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处,御林军查看令牌无误后,就放了二人离开。凰玥背着楚卿上了马车,这时傅嘉却在宫门合上前跟了出来。
“本殿下今夜出宫送一趟小将军,天明就回来。”他朗声道。
“可……”凰玥看着缓缓阖上的宫门,再瞧瞧从容镇定的傅嘉,心都漏跳一拍。
“母妃那边已经知道了,无事。何况卿儿从前是我伴读,于情于理,我该替父皇送送人。”傅嘉放下帘子,将人搂在怀里暖着,“走,去将军府。”
楚卿本就有些意识,被这么一抱,下意识要推开傅嘉。傅嘉哪里肯撒手,楚卿才哑着嗓子开口:“殿下,别闹。”
“你不冷么?我给你暖暖。”傅嘉攥着他的手腕,塞过来一个手炉,楚卿拗不过他,只能躺在他怀里。
凰玥看了眼这姿势暧昧的两人,默默低下头。
傅嘉来这一趟,至少让楚卿免受府上那位姨娘的阴阳怪气。
将军府。
楚卿下午就被传进宫,所以家里都没睡下,管家正提着灯带着小厮们候着呢。
“殿下,我自己能走。”楚卿推开了傅嘉想抱他的手,下了马车。
“公子您可算回来了,老爷正在等着呢。”
“如今什么时辰了?”楚卿苍白的脸被灯光镀上一层淡金色。凰玥怕他跌倒,急忙去扶他,楚卿瞥了他一眼,没有推开。
“亥时一刻了。”
楚卿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哎呀这,这位……”管家才看见从马车上又下来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眉眼温润。傅嘉从前不曾造访将军府,故而管家不曾见过。
“这是七殿下。”凰玥低声道。
“深夜造访将军府,叨扰你们了。”傅嘉微微一笑。
管家急忙跑去主院禀告楚源。
不多时,三人往主院去的路上,碰上了楚源和钟姨娘。傅嘉淡淡扫了一眼钟姨娘,这人正值花信年华,娇嫩的像春日里的杏花。看来楚源如此怜爱这个侧室,也不过是见色起意。
男人发达之后的德行。傅嘉内心冷笑一声,面上不显。
“殿下深夜来访,臣有失远迎。”
傅嘉搀住要行礼的楚源:“不必多礼,本殿下只是来送送大公子。如今宫门落钥,只好来此将就一晚。住处不用将军费心,和大公子一处就好。”
“这怕是委屈了殿下。”楚源眼皮跳了跳,“犬子无状,只怕冲撞了殿下。”
“大公子温文有礼,进退有度,何来冲撞。”傅嘉面上微笑,语气却不容置疑,“灵犀,带大公子回去吧,让大夫瞧瞧。本殿下和将军说两句话就来。”
楚源幽深的目光看了楚卿一眼,但七皇子在场不好多说,只能点点头。
凰玥知道楚源不是看自己,雪花飞舞的天还是无端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搀着人回去了。
青竹苑。
苑门有个小厮守着,见灵犀扶着楚卿来了,忙喊道:“姐姐们,主子回来了。”
院子里出来了几个丫鬟,打伞的打伞,取衣的取衣,一群人拥着楚卿进了屋子。
“公子风邪入体,有些发烧。”府医摸过脉,又看了看病人的脸色,“不过公子年轻,不打紧,在下开两副药喝了就好。”
凰玥点点头:“有劳了。白芍,你去看一下药。”
“灵犀,灵犀。”府医走后,楚卿躺着床上,紧紧攥着凰玥的手,喃喃道。
“属下在。”凰玥应声道。
“你,愿意和我成亲吗?”楚卿殷切的目光投向他。
屋里守着的几个人名义上是外头买来的,实际上都是楚卿的近卫。闻言都好整以暇地看着灵犀。
凰玥吓得跌坐在地,连连磕头:“属下一介白身,何德何能,公子您不要吓唬人了。”
他当然不是白身,他是北夏“公主”。
楚卿似乎想起什么,松开手,颓然道:“起来吧,地上凉。”
二人相对无言。
不多时,外面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傅嘉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子,顾不上解斗篷,坐在榻边。
“卿儿,我已经把他们打发走了,今晚没人烦你了。”傅嘉手伸进被窝,握上楚卿的手。
凰玥松了口气:“漪园那位最难打发了,她居然松口了。”
钟姨娘住在漪园,平时青竹苑的人为了少挨打,私下都称呼她是漪园那位。
“多谢殿下。”楚卿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哎,我差点忘了,你的膝盖还没上药。灵犀,快,拿药啊。”傅嘉吆喝着人取药。
药拿过来,傅嘉要替他卷裤腿,楚卿推开他的手,坚持道:“殿下,我自己来就好。”
傅嘉拗不过他,只好坐一旁看他上药。这时,凰玥大着胆子问:“殿下,屋里有暖炉,您要不……”
“是,我怎么就忘了这个。”傅嘉已经出了一头汗,他将斗篷解下来,递给凰玥。
“今夜之事,多亏了殿下,不然现在肯定少不了家父一顿责备。”
傅嘉笑笑,指着凰玥:“你该谢谢灵犀把你背回来,冰天雪地的,小姑娘脱了自己的斗篷给你,现在都没缓过来。”
“殿下言重了,这是属下分内之事。”凰玥面上谦恭,内心已经想骂人了。
沐雪衣占出自己帝王之命后,楚卿想让自己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要不是他一直以女儿身示人,现在还不知道埋哪个犄角旮旯去。
这楚卿也是傻子,公主当皇帝的可能虽然约等于无,可他是个男人啊。沐雪衣天机算尽,也是忽略了这个。
“灵犀确实是极好的,有她在,我也放心。”
傅嘉的目光在二人中间巡回,最后问:“她如今是良籍?”
