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雨眠来不及观察更多,因为她看到幽暗模糊的空中有危险的气息,那是一道道银光,倏忽来去宛如蛇影。
在看起来空无一物的缝隙中攀爬的他们,看到了,甚至是直觉的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是箭,破空而来的箭,不是一支,而是无数支,密密麻麻的,万箭齐发。
是从峭壁之上,那之前他们还在那里探讨的所在射下来。
显然,这些箭足以将他们射成筛子,情急之下,商良仿佛忽然觉醒了一般,身体里面的贫瘠之地居然硬生生调动出一些灵力,勉强将箭的方向偏移少许。
不过他的位置最为靠上,也意味着几乎全无遮挡,躲闪不及,或者说他考虑到下面的人一咬牙决定拿自己暂时当一下盾牌。
非常不幸,手臂中箭,他眼看着箭上瞬间染出黑血,甚至隐隐有黑气,“箭里有魔气,会影响心智!”
商良大喊,一咬牙,直接把箭拔了下来,鲜血四溢。
“别吵了,还嫌弃我们目标不够明显么?”
洛应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附近,一伸手,一张符咒直接贴了上来牢牢将他的伤口贴严实:“暂时不会扩散,商家小少爷想必应该很擅长处理这样的伤口。”
“这什么符咒啊?还真挺管用。”商良略微动弹一下,发现魔气果然没有继续扩散,总算露出一点笑容。
洛应瞥了他一眼:“这东西可以停滞行动,平时是用来辅助杀人的。”
“……”
“刚刚。”宿雨眠看看周围,绝大部分箭都漫无目的,此刻大概随着裂谷之中无处不在的黝黑浓雾,不知射到哪里去了,可曾到谷底。
“这些箭没有明确的指向,可能是不确定我们的位置,但是我们刚刚有出声,有受伤,接下来可能就。”
可能就会被重点关注了。
商良也反应过来,观察了一下手中的箭:“靠,寻踪箭,可以追踪位置。”
“也就是说马上就会有第二波攻击了。”洛应摇摇头:“我们得赶紧走。”说着看向宿雨眠:“你刚刚说文无忧消失的地方有阵法?”
“对,或许是什么可以传送的法阵,大概因为第一个进去的人会触动,因此我也能看到了。一些图案,从我之前学的来看,有些代表‘通道’,有些代表‘运送’,还有些我看不懂。”
说话的时间,洛应取出一把伞扔给商良,仿佛完全不在乎那还来不及被处理的手臂伤口:“举着。”
商良知道那一定是防护型的法宝,勉力撑开,三个人艰难移动得更近。
“确实是传送型的法阵,设计得很精巧,不过不像常见的那种。”
洛应分析道,只不过这玩意到底通向那里也不知道,说不定会直接传送到什么洪荒巨怪的肠胃里面然后跟人世说再见。
宿雨眠的身体一般,此刻正常情况下应该极为害怕,可是反而她有一种诡异的平静,她看到半空中的巨大火球飞奔而来,并且十分确信那把伞顶不住一点。
果然,在那包含攻击性的火球与伞碰撞上的时候,巨大的撞击使得拿伞的商良立刻吐了一口血。
那伞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居然没有立刻燃烧殆尽,而是顶住了威压,只是不用几息,伞面已经迅速融化。
火焰球的残渣从周围落下,将崖壁上生长的枯藤乃至石头都熔出一个空荡荡的洞。
崖壁上,一位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洗灵期的火焰球好像被什么法宝给挡住了。”
旁边一个彪形大汉粗生粗气:“再扔几个下去便是。”
可是后面几次扔下去的,虽说没有被什么法宝挡住,但却悄无声息的在这神秘的天裂之中被消融,无声无息,什么都没砸到。
大汉皱眉:“人呢?”
开头,有声音有反应,现在却像是没人了似的。
中年男子又一次用了一次万箭齐发,结果是全部落空,不再有任何一支箭找到目标。
宿雨眠感受到自己在法阵之中迅速坠落,不是直直的,而是头晕目眩四仰八叉旋转个不休的坠楼。
他们三个劣势占尽,要上去寻仇估计越来越近的过程中立马就被干掉,留在崖壁上扛不住几个大招,如果直接跳崖更是自寻死路。
这样把文无忧送走的那个传送阵自然成了最好的选择。
至少,它是未知的。
九死一生和十死无生,只能这么选。
于是三个少年,就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个两个三个都直接冲进了传送阵里面。
然后吃惊的发现,这该死的传送阵,还是在带他们坠崖!
不知道是距离太远不好布置还是什么的,宿雨眠明显感觉到途中自己的头撞了好几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石头。
等到最后扑腾一下撞到地上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种终于死踏实了的安心感。
可惜,没死透,还有意识,甚至能看到有一道长发披肩的黑影走过来。
终于,落地了么?
