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8时出头,过渡所逐渐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动静吵醒了正铭。
昨晚的吊瓶挂了很久,直到凌晨值班护士才帮正铭拆了针。她的手背此刻有些肿胀,隐隐地作痛。
正铭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想去找念回问些问题,正懊恼着自己该如何用那只肿胀的手来推动轮椅。
结果在她费劲地把轮椅转了一个面之后,发现自己想找的人就在旁边睡大觉。
本来正铭打算把念回叫醒的,但她又突然意识到这个家伙陪着自己在硬座上睡了一整个晚上——如果现在自己还扰人好梦,那未免有点太没有良心了。
所以她决定先发会儿呆,等念回醒来再谈正事。
8:15,上早班的值班医生进来查房。
查到正铭这里时,出问题了。
“女士您好,方便出示一下身份证或者临时身份证明吗?”
“抱歉,我还没有。”正铭昨天一整天都在东奔西跑,根本没有时间去参加初审或者办理证件。
“没有吗?连临时身份证明都没有?那你是怎样进来的?”按理说,进入过渡所会先被带去办理临时身份证明
“这……说来话长。”正铭懒得解释,“那我现在需要去办理吗?”
“当然是越早办理越好。至少也得先把临时证明办了,如果你准备好了考试的话,随时可以去初审考场参加初审。”
医生说完打量了一下正铭的轮椅,又补充一句:
“需要我推你过去吗?”
“我去初审那边吧,麻烦你了。”正铭不怕麻烦人,正好觉得自己推轮椅效率太低。竟然刚好在这个时候有人主动请求帮助自己,简直是雪中送炭。
念回提过办身份证的事,不过昨天太晚了没来得及办理。
正铭想,反正现在发呆也是发呆,不如直接把初审过了,省的之后再浪费时间。更何况,正铭从小到大都没有惧怕过考试,尽管失忆了,这一点也依然没有改变。对于初审,正铭没有紧张,甚至还有点期待。
值班医生把正铭推到了一个长队前:“你在这里排着队就可以了,轮到你了就进去考。考试结果当场就会出,如果你过了的话,会有人带你去登记身份信息,办理身份证。”
说完之后人就立马消失了——这两日过渡所一直很忙,他应该也还有很多工作。
正铭排着队有些无所事事,再加上柔柔暖暖的阳光打在身上,困意就上来了。
8:30,她刚醒来半个小时,又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还挺长,正铭做了一个梦。
【再睁开眼时,正铭躺在一张熟悉的床上。
她习惯性地看了眼手腕,不过手腕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这有些不对劲,但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正铭的身体此刻格外地有活力,她几乎是蹦着跳着去浴室洗漱的。
接下来的流程是吃早饭,正铭打开了投屏一边看着新闻:
【【观众朋友们早上好,现在是壹库2182年9月17日上午7点整,欢迎收看今天的新闻联播。
……
昨夜11时左右,边境巡逻队怀疑有三人或三人以上的团体偷渡平田边境。
请广大市民小心周边,若有有发现疑似的编外人员,请尽快报案! ……】】
这头新闻还在放着,那头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其实正铭的家门有门铃——这粗暴的敲门声的来源显然是一些不速之客。
正铭知道这一点,却依然毫不犹豫地开了门。
门口有三个人,开门后二话不说涌了进来把正铭压在地上。
正铭有紧迫感,但却没有痛觉。人在紧张的时候很容易忽视这一点——不过现在正铭全都明白了。
“我们知道你,正铭教授。”其中一个男人先开口。
“你有很多权限,帮我们三个搞张身份证应该很容易吧。”另一个男人把一把刀抵在正铭脖子边,“你说对吗,嗯?”