“是。”楚卿瞥了凰玥一眼,“她本来是从外面捡回来,还要委屈她从贱做将军府的奴婢吗?”
“依我说,左右退了婚,与其听你爹,不如娶个喜欢的。”傅嘉露出几分笑意,“你还年轻,往后朝廷用你的地方多着呢。有了军功,何不去求了这门婚事?虽然她没有出身,但也正遂了父皇的愿。”
楚卿虽然还有些发烧,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皇帝不乐意将军府做大,如果他娶了个民女为妻,又和亲爹作对,分化辅国大将军的势力,正是天家乐见其成的。
凰玥内心骂骂咧咧,不是,你都不肯过问一下我的意见吗?虽然我没亲娘,可是有哥哥有爹的,谁惦记你南齐这死地方啊?
楚卿目光闪烁片刻,叹了口气:“她还小,此事过两年再说。”
傅嘉挑了挑眉毛,还没来得及说,白芍端着药碗来了:“主子,药煎好了。”这段谈话就到此为止了。
“给我吧。”傅嘉接过瓷碗和勺子,“卿儿,来。”
“殿下,我自己能喝。”楚卿蹙了蹙眉,把碗抢过来一饮而尽。傅嘉哪能和他争这个,乖乖把碗放他手里看他喝了。
白芍这时请示道:“主子,东厢房已经收拾好了,暖炉也点了一会了,您看……”
楚卿神情还有些犹豫,傅嘉倒是直言不讳:“我和卿儿一起就行。”
“殿下和我一处这么久,只怕过了病气在身上,明日还要回宫,殿下,若是陛下那边问起来……”
傅嘉神色有些失落,但楚卿说的不无道理,他只能应下:“好吧,我去。”
白芍和青圭送傅嘉去东厢房了。
楚卿冲凰玥招招手:“灵犀,过来。”
凰玥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楚卿拉着他的手让他在床边坐下。
“你说,你来这里快五年,觉着怎么样?”
凰玥心怦怦跳了两下,他眨眨眼,对上楚卿的目光,说:“主子对我很好,星落阁的哥哥姐姐们都对我不错。”这话确实没错,她名义上做楚卿随侍,却没干过什么活。
“我听说你有个哥哥,你见过他吗?”
凰珂年幼在外游历,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凰玥想了想,实话说:“偶尔见一次,我不记得他什么样子。”
“凰珂已经归京四年,元佑帝前些日子称病,辍朝三日。你不要担心,这恐怕是示弱,并不是真病。”
凰玥本来还提着一口气,听完这句才放心下来。
“皇帝称病,北夏边境军队却有频频向汝宁十郡靠拢的痕迹。假如要打仗,你必然被祭旗。徐家倒了,穆家还在,穆铭玉论行军作战,并不逊于我爹,北夏休养生息数年,和大齐早晚有一战。”
凰玥并非没有顾虑,他只能赌父皇对母妃的心,看着母妃的份上让他回来,不然,他怕是没有机会回故土了。
他装作惶恐,趁势被楚卿拉到怀里。
“主子……”他神情有些复杂。
“喊哥哥。”楚卿抚了抚他的头顶。
“哥哥,你真的不在意那个预言吗?”
北夏气动,帝星曜坤。后一句有女主临朝之意。北夏只有一个公主,这预言毫无疑问就指向了自己。
“如果一个王朝的运势要看星象,那要帝王将相有什么用?何况一个女子要称帝,何其不易,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将希望寄托于你身上。”
“哥哥……”这番话确实很能打动人,凰玥就算逢场作戏也不能对此无动于衷。
“只要你愿意,世上再无北夏公主凰玥,只有将军夫人韩灵犀。”
凰玥将头埋进他胸口,哑声说:“求哥哥疼我。”
说实话,他若真的是公主,眼下依附楚卿确实是个好选择。可惜,他是男子,他不仅不用依附男人,他还得杀了楚卿。
“灵犀,你还是这么惹我怜爱。”
凰玖还没答话,脸忽然被捧起,楚卿的唇犹如蜻蜓点水般蹭了他颊边一下。他的脸霎时红透,酥酥麻麻的感觉涌上身体。
“事不宜迟,一年后要是他们不来接你,我们就成亲吧。”楚卿轻轻吻上他的脸颊。
凰玖嗅着他衣襟上的竹香,未免有些贪恋此时的感觉。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在他恢复身份之前,先沉沦须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