此时,崖壁上,中年男子和彪形大汉正在激烈争吵。
“斩草除根,不如下去。”
“要去你去!这下面可不知道有什么,还不如在这里等着,等这帮小家伙露出头来,直接露头杀。”
两个人都说服不了对方,彪形大汉自然不愿意一个人下去。
最后的结果是,两个人在天裂上面等着。
一天。
两天。
三天。
毫无音讯。
“说不定是死在下面,说不定我的火球术其实中了。”
大汉不是很确定。
“几个小孩,活着死了都不要紧,陈端找我们共商大事。”
中年男人听完传音符的内容之后,同他说道,两个人虽说满腹疑虑,还是就此离开。
此时,有个小女孩被一脚踢翻了砸在半空中,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样透明的东西上。
没错,她撞上了阵法。
她很想用力,可惜没有力气,只能咕噜咕噜的滚下来。
我现在一定很像一条脱力的死鱼,她躺在地上,面无表情的想。
又一次落地。
那个女人,姑且称之为女人,她分不清对方到底是男是女,远看近看就是一团黑乎乎的长发影子,每过一段时间定时定点来揍她一顿,完全就是单方面暴打。
这次好像肋骨断了,她感受到某个地方疼得要命。
单薄,瘦弱,只有心脏还在强劲的跳动,几乎要脱离她的身体。
宿雨眠艰难的爬到某处,她有时候能听到附近也传来一些仿佛撞到了石头上发出的声音,她猜测这可能是其他和她一样的人被暴打的声音。
那么就有可能是文无忧,也可能是商良洛应,或者久别的洛雪尘。
她找到了那一处的阵法,指尖弥漫出巫的力量,慢慢的腐蚀那些半空中悬空的阵法。
她也不管还站在那里的奇怪女人。
那个女人不说话,完全无法沟通,就是哐哐揍人,似乎有什么限制一样,每隔一天来一次,一次揍一顿,到时间就熄火。
为什么知道是每隔一天?宿雨眠掏出袖口里面的计时轮盘,果然看到指针又已经转了一圈。
又是午时三刻。
奇了,地底下黑布隆冬,那个影子一样的东西是怎么判断时间的。
无所谓,她想出去,想汇合其他人。
用巫术折磨了周围法阵一会儿,宿雨眠又换了种方法,一瞬间在黑暗地底显得有些刺目的白光流出,解法阵的速度显然比巫术更快。
只不过那点白光强度高但是量少,用了一会儿就没了。
无所谓,宿雨眠硬挤,又挤出来一点,实在油尽灯枯筋脉疼痛了,实在是心脏已然要脱体而出自成一派了。
那就继续用巫术,再过一会儿,再试图运转那少得可怜的灵力。
姑且就当是修炼了。
宿雨眠一开始是单方面被暴打,万万没想到几天的生死危机,没想到某天她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摸着棋子试图把小老头叫出来,结果小老头还是没有意识,边擦不知道为什么停不下来的鼻血,边继续用巫术破阵,眼泪糊得满脸都是。
也不知道那几个师兄师姐怎么样了。
某个忘乎所以的痛苦时刻,她的指尖忽然出现了白色的光芒。
或者按照修真界一贯的说法。
灵力。
在她最孤独的时候,“开灵”堪堪到来。
有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宿雨眠耸了耸肩膀:“别闹,才刚揍过我。”
黑影有时候也会在这里驻足停留,不过她并不干涉宿雨眠妄图出逃的所作所为,不知道是出于自信还是出于自大。
亦或者这漫天的阵法和黑影并咩有关系,它只是一个爱打架的地底亡魂。
不重要。
她尝试过各种沟通,用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她不敢透露太多,用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可惜没有任何反应。
说起来亡魂,那个棋子里面的小老头张维还试图出来阻止过,可是黑影一巴掌把小老头的鬼魂扇到地上,在棋子里面躺了半个月,无法再被唤醒。
她又摸了摸棋子,试图把老人家召唤出来。
失败。
一腔怒火逐渐燃烧进每一寸血管。
迟早给你削平,已经被揍了整整三十七次的宿雨眠没停过生气,曾经糊住眼睛的眼泪已然干涸,她不再哭,眼神逐渐变得很有杀气。
她拿着棋子的手垂落在腿骨上,没错,那里骨瘦如柴,只能称之为腿骨。
普通人的小身体即使有储物戒里面的丹药吊着命,也依然在不断的伤害下逐渐骨瘦如柴。
甚至有点硌人。
一瞬间,她似乎回忆起了以前那种等待死亡的孤独。
她想安安静静一会儿。
可是那只手还是喋喋不休的拍来拍去,宿雨眠恶狠狠回头,却看见黑影拿着一块边缘十分粗糙的绿色石头正对着自己。
说起来这石头,好像她每次被打的时候,黑影都会扔一块类似的在旁边,然后再暴打她,仿佛是给石头看的。
“显影石?”
宿雨眠灵光一闪。
少女的脸上已经是脏兮兮的,又一次混合着污泥和血污,衣服早已经破破烂烂,她甚至只能爬到边缘,回过头眼中的倔强却始终如一。
文无忧看到了。
商良看到了。
洛应看到了。
洛雪尘也看到了。
他们集体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