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萧明业接风洗尘,更重要的是为了他的拜师仪式,皇宫大张旗鼓地准备了半个月,半月之后,大办典仪,群臣毕至。
主角的另一个人叶寒生却在这半个月里一次也没现过身。
萧明业担忧地问了萧云起好几次他师尊是不是逃跑了,萧云起只让他放心。
好在典仪当日叶寒生还是现身了,萧明业总算松了口气。
萧明业一身华贵服饰,没有喋喋不休反倒不苟言笑,俨然一副权臣贵族的架势。
而叶寒生依旧万年不变的灰袍,若不是气势在,在这一群华丽的珠光宝气中恐怕要黯然失色。
但是他毕竟是叶寒生,是化神期的大能,一身最朴素的衣袍,依旧是典仪的中心。
虽然场面够大,但是照顾到叶寒生的情绪,流程倒是没有太复杂,只是让群臣做个见证。
拜师结束,全场皆来祝贺,祝贺的对象当然是萧明业,至于叶寒生,众人有那个心,但是却没那个胆。
萧明业热情以对,给足了面子。
萧云起坐在最高位上,俯瞰群臣,最终将视线定在抱剑立在一边,周身三尺无人的叶寒生身上。
“叶仙尊。”萧云起唤得极轻,只有身旁的祥庆听见了。
叶寒生瞬间出现在他身边:“何事。”
“叶仙尊不喜欢这场面吗?”萧云起指着下面觥筹交错的场面问。
叶寒生摇头:“不算,只是没见过,不习惯。”
萧云起点头:“修道之人喜清净,可是这皇宫确是世间最不清净的所在。”
“清净者自清净,世间如何也影响不到他。”
萧云起将这句话在嘴里咂摸了两遍:“清净者自清净。”
“不清净又会怎么样呢?”萧云起又问。
叶寒生沉默了一会,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未曾有过不清净。”
萧云起愣了愣,世间谁敢说自己未曾有过不清净?但是叶寒生这么说,那他就一定是。清净者,与世间没有牵连挂念,一个没有挂念的人,什么能留得住他呢?
他看向萧明业,正举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叶寒生:“朕敬叶仙尊一杯。”
叶寒生接过酒,没有拒绝,学着萧云起的样子一饮而尽。
宴会终了,众人尽兴而归,萧明业不知喝了多少,只知他喝到了在场一半的人,毕竟是修道之人,这点酒不在话下。
倒是萧云起起身回寝殿时有些站不稳,险些倒下。叶寒生站在一旁,扶住了他。
祥庆讪讪地收回手,见平日心思深沉的皇帝歪身醉倒在仙风道骨的仙尊身上,幸而下面没人注意到。
祥庆太清楚以萧云起的酒量这点就完全不至于让他醉倒,就算真醉了,他也会第一时间唤自己过去,既然萧云起不想祥庆搭手,祥庆自然会十分自觉地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
叶寒生只用了一只手臂和半个肩膀,至于另一只手,自然是握着剑。
他鼻尖萦绕着淡淡地酒气,和他方才喝的似乎有些不一样,美酒在这个人身上重新发酵一般,味道变得香甜了许多。
回到寝殿,本该上前伺候的宫女太监在祥庆的一个眼神下一动不敢动,直愣愣地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皇帝陛下被灰衣仙尊扶到榻上。
原本的寝殿被雷劈没了,尚在重建,此处是宫里的一处偏殿,人少僻静,待宫人撤出殿内,静得只能听见远处的蝉鸣鸟语。
祥庆端来醒酒茶时,只见萧云起一人坐在榻边,眼神清明,没有半分醉意。
“沐浴更衣。”萧云起淡淡道。
“叶仙尊他……”祥庆还没说完,立刻闭嘴放下醒酒茶,“是,陛下。”
萧云起也搞不明白今天晚上为什么非得装这一出,真要试叶寒生,他也试了多回了,该摸的早已摸透了,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因为叶寒生的话产生了危机感,让他再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留不住叶寒生,北燕留不住叶寒生这件事。
虽说自己贵为皇帝,一国之君,但是在这个修道大能可以轻易覆灭一国的世界上,萧云起属于弱势。
遑论南赵皇帝的吞并之意已久,不过是怕东离趁人之危,又顾忌西崚与北燕交好。
内忧姑且平定,外患却无穷无尽,只要一天北燕没有像南赵瑶阿宫或是青重山这样实力强悍的仙门学宫,萧云起便永远也不能安心。
如今萧明业回来,原本搁置的计划重新提上日程。
若论疆域,北燕甚至比南赵更胜一筹,只不过其中极北无人之境占据相当一部分领土,所以疆域虽广,却不如南赵人多。即便如此,北燕的修道者和天赋之人也不在少数,只不过由于北燕没有叫得上名字的宗门学府,多数修道者选择前往青重山拜师,贵族子弟中一部分有修道天赋的会去瑶阿学宫求学,便是皇室子弟也不例外。
除了人,便是地脉与天才地宝,关于这些,萧云起早早做了准备,因此算得上物产丰富。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北燕也是时候创立属于自己的宗门了。
创立宗门一事萧云起全权交给萧明业,萧明业自然受宠若惊,他一回京便被委以如此重任,可见皇叔对他的信任。