在这种完全压倒性的挟持下,一般人会选择先假意同意,之后再想办法逃离。
但正铭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不要。”
“你们可以杀了我。”
两句话,成功让三个男人争先恐后地送上大礼。
正铭的身上片刻便充满了刀口,鲜血一点点流出,浸湿了地板。
果然不痛,正铭悄悄翘起嘴角。】
正铭睁眼,她的面前是一位神色惊异的男人。
她感知到自己头上被戴上了一个环绕式的控制器,应该是用于制造幻境的。
果然如此。
刚才那个梦从一开始就不太对劲:虽然控制器让自己在幻境中忘记了手环的存在,但是自己下意识看手环的动作让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而从门外冲进来的那群土匪把自己按在地上时,没有痛觉的身体就直接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这是幻境。
也应该就是念回口中的“形式多样的考核方式”。
人只有在亲身经历的时候,才会表现出自己内心的想法。而要判断一个人是否道德,只需看ta在危急情况下是否还坚持正义。
因此,只需在幻境中表明立场就应该可以通过考核。
不会有人管你在幻境中是否还活着。
所以正铭第一时间拒绝了威胁的请求——这应该是最快速的通过考核的办法。
“你在排队的时候睡着了,我干脆没有叫醒你。考试之前会先催眠,你省了我好多事。”考官解释道。
“你醒来得很迅速。”他不可置信道,“你的成绩是98分,恭喜你通过初审。”
“你们的设备需要精进一下了,应该有不少人可以认得出来这是幻境。”正铭挑着眉说。
“现在的确已经有了更精进的设备,但很可惜,过渡所的资金不够。另外,在考核史上,这么快完成初审的人,只有你一个。这足以证明大家在危机情况下的愚蠢——是你高估了大家的智慧。”
“去前面那个房间办身份证吧。”
“多谢考官。”正铭摇着轮椅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眠比较充足,正铭的手臂现在有力多了,摇轮椅摇得还挺轻松。
来到的是一个采光很好的房间,让人有种充满希望的感觉。
新环境的面试总喜欢搞这一套,在各种小细节上给新人一种拥有无限可能的错觉。
“你好。”是一个机器人在说话,“请在这块板子上签下你的名字。平新的公民没有姓氏,如果你原先的名字有姓氏的话,可以选择摘除,或者把它和名字融为一体。”
这项规定倒挺是有意思,不过正铭原来就没有姓。
姓氏是父权社会的产物,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不会因为相同的姓氏而变得更加紧密。出生就拥有的姓氏更像是一种烙印,以一种强制性的手段,将出生者标记上他父亲的符号。
正铭对平新的好感度上升了不少。
她拿起电容笔很端正地写下“正铭”二字。
“正铭。请确认你的名字。”
“确认。”
“性别。”
“女。”
“出生日期。”
“……”正铭不知道。
“出生日期。”机器又重复一遍。
“抱歉,我不知道。”
“可以依据大致年龄进行填写。”
大致年龄吗?正铭想到了昨晚那段回忆。
是21……36年,自己应该是八岁左右的身形。所以出生年份大概是2128年。至于生日嘛,填昨天好了——以失忆的形式苏醒,算是一种重获新生吧,很适合用来当做生日。
“请将你的双掌覆盖在触控板面上。现在将采集你的掌纹信息。”
正铭配合地献上双掌。板面冰凉,和九月的骄阳格格不入。
“请端正坐姿。现在将采集你的相貌特征。”
端坐了一分钟,终于采集完毕。
“如果你有电子设备,可以将其放置在板面上。我们将把你的电子身份证存放到这个设备中。”
正铭摘下手环放了上去。
“感谢你的配合。请收回你的电子设备,并保管好你的实体身份证。”
滋——
一张证件从板面下方被推出。
正铭不紧不慢地戴好手环,然后取走了这张实体身份证。
12:30,另一边。
正午的阳光刺眼,但隔着一层窗玻璃打在念回脸上时,就只剩下温暖了。
念回醒了,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在医务室的硬座上睡了一整晚。
“嘶——”念回起身,努力地舒展着僵持了一晚上的腰背。她想起来昨晚自己睡着前让人给正铭挂吊水,但现在医务室里却不见正铭的身影。
奇怪,这人难不成自己开轮椅跑了?
午饭点的医务室很是安静,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去吃午饭了,念回一个人转来转去也没找到个可以问话的人。
疑惑间,一个值班护士转到了这里。
“所长好。”
“你好。”这位护士来的正是时候,简直就是救命稻草。
“昨天晚上挂糖水那个,去哪了?”
护士回忆了一下,不确定的说:“好像被拉去考试了。”
念回想起来正铭是没有身份证的。
“我给忘了,应该昨天先带她去初审的。”
“她去了多久了,你记得吗?”
“好像是8点多开始排队的,现在……估计快考完了。”
念回顺口到了声谢,就立马形色匆匆地向考区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