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凰玖下意识扑进凰珂怀里,凰珂顺势抱着他转了一圈。
“还这么粘人呐。”凰珂不轻不重地锤了他一下。
殿内淡淡的檀香萦绕着二人,凰玖无由地感到几分舒缓,他抱着凰珂不撒手:“我在南齐的时候,真是想死你们了……”
凰珂呼吸一滞,随后抚着他的头发,把人往怀里带了带,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往后没人敢欺负我们的阿玖……”
“嗯。”凰玖靠在兄长怀里,眼角红了。
二人殷殷切切地诉了半天情,玉痕才上来替凰玖解下狐裘,挂在木施上。
紫檀桌案后只有一张椅子,凰珂贴身宫女雪竹又搬来一张太师椅。另一贴身宫女雁书来给二人沏茶。
“兄长喜欢檀香?”凰玖坐下后,品了一口茶,看着屋里三足漆金香炉里的香,好奇道。
“年节将至,我想给母妃抄一份《心经》。”凰珂看着案上的佛经,垂眸道。
凰玖看着那张洁白罗纹纸上的梵文,不禁想到从自己记事起,母妃礼佛以求自保的日子。她本人并不信这些经文会给自己带来好运……兄长常年在外,哪知道这些?
“殿下,二殿下大病初愈,不宜再伤感了。”雪竹看着凰玖蹙起的眉头,对凰珂耳语道。
“没事。”凰玖这一笑,倒是结结实实把雪竹吓了一跳,“母妃不喜欢这个,兄长不要在这上面花时间。”
“既如此,把佛经还给贵妃娘娘吧。”凰珂将那本《新经》递给雁书,“寻个妥帖人送到长亭殿。”
“如今后宫是谁在管事?”看着雁书捧着经书匆匆去了的背影,凰玖道。
“穆贵妃娘娘,前年北夏征西夷,下十城。主将正是贵妃娘娘的哥哥穆铭玉。穆铭玉从伯晋了侯,又升了宜妃为贵妃。现在后宫无后,贵妃便暂掌凤印。”
凰玖笑了一声:“是她倒好,如今宁可是她,也不要别人。”
穆瑶溪如今三十有六,仍无所出,比起那些心思各异的嫔妃来,她至少对叶婉灵的孩子都视为己出。
“现在可有不少嫔妃想争你我的抚养权,父皇说,实在拗不过她们,就只能给贵妃了。”
凰玖蹙了蹙眉,他实在不想喊别人为母妃,哪怕是和母妃是手帕交的穆贵妃。
“不说这个了,我在南齐一趟也并非没有收获。”凰玖想的头疼,索性岔开话题。
“比方说?”凰珂洗耳恭听。
“我见到楚卿了。”凰玖神情有些复杂。
凰珂立刻八卦起来:“我听说他长的很好看,打仗还要戴面具,南齐人称“兰陵将军”,他和我比怎么样?”
凰玖打量了一下凰珂,一双剑眉斜飞入鬓,眉眼中透着少年人的不羁,纵使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带几分稚嫩,亦能看出日后是个俊朗模样。
凰珂早年拜江湖高人为师,走南闯北,阅历丰富,气质与京城温室养出的花朵截然不同。然而……
楚卿十七岁时已经临危受命,在战场上领兵了。他的气场,总是让旁人在无形之中感到压力。更勿提长相,就楚卿的脸,往人群一站,都是白纸板上一抹绚烂的色彩,显眼的很。
“你比他可差远了。楚卿征西南归京,花楼的姑娘们都朝他抛花,你说这是多漂亮?”凰玖回想半年前的情形,不由得莞尔。
“……”凰珂被噎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服气。
“以后有机会,兄长可以亲自瞧瞧。”
凰珂嗤笑一声,道:“我不是断袖,对他可不感兴趣。”
说到这个,凰玖神色有些不自在,赶紧捧起茶盏抿了一口,掩饰自己的神色。
“哥,我有些倦了,借你地方睡一觉。”思及归京前那些事,他的脸颊仿佛被冷风吹了一般烧起来,下意识揉了揉眉心。
“这是什么话,我的住处就是你的住处,客气什么。”凰珂虽然在京城住了五年,仍然有几分江湖上豪爽的气概在。
玉痕服侍小殿下在内殿脱衣就寝,雪竹点上了安息香后退了下去。
“滋啦,滋啦。咕噜噜~”
凰玖不耐烦地一睁眼,里屋明明没有茶炉,谁在这煮茶?下一刻,他呆住了。
映入眼帘的不是天青色的缎面帘帐,而是一间简单的耳房。
坐着茶炉边的,正是十四岁的凰玖,那时他还叫凰玥,以灵犀的身份随侍少将军楚卿。
这一身衣裳,显然是南齐的装扮。系着墨色斗篷,睫毛扑闪着,掩盖住眼眸中的那些情绪。
此刻,凰玥正摩挲着腰间的黑玉令牌,上面刻着“灵犀”二字,像是立于高山之上的竹,透着几分宁折不弯的感觉。
旁边有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太监,也不敢抬头直视灵犀,只是盯着那炉咕噜咕噜的茶水,偶尔瞟一眼他,很快就收回目光。
窗外,黑茫茫一片,隐约见三九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着,听到寒风呼啸而过,冷的窗子也抖了一抖。
“安公公。”凰玥突然出声,惊得那小太监一哆嗦。
“您,您有什么吩咐?”
