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岚儿因为之前各种事情的刺激,家人互相残杀、大火、误以为弟弟葬身火海、妹妹失踪、自己匆忙逃身等等……
她便一直陷在深深的恐惧和自责之中,稍有些刺激便性情大变。
岚儿刚与北怀相识时尚且年轻,距离及笄才过去两年多。
她夜夜梦魇,白日里又孤独又自闭,性情难以捉摸,吼叫吵闹是常有的事。
因为岚儿不愿见任何人,北怀便在这条偏僻的巷子里与她安家,日夜陪在她身旁,好不容易才让岚儿重拾活下去的心。
快十年过去了,岚儿已经放下了岳鹰山,但唯独放心不下舒步廷和舒融风。她跟舒步廷一样,因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便一直不愿相信彼此已殁。
可舒步廷不愿告诉她过去自己是如何卧薪尝胆、终于杀掉舒羡松的过程,二人只能隔着牢房门相顾无言。
今日与亲人久别重逢,岚儿再也忍不住了,她见融风已入佛门,知她跟舒步廷一样一定吃了许多苦,便泪光泛滥。
言风尼师却只是轻轻拭去岚儿脸上的泪水,从怀中掏出她从那本薄薄的《金刚经》,书页中夹着一包花粉。
她递给聂鹤筠:“分成三份,一份敷在伤口处,另两份隔两个时辰让其服下即可。”
聂鹤筠朝言风尼师鞠一躬,随后便骑马回到了逢惊越所在的地方。
她风尘仆仆地赶进屋内时,逢惊越的父母正满面愁容地坐在逢惊越床榻边,看着周大夫给逢惊越把脉。
“大夫,惊越的伤口的血痂是不是颜色更深了,怎么办啊?”
周大夫内心没有一点把握,直到聂鹤筠跑进来把那包花粉放在周大夫面前。
“聂鹤筠,你这是……”逢简卓难以置信地说。
“可是鳞霁花做成的花粉?”周大夫大喜过望地说。
一听大夫这么说,逢简卓夫妇立刻盯着聂鹤筠,只见她一只手笔划着花粉和逢惊越的伤口,一边用口型说什么。
“可是一份外敷,另两份熬成药隔两个时辰喂给惊越?”左谐洛一下子就明白了聂鹤筠的意思。
聂鹤筠重重地点点头。
“好!好!太好了!”
在场几人都十分兴奋。
周大夫连忙吩咐药童去熬药,自己给逢惊越上药。
逢惊越此时浑身冰凉,面色苍白,周大夫小心翼翼地解开逢惊越右肩上的伤口。
触目惊心的一面进入聂鹤筠眼中,她内心像是被人紧紧揪起来。
逢惊越喝完第一服药后,面色就已经好了许多,脸上恢复了一些红晕之气。
聂鹤筠顾不得逢简卓和左谐洛在场,依旧守在床榻前。
她昨日出门时天一直在下雨,后来就落了水,她在尼姑庵里时只是简单地洗漱了一下。
今天一大早又骑马奔波一大早上,整个人看起来落魄万分。
丘海期听说她回来之后,立刻跑到屋内来见她。
她先是同逢简卓夫妇问好,随后便低声同聂鹤筠说话。
“鹤筠,你一身伤还没好,怎么一点也不心疼自己。”
聂鹤筠只是盯着逢惊越发呆,没有注意到大嫂丘海期。
这时左谐洛上前扶上聂鹤筠的肩,说道:“聂姑娘,今日多谢你为惊越寻得这药来,惊越这里有我们在这里看着呢,快回去歇息吧。”
昨天自聂鹤筠失踪后,左谐洛与逢简卓便得知了下山时他两人被同一根束带系在一起,聂鹤筠也同样在山寨里受了伤的事。
但聂鹤筠一听见惊越急需鳞霁草,还是义无反顾地出门寻药。
左谐洛夫妇又怎不明白这其中的心意。
聂鹤筠感受到肩上的体温,愣愣地扭过头,没注意到左谐洛说了些什么,只是用口型说:“还差半个时辰就该吃下一副药了。”
逢简卓见她这般,便只好同丘海期商量:“不妨把聂姑娘的药拿到这里来,以她现在的状态,恐怕很难叫起来。”
丘海期点点头出门了。
随后逢简卓便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左谐洛,两人默契地一起出门。
丘海期亲眼看着她喝药,而且在她端起碗之前就把蜜饯提前递给了她,然后才放心地出门了。
聂鹤筠轻轻地捋了捋枕边逢惊越垂落的长发,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他的耳朵,温热的触感像电一般直抵聂鹤筠心间。
这时,药童来送第二碗药,聂鹤筠很自然地接过,舀起一勺,在唇边吹一吹之后才轻轻地喂给逢惊越。
聂鹤筠之前从未给人喂过药,药汤一不小心就从惊越唇边漏出来一点点,聂鹤筠急忙拿手帕给他轻轻沾一沾。
一碗药下去,逢惊越的睫毛好像动了一下。
聂鹤筠喜极而泣般的凑近他的脸,眨了眨眼睛再次确认。
逢惊越睁眼时,瞳孔中只有一人,离他不过一指远,他嘴角微微上扬:“鹤筠。”
他抬起手想靠近一点聂鹤筠,但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
“嘶——”
聂鹤筠一把抱住他,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枕头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逢惊越生病时疼哭了呢。
逢惊越的伤在右肩,他只能用左手回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背,“好了,没事了。”
此时聂鹤筠的嗓子还没完全好,原本需要连喝三天的药,被她出门寻花耽误了好几顿,这时她什么也说不了。
房间内暖气撩人,聂鹤筠抱了好久才起身,她抹了抹泪,用口型告诉他这几天发生的事。
因为聂鹤筠需要用手来辅佐表达,逢惊越就只好一只手悄悄扯住鹤筠的衣角,静静地听她“说”。
聂鹤筠言简意赅地把自己遇见言风尼师的事告诉了逢惊越,她去采花虽险,但她真的很幸运。
逢惊越一脸宠溺地看着面前张牙舞爪兴奋的女孩,心里却仍旧放不下。
逢惊越语气轻柔地说:
“鹤筠,之前弦音兄给岚姐姐飞鸽传书,把你中的毒告诉了他们,我昏迷的时候,你好好吃药了吗?”