至于这份信任里有多少是因为叶寒生,并不重要。
如今谁人不知萧明业是叶寒生唯一的徒弟,表面上新宗门的主人是萧明业,自诩聪明的人自然会先看见背后的叶寒生,哪怕叶寒生什么也没有做。
所以北燕的新宗门很快就在修真界传开了,传闻北燕的新宗门既不像瑶阿那样背靠皇室宗族,贵族们横行霸道,也不像青重山只看天赋,自诩清高。
新宗门由北燕皇帝亲自赐名,唤作天凝宗,只要有所长,天凝宗来者不拒。
可即便如此,天凝宗还是门可罗雀。但是当元婴修士黎楚心宣布加入天凝宗后,再加上天凝宗给出的优渥条件,原本还在观望的修道者们纷纷上门,天凝宗一时热闹非凡。
叶寒生陪同萧云起去天凝宗时,天凝宗已经几乎成型,一切有条不紊。
这场访问没有大张旗鼓,只有萧云起和叶寒生两人,连祥庆都没跟来。
这是萧云起第一次步入仙门,也是叶寒生第一次进宗门。
叶寒生扶着萧云起的肩膀,站在一棵巨树上,隐去两人的踪迹。
自上而下看去,天凝宗上上下下各司其职,倒是一派生机。
“天凝宗修为最高不过元婴,想要与瑶阿青重山匹敌而为时尚早。”萧云起紧紧地握住叶寒生的手臂,以免自己掉下去。
“元婴修为已然不低,如今修士最高不过大乘期,化神期也寥寥无几。”
这寥寥无几里的一个便是叶寒生。
天凝宗的代理宗主是萧明业,一来萧明业修为不算太高,二来给人遐想空间,毕竟上面还有一个叶寒生。
“走,陪我下去看看。”萧云起故作镇定道。
脚踩实地,萧云起暗自松了口气,维持住了皇帝的气度。
萧云起路边随便拉了个人问:“萧明业呢?”
那人上下扫了萧云起一眼,又看了眼旁边的叶寒生,见两人气度不凡,还以为是宗门新招来的修士,不熟悉宗门,于是指着山下大门道:“西崚王突然来访,宗主前去会客去了。”
景升,萧云起皱眉,刚走两步便被叶寒生拉着飞下了山。
山上的人见人影渐远,口中喃喃:“好身法,看来天凝宗果然没来错。”
“你是说叶寒生不在天凝宗?可道上都传他就在天凝宗。”
萧明业见景升十分不满,安抚道:“师尊日理万机,兴许晚些时候便回来了。”
他十分清楚叶寒生如非必要不会来天凝宗,只不过这样的谣言越多,对于天凝宗招揽修士便更有利。
景升却忽然眼前一亮,萧明业跟着回头,踏风正来的不是他师尊又是谁?
景升已然运气,见到叶寒生挽着的人,又收回手。
脚下风尘四起,萧云起好容易才站稳,看到景升道:“ 许久不见,西崚王。”
景升一手抵在胸口,弯腰道:“许久不见,陛下。”
叶寒生见当日和自己打得不可开交的西崚王见到北燕的皇帝居然如此恭敬,不禁挑了挑眉。
“陛下应当明白本王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能是为了什么?萧云起往一旁萧明业身边去,两步后景升骤然拔剑,剑光如雷如电,惊动整座衍净山。
山上修士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抬头看这场化神期修士的对战,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可能是他们此身唯一一次能窥见此番对决的机会。
景升惊讶于叶寒生已至化神,数月前他还在元婴时便能和自己打成平手,如今已至化神,恐怕还要在自己之上。景升没有恐惧,反而很兴奋。
西崚人以才智见长,像景升这样的西崚人实属少见,可偏偏就是景升这样一个好战的异类拯救了西崚,成为了西崚的王。
叶寒生见招拆招,打得毫不费力,这是他突破后第一次与人交战,他明显感觉到景升已不能招架他多少了,这场战斗与他而言轻松过头了。
最终毫不意外景升认输了,景升冲动好战,但是他毕竟还是西崚人,明白知难而退的道理。
“剑道果然其妙无穷,叶兄你虽暂时领先于我,但终有一天我会追上来,先一步领悟剑道的最终奥妙。”
叶寒生收剑,不置可否。
皇宫本来为景升准备了招待的宴会,却被景升拒绝了。
“若真有心招待,当拿出北燕最好的酒来,至于其他,本王看不上!”
于是便有了今夜景升一手揽着萧明业脖子一手搂着叶寒生腰的场面,至于萧云起,他端坐在对面浅酌。
地上摔满了酒坛酒壶,恐怕真的开宴豪饮,也喝不了这么些酒,这三人简直就是三个无底洞。
萧云起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此刻脸上仍然挂着笑,只是眼神看着越来越冷。
景升打了个酒嗝,对于已经到达他这种修为的修士来说,若是想醉,也是可以醉的,若是想醒,即刻便能醒。
“西崚宫里全是些古板无趣的人,还是外面快活,如今又得好对手和好知己,此生无憾矣!”
对手当然是指叶寒生,至于知己却是萧明业。这两人刚喝上酒,就聊得意气相投,志同道合,顿时相见恨晚。
“嗝,明业能得景升兄赏识,亦无憾!”萧明业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清冷冷的月色落进院子,晚风拂动修竹纱帘,吹来枝头的花香,溶在浓郁的酒香中,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