只听凰玥低低的一声嗤笑。
“你可知,世子出去多久了?”
“奴才,奴才不知……”小安子努力地理顺着舌头,可还是结巴了。
“我倒是好奇了,你这么一个人,怎么能在金銮殿活下去的。”凰玥微微一笑,然后停下手中动作,起身提灯向门外走去。
“您是要去哪?”小安子急急忙忙地追上去。
凰玥直接甩开他:“少将军去御书房一个时辰了没回来,我没空跟你浪费时间。”
“求求你不要离开这,再多坐一会儿吧。奴才也是有苦衷的啊……”小安子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后面的话,淹没在北风中,凰玥一点也没听见。小安子是太子还是皇帝的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晚去一刻楚卿就要多吃一刻的苦头。
凰玥一心只想赶紧找到楚卿,要是楚卿没命了,他就完了。他的假身份可没人来圆,楚卿的师父若是没了徒弟,也绝不会如此好心地送他回去。
外面的雪积了近两尺厚,凰玥顾不得那么多了,顶着凛冽刺骨的寒风,拼命的朝御书房的方向奔去。
“主子,主子!”凰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可惜,声音全被大风卷走了,一点不剩。
深夜里,沿路宫灯那一点暖橘色的光,彻底湮灭在这暴风雪中。凰玥险些迷失了方向,还好,在御书房檐上挂着的大红灯笼,尽管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还是将红光穿过满天风雪,映在凰玥脸上。
“主子,主子!”凰玥努力地睁大眼睛,寻找着楚卿的身影。
这时,一阵狂风袭来,卷起地上的雪,疯狂向凰玥扑去。
凰玥大脑一片空白,只听“咔啦咔啦”几声,手里的灯笼掉在地上,打翻了灯油,火苗刚燃起来,瞬间被雪压灭了。
“咳咳咳!”凰玥呛了一口雪,领口也灌了雪。所幸没大碍,他甩了甩衣服上的雪,继续寻找着楚卿。很快,他就看见御书房台阶下的一个雪人。
“主子,您怎么样了?”凰玥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只见楚卿直直地跪在地上,紧闭着双目,肩上积了一层雪,睫毛上也全是雪花。
楚卿睁开眼,不知是冻得还是怎样,有些苍白的唇颤了颤,咬着牙小声说:“我没事,不要大惊小怪。”
“不得喧哗!”御书房外守着的御林军横眉冷目,斥责道。
凰玥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先是扯下楚卿那件被雪水浸透的披风,然后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来给他披上。凰玥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好冷啊。楚卿没有抗拒他的动作,顺从地披上斗篷。
这时,御书房的门开了,满室淡金色的烛光洒在他们脸上,一个老太监从里面出来了:“陛下有旨,赐婚作废。少将军接了出宫的令牌,尽早出宫吧。”
“臣,谢陛下隆恩。”楚卿艰难地动了动身子,拜了下去。
“主子,怎么样?”凰玥害怕的快哭了,战战兢兢地问他。
老太监走下来,把出宫令牌交给楚卿。
楚卿被凰玥从雪地里扶起来,腿已经麻木了,还是笑了笑,看着神色担忧的二人,嘴硬道:“没事,我……”一句话没说完,就跌倒在地,昏了过去。
“公公……”凰玥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老太监,老太监神色为难地摇摇头。
“陛下这会正在气头上,少将军只能回府医治。”
凰玥心里把老皇帝骂了一百遍,你好歹找个人帮我抬一下啊!
背一个十七岁的男子走出宫,对于十三岁的凰玥来讲,无异于是不可能的。但是,想想自己以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和亲人团聚,找寻报仇的机会,他只能背起楚卿,艰难地迈着步,朝宫门的方向挪去。
他隐隐约约听见楚卿在说什么,虽然风停了,但楚卿的声音实在是太微弱了,一如拂晓的轻风。
“嘶,怎么这么沉啊。”凰玥咬着牙,一点一点地挪动着。沿路那些伫立不动的宫灯映着他影子,在雪地上拖的很长。
“灵犀?”不远处,一个青色身影提着灯笼奔过来。
凰玥先是一惊,这么晚了皇宫里还有人出来?看见来人,才松了口气,原来是七皇子傅嘉。
傅嘉乃是蓝贵妃之子,年方十六,性情温和,待人宽厚。此人平时与楚卿最是要好,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只是他对此并不在意。
“七殿下,求求您救救主子!”
“灵犀侍卫不必如此,来,我来背吧。”
还不等凰玥反应过来,肩上一轻,傅嘉虽然是个文人,可力气并不小,轻轻松松就背起楚卿。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