聂鹤筠一想到那碗中药就面露难色,她撇撇嘴表示那药是真的超级无敌苦!
但一见到逢惊越皱眉担忧的样子,聂鹤筠就补充道:不过我再喝两天就好了,好在宋程那家伙下的毒没舒步廷狠。
聂鹤筠继续比划,这些天可把她憋坏了:你猜我是怎么确认的言风尼师就是舒融风?
逢惊越稍稍思考了一下:“乌岺毒是她们家祖传的密毒,应该很少会有人无缘无故中此毒吧?”
聂鹤筠举起左手,晃了晃手腕,向逢惊越展示自己手心那颗痣:
舒步廷送我的玉镯我忘记摘了,她看见后问我怎么来的,然后我就看见了她手心的痣。
逢惊越的视线全在鹤筠身上,他用手握住鹤筠左手,仔细观察了一下她手心的痣,一时间有些失神:
“我以前竟然没发现呢。”
聂鹤筠大大方方地展示给他看。
逢惊越却突然发现自己手腕上多了一串红手绳,他疑惑地外头看了眼上面的玉坠。
他平时没有戴手链的习惯,而且之前在岳鹰寨的时候他手腕上明明还没有这个。
可聂鹤筠却很自然地转过他的手腕,把红手绳又系紧了些。
当时给他戴上这个的时候,鹤筠还没系好就听见外面周大夫他们谈论起乌岺毒的事,她就连忙趴在窗边偷听。
现在看起来,戴在病秧子白嫩的手腕上还蛮好看的。
她笑盈盈地抬头看向逢惊越,两人的眸子恰好碰撞在一起,如同奔跃的江河不小心冲破了某个寂静湖湾的防线。
天色渐渐昏沉,夕阳透过窗纱洒进屋内人身上,像镀了一层鎏金。
聂鹤筠昨夜本来就没睡好,今天又天不亮就起床了,身体应该很是困倦,但与逢惊越在一起时竟然一点也没觉得累。
她一连喝了三天药,嗓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而服用了鳞霁花之后的逢惊越也慢慢好转了,只是身体还是很虚弱,只能偶尔出门转一转。
之前去寻找鳞霁草的林弦音、北怀和阿虎也在接到通知之后立马回来了。
但因为州府通知官员押送舒步廷和宋程他们进城,岚儿、言风尼师和北怀也跟着回城了。
逢简卓请假的时间也该到了,他见逢惊越身体已无大碍,便也要启程回城。
他出发的前一天傍晚,想要见聂鹤筠一面。
丫鬟来请聂鹤筠时,她正与娘亲、姐姐和好友维莫在房内闲聊。
她的嗓子刚恢复,不能急着说好多话,但她又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在此深冬,只能让大家陪她一起打发时间。
“见过奶奶、小姐,我家老爷和奶奶想见一见鹤筠姑娘。”逢家的丫鬟恭敬地说道。
鹤筠的母亲明夫人和聂鹤筠对视了一眼,不清楚她们是什么意思,但想到之前的事,她害怕女儿与前公婆见面会发生意外,便想替她拒绝。
但聂鹤筠已经从桌子前站了起来:“现在么,好啊。”
“鹤筠。”明曲扬犹豫地喊住她。
“娘,放心吧,在大哥家里,谁还能欺负我不成?”聂鹤筠调皮地笑了笑。
她一蹦一跳地出了门,跟在丫鬟后面来到逢简卓和左谐洛住的地方。
“鹤筠,嗓子好些了吗?来来,进来坐。”左谐洛一见聂鹤筠进来便亲切地招呼她。
聂鹤筠先是朝两位行礼作揖,随后坐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