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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一)

    黛滢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她果然没猜错,这副身子骨真是伶仃,她鼻水直流、喷嚏不断,应该是昨晚冷风扑的,嗓子里好像黏腻的厉害,又加上咳嗽,估计她昨晚半梦半醒的起来,饿得再狠也不该将窗台小几上那一盘齁的骇人的甜腻糕点吃完。最重要的是她总觉得胸口处有股子气郁结在里面,心里总是闷闷的,提不起精神,情绪也不大对。这好比前男友劈腿被她抓到,发现劈腿对象不是舞蹈系那个头发长长、眼睛大大、笑起来还有个梨涡的系花,而是个三十岁带着一个手指粗金链子夹着皮包一口黄牙的中年男人,她真是一口气闷在胸口,咳不出来、咽不下去。

    其实这种事情最好解决,喝几顿酒外加点几个盘靓条顺的男模摸一摸,几乎能好一半。于是她叫来了荼菱,准备让她去小厨房弄一壶酒端来给她,傻丫头来的很快,但是黛滢好说歹说,嘴都说干了,荼菱只会一句:“先去问过淑姐姐,奴不能做主给姑娘端酒。”她只能去叫她喊荼淑,彼时荼淑正在院里领着小丫头们找前几日新做的一床锦被,说是里面不仅用的上好的新棉花,还塞了好些鹅绒,连被面都是黛滢外祖母用前些年宫里赏的云锦做的,摸起来都像在摸云彩。荼淑刚把锦被抱出来,吩咐管被寝的小丫头在院里将其晒好、打蓬松后去给姑娘换上,就见荼菱在门口远远向她招手,她刚走近,荼菱扁着嘴将她向屋里推,她正纳闷是姑娘又开始流着眼泪望天不语了,还是撑着病弱身子拿着诗集望着屋子里的梅瓶发呆了,她这刚学完千字文的水平真不懂这些诗啊文啊的,进屋一看,自家姑娘却是以一副给人下套子的精俐面容,似乎在暗暗盘算什么。

    荼淑傻了,这样的表情,自她从小到大乃至成亲以来,除了自家夫婿在外面替钟夫人商买铺面时暗暗坑了那涨价太过的老叟一把时有过,她二十余年也未见过。却见姑娘冲她摆摆手,她被荼菱那个傻丫头推到床边,只见姑娘捂住心口,秀眉微蹙,语气娇弱轻柔的说:“荼淑,我身子好不舒坦。”说完下巴微微抬起,十足十的惹人怜爱,圆圆的杏眼还偷偷的向她递了一个眼波,这下她连站都要站不稳了,自家姑娘一点没感觉到她的僵硬,继续说道:“现在身子冷的太厉害了,能不能温一壶酒,给我暖暖身子。”荼淑看向自家姑娘,只觉得她清丽莹润的脸上满是愁绪,又兼她听阿娘说过,人只有在愁绪满盈或乐不思蜀时才会想饮酒,她水灵灵的想歪了,于是冲着满脸希冀的姑娘点点头应下,直奔小厨房而去。

    一进小厨房,却碰巧遇见了钟夫人处的访冬,访冬见她急吼吼的来,直笑她这样捉急做什么,后头又不是有鬼撵着。荼淑直道:“五姑娘知道大人要回来了高兴,却惦念父亲身体是否有恙,又不敢问夫人怕夫人也惦记,只能让奴来取壶酒喝,聊以慰藉。”访冬直接被这几句话说的热泪盈眶,匆忙回去禀了钟夫人,钟夫人颇为惊讶小女儿这样冷的性子,能说出这种话,崔嬷嬷倒是老泪纵横,不住的抹眼泪。于是钟夫人让人去煲了参汤送去,另嘱咐将酒拿回来,小女儿才十三岁,究竟有何事可愁的,喝酒不予批准。但念在其思父,孝心可嘉,喝碗参汤早些歇午觉吧。

    崔嬷嬷端着参汤送到时,黛滢正歪在贵妃榻上,荼菱正在给她捏腿,一边捏腿还一边连声问着:“姑娘快说,那公子认出丢鞋的小姐没啊。”黛滢应该是刚饮完汤药,贵妃榻旁边小桌上放着空空的药碗,她正笑着去拿盘里新做的梅子蜜饯,见崔嬷嬷来了,急忙下来福了福,崔嬷嬷眼尖,看见暖炉中顶了个小炭架,应是荼淑去取酒归来,恰巧碰上五姑娘正在饮汤药,一时半会饮不得酒,荼淑便去取温酒皿,并在暖炉上置了炭架。

    崔嬷嬷见黛滢行了礼,怯生生坐下,一双圆圆杏眼带着疑惑眨巴眨巴的望向她,她语气不自觉更柔了三分,说道:“夫人说了,姑娘如今还小,别总是学那些文人墨客天天伤春悲秋,整日苦挨,早些好起来才能让父母宽心。为此,老奴特意来将酒取走,另送一壶夫人命人煲的参汤给姑娘补养。”

    黛滢本以为是这家夫人不放心自己这羸弱身子骨,遣人来看看。没想到怎么给刚取回来还未尝一滴的酒带走,不过她转念略一想,自己才十三岁,没有不管自己死活的母家、流连花丛的丈夫、顸颟无知的公婆,就连打个喷嚏都有个傻丫头荼菱在旁边念叨是不是着凉了,要给自己换床被褥。

    她确实没有什么事可愁,同样的,也没什么事可高兴。

    她捏着帕子,娇娇道:“多谢母亲关怀,孩儿没有再伤怀了。”然后让荼淑将酒取来,给崔嬷嬷端走了。她是真可惜那酒,估计荼淑也知道自家姑娘这没有几两肉的身子骨不宜饮烈酒,只给她端来了一坛果子酿的甜酒,端来时,黛滢闻了一下,扑鼻的果香引得她吞了好几口口水。她眼巴巴看见崔嬷嬷堆起一个怜惜温和的笑,然后一点不犹豫将酒拿走了。

