正在全校征集艺术生以及半途出来的艺术生。于是,她挺起胸膛、抬起高高的下巴,抱上自己的书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班级,也彻底和沈曦划清了界限。

    一晃,这件事情便过了四个多月,情感本就是脆弱的东西,遇上时间和空间两个劫匪,最后能剩下的大概只有云淡风轻吧。

    自黎茉离开后,距离和时间让她和沈曦彻底成了陌路,她每天坐在教室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心里无限怅惘,觉得沈曦就那么出现在她生命里,又突然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似做了短短的一场梦,虚实未定。

    只,一到深夜时分,黎茉仔细翻开胸口,往里面跃动的那处一探,似乎又有什么空了一角,不完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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