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文书生初进和尚庙,扫地僧再谈大贪官
一日清晨,王真起来,康止在井边舀水洗漱,看见王真开门,放下葫芦勺说道:“王兄起了?用热水洗漱可去厨房打。”
王真走上来拿过葫芦勺说道:“我也用井水。”
四月的天气烟雨缠绵,今日无雨却有层薄雾,清冷的风吹着两人的外衣,二人此时都不愿多言。片刻,康止笑着说道:“王兄,请进来喝点粥,吃完早饭就开始早课如何?”
“甚好”王真用冷水洗了把脸,神智立即清醒过来,他一路走来,这几日算是休息的比较好的,多亏了眼前这个从容有度的青年。
草草吃过,二人去屋中温书,康母在厅内作针线活,过几日拿到店里去换些钱财。康父去世的时候留给母子二人一大笔钱财,都是他这些年省吃俭用积累下来的,足够母子二人用的了,但是也不知道是自己先走还是自己那个短命的儿子,如今看来或许还要给他备些钱,谈一门亲事。
房中康王二人正在默诵书上文章,康止一抬头看见王真鬓如刀裁的侧脸,突然笑道:“王兄此等相貌,他日若是跻身殿试,说不定是钦点探花郎!”
不知什么时候留下来的惯例,凡是探花都要外派做几年地方官,这一外派说不定从此远离庙堂再无晋升的可能,还不如位列三甲之后留部待用。王真知道康止只是打趣他,也笑道:“堂堂七尺男儿,康兄莫要说这些妇人之言。”
二人谈笑间,屋外刮来好大一阵风,待风过去了,康止对王真说:“不知山上和尚回来了没有?”
王真问道:“康兄说的是谁?”
康止道:“我先天不足,小时风不能吹,雨不能淋,后来得那位和尚药方才活到今天,那日我本是去寺中找他问诊,谁知他不在,人说他出门采药,不知回了没有?”
王真说:“这又何难,下午再去瞧瞧,今日无雨,读了几日的书,出门走走,不至文思枯竭!”
康止笑道:“也好”
午后,微微天晴,康止带上米酒和王真出门了,一路顺利,寺庙位于半山,不大,门前两棵古松,走到里面梨树桃树开的欢,隐隐有箫声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康止带王真来到旁边一处禅房,未到门前,那箫声就停了,康止笑道:“他知道我来了。”
推门而入,康止对那位坐着里间的和尚说道:“今日总算见到了,我还带了朋友来。”
王真看那人的脸被帘幕遮挡,身形枯似老松。起身走近,脸上的神情清寂,他拿起康止手号起脉来,半晌他才开口说道:“脉像虚浮,你这几日不得好睡,偶有咳嗽,我说的对吗?”
“您果然是神人,正是,正是!”康止回他。
王真观他其神色并不真的关心自己身体,只是想哄那人高兴。
和尚没有回他,打量了王真片刻,说道:“你倒是不错,来来,一齐喝杯我这泡好的红茶暖暖身子!”
王真只觉刚刚那肃穆的压力一下消失,莫名有种故人久别重逢之感。
粗人一个,平常没花太多心思在这些汤汤水水上面,王真看到园中有不少假山,形状各异,大小不等,于是他问道:“这些假山是从何处而来,看上去各有千秋!”
和尚没说话,康止接着道:“这里哪有假山,这些是刘伯自己做的!”
王真讶然,”哈哈,奇人在民间,奇人在民间!“
康止继续说:“王兄有所不知,假山还是要论那枢家花园里的鹭湖石,那快石头据说是前朝皇帝心爱之物,后来城破兵败,他不肯让这块石头落入敌手,逃走前还派人将这个石头投湖,后来经人打捞,辗转多人才到他们手上。”
王真接着道:“那肯定是花了大价钱!”
康止笑道:“难道白给他们?钱是花的像流水,你道是哪里来到,还不是贪来的!”康止喝一口茶继续说道:“其人脸皮之厚,犹如城墙,对外还敢对他人指手画脚,狐假虎威,从上到下饿死鬼投胎一样,能贪就贪,不能贪也贪,其父更是疯颠,看到地就要,有人住就使招低价购入,然后拆屋扩地,坊间送他一个外号你道是什么?”
王真也笑道:“康兄勿要故布疑云,还不快说!”
康止这才说:“叫他‘枢拆拆’!”康止说完随即大笑起来,王真也笑的左右摇摆。
“话虽如此,毕竟只手难遮天,难道上面没有一点风声?”王真问道。
这时刘伯突然开口说道:“那个上面?朝廷不知道,但我夜间常替那些失去土地的百姓向神佛请愿!他们家的事都有人暗中记帐,该还的时候就该还!前年一户人家来庙里借宿,丈夫被打断一条腿,妻子背上背着孩子,他们说是那个‘枢拆拆’为了政绩把他们家的土地占了,随便给点银子就了事了,表面上钱是够了,但是你想想他们一家都是农户,没有手艺,家也没了,何以为生?银子总有花完的时候,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康止接着说:“后来我父亲帮他们在外省某了一份差事,现在过的还可以。他家在朝廷有势力,每次被查都千方百计遮掩,使用的手段之低劣,我怕污了佛门清静地!我观这户人家真是五毒俱全!狠辣恶毒祖辈相传,人命视若草菅,一开始给人画饼,张嘴就是搬弄是非,挑拨离间,来人以为是找到同类了,哪想是上了贼船了,发现过来已经晚了,所以你瞧,这就是这种高门大户的底子!”
王真道:“非也,非也!康兄有失偏颇了!”王真起身走到门口,转身继续说道:“天下有钱只有他们家?小弟家中并非富贵人家,但乡里也不乏钟鸣鼎食之家,虽没有大庇天下百姓,教导孩子也是要体恤下情,有鄙视弱者的行迹,却没有像康兄所言,专门欺压百姓,劣迹斑斑!”
康止闻言只得长叹一声:“其父也是我们这里出去的,种田农户,草根出身,走的是科举之道,学的却是最上不了台面的三教九流,一朝得势只想着怎么贪,怎么权色交易,怎么笼络人心,正事不干,甩锅一流!教导子女也是挑最下流的教!哪有什么清流之风!品味低下! 王兄何其幸运,不曾见过这些!”
王真也只是笑道:“好了,说远了! 我们说些别的,你看这茶有要凉了!”三人又喝起茶来。
暮色四合,刘伯从外面拿回来一株灵芝对康止说道:“小子,这灵芝是我好不容易采回来的,你回去让你母亲给你做出药,每天喝一碗,喝完再了找我!平日切忌思虑过重!”
“谢过刘伯!老规矩给您带了点米酒放桌上了”康止说完和王真一起走了。
路上灯光昏暗,王真看向康止云淡风轻的神色说道:“康兄平日思虑过重?”
康止没有说话,良久才说道:“人在世上走,哪有顺风顺水的,不都有心事?”
不知名的虫声传来,王真没有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