    等崔嬷嬷走了,黛滢让荼菱将汤拿过来,饮完了荼淑也将膳传来了,只因她是病人,少食荤腥,因此只上了个糟茄子、烧香菇、鸡汁豆腐,配上一碗梗米粥和八宝酱菜。她慢慢吃着,刚吃了半碗就觉得腹中似有胀气一样,已经是饱了。她吃完就想回床上歇午觉,荼菱记得大夫说让她多动,于是拉着她在院子里走,几个小丫头在院子里跳百索,荼淑领着另几个仆妇在院子里做针线活,她溜了几圈实在闲的要命,于是她决定去钟夫人那点个卯,看看钟夫人是圆是扁,荼淑和荼菱说起夫人都是一脸的钦佩,她在心里也好奇的要死。

    彼时钟夫人用了午膳,听完管事的几个婆子回禀府内开销,她想起宫里元日时候赏下来的两盆水仙,让人取了来,她手持一把小银剪,正在修剪水仙冗余的叶。听到访冬禀报说五姑娘来了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以往自己不去叫,她是从不往主屋来的,钟夫人疑惑的看了眼崔嬷嬷。崔嬷嬷觉得自家五姑娘定是将自己前几日那番话听进去了,她顿觉五姑娘转了性子,心里又喜欢上几分。

    黛滢进了主屋内室,只觉得屋里委实大得很,陈设虽不复杂繁多却古朴精致,熏的香带着丝丝甜味,给钟夫人行过礼后坐到下首绣墩上,望向钟夫人。只见钟夫人肤白眼亮,窈窕明艳,生得和自己一样的一双杏眼,更兼钟夫人施了脂粉,称得眉如黛,唇似樱,望着也就二十几岁,她清脆叫了句:“母亲。”钟夫人从黛滢进主屋就开始打量起小女儿,一如既往的眉目清冷,颇有几分隐尘避世之感,但眼睛却不似以往的沉水静澜,添了几分狡黠明快,加上穿了一身茜桃色长裙,更显的没那么清冷远人了。钟夫人放软了语调,问到:“阿沁身子可好些了。”,黛滢扯起一个明媚的笑,险些晃了钟夫人的眼,说道:“母亲日日用好些补养药材养着,岂能不好,本要病十日,这样补养也就病五日就能好全了。”钟夫人一愣,小女儿已经许多年说不出这样的俏皮话了,上次这样,还是六七岁上揪着表弟梁启照的头发时候,只因他弄坏了钟大人给女儿新做的九连环。钟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小女儿的鬓发,叮嘱道:“多进些吃食,看着还是太纤细了些。”钟夫人眼里的柔情和关怀都要溢出来了,恨不得像母兽一样将小兽紧紧护在自己的皮毛下。黛滢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只见一个丫鬟从外间进来了,后面跟着另一个脸色不太好的丫鬟,钟夫人见了直疑道:“访冬,这问夏又和夫婿吵嘴啦,怎么了,说来我听听,这问夏嘴上都能挂扁担啦。”访冬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瞥见问夏的眼神,她又压下去了嘴角的笑,说道:“夫人,刘家来人了,来的是二奶奶屋里的陈嬷嬷。”屋内气氛一下降至冰点,几个小丫头连气都不敢呼,黛滢看见钟夫人刚松下来的眉头又锁皱上了,她厌恶的招招手说:“让阿陆来见我。”问夏闻言应了一声,急急出去了。

    过了半盏茶功夫,阿陆便到了,黛滢见那阿陆梳了个利落的妇人髻,除了一个银簪子之外没有任何装饰,手上都是老茧 ,标准的老实人长相却透着一股聪明劲儿。她行完礼后,钟夫人叫访冬拿了个小杌子给她,叫她坐着回话。崔嬷嬷中间给钟夫人使了好几次眼色,想让未出嫁的五姑娘回避一下,钟夫人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装看不见,她想让黛滢留下,叫未经世事的小女儿看看 ,这家里不是永远风平浪静,子女也不能永远活在父母的庇护之下。抓紧学些手段,别总一副不沾俗尘的神仙样子,出嫁了哭着回娘家搬救兵。

    阿陆坐下并不言语,只等钟夫人问话,钟夫人问到:“刘家又怎么了,年前不是才来过,吃了夫君好大一顿排头,给骂走了。”她语气里全是无奈,阿陆说道:“夫人可知,刘三姑娘要出嫁了。”钟夫人哦了一声,说:“早些年给她找的那个什么李家,后来不是没落了,刘家死活说‘心疼姑娘嫁去李家吃苦,不如婚约作罢,两家嫁娶各不相干’这回是刘大找的,还是刘二,许的何样人家?”阿陆脸上隐隐闪过不忿,声音都大了:“是刘大爷,为了讨王参军欢心,说要将刘三姑娘送到王家。”钟夫人喝茶的动作一顿,说道:“王参军的夫人早几年就亡故了,刘家无人入仕,大人也不与他们亲近,这样的门庭,她做个填房也不委屈,只不过前头有嫡子嫡女,这后母可不怎么好当。”阿陆却摇摇头说:“夫人不知,王参军年前和自家表妹换了庚帖,开了春是要娶自家表妹做填房的,刘大爷是想把刘三姑娘送去做庶妾的。”

    此话一出,连崔嬷嬷都愣住了,更不用提快把帕子绞烂的问夏和面色不好的访冬,屋里只有两个人还算冷静——颇有兴致的黛滢,另加一个啥都没明白乐呵呵看戏的荼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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