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召

    一波三折二人终于住得旅店,桓清元好容易堵上门扉,隔绝室外赞裳余音绕梁。那老爷也真是实在,他除个祟全城都明了了,追他问这问那。求财求运也罢,竟还有求姻缘的。

    “我又不是大罗金仙,就连大罗金仙也做不到这个吧,他们何不去找月老和财神爷?”桓清元在门前站着不肯离。

    “要怪就怪你自己弄的动静太大了。”邬安常在那边转着杯子,闲在得不得了。

    的确,这是桓清元自悟道以来除祟阵仗最大的一次,往常是能咒术法符糊弄就糊弄,法器更是鲜见踪迹,不知为何,此次一反常态,大张旗鼓。

    “说到底,仙家你也有份吧?”桓清元仍在门前立着。

    “我就一打下手的,你才是真的名声大噪了。”邬安常提提那壶,发现里面有茶,便给自己斟了一杯呷着。

    “那个是权衡一时利益的托辞!”

    “我倒觉着挺好,不如以后都这样对外人言,还省了些气力。”

    说话间正有人敲门,方才还警铃大作的桓清元从善如流地推门。

    “何事啊?”

    外面那人与前几日驱他的官兵一般打扮,后面跟了一人。使恭敬端着锦盒躬身,官兵双手谨慎捧出一黄布帛,展开。

    “跪听王旨——”

    星子稀落,那官兵备了马车,要他们从一条荒无人烟的宫道过,直抵京都。先前已言此为乱世,除去可忽略不计的小国,当今世上逐鹿共有五国,而桓邬二人所在之地,恰属五国中最弱一国渭国的疆域之内。新主继任三年,虽励精图治终不抵前朝败坏纲纪,国运衰微,一时低过一时,无奈广招能人异士,死马当作活马医,以鬼神之力,除国之疲弊。

    如是,先前桓清元一番作为引了王上注目,诏令随之而下,连夜将二人征召京都。天上地下,地主最大,无法,二人只得匆匆上路。

    马车晃晃荡荡,赶马车夫心慌,问一旁骑马随走的官兵:“官爷,这道都荒废好些年不用了,多年前那个传说——邪着呢,咱又挑的半夜三更的走,不会真遇上点什么…”

    “呸呸呸,我告诉你,嘴放干净点啊,小心那玩意上你的身!”官兵虽语恶,心里也犯嘀咕,这王上揣的什么心思非让他领这俩人从这条道走。冷风打了个旋钻入他脖领之中,他激灵一个寒战。算了,皇室高深心思谁揣得透呢。他摇摇头,将马鞭抽得更勤了。

    邬安常面色不虞,这马车晃他想吐。桓清元在一旁闭目养神,瞅着昏昏欲睡。

    “这你都睡得着啊?在你们人间见王上不是最应诚惶诚恐的事吗,你怎么一点反应没有。”邬安常恐自己真吐在人家轿上,想方设法找桓清元搭话转移注意力。

    桓清元撑脸,仍闭着眼:“仙家,我劝你也顺势睡一觉吧,要不接下来一晚都没得睡了。”

    “什么睡不……”马车猛地一顿,停下了,邬安常正烦,猛地掀帘去看。

    雾霭沉沉顿起,笼罩四方天地,恨不得十丈见不得人,冥冥中只有一点妖异的红清晰地渐进,车夫与官兵胆战心惊欲走,却像被什么东西定在原地动不得。

    清远幽笛鸣咽蓦然自旷野响起,铜锣同奏喧天,只见那走在前头的是撑着喜幡的小厮,喜幡红布绿线,小厮臂系白布。奏乐仪仗分两排步后,喷呐、喇叭皆裹一条白。再往后是陪亲丫鬟,两髻高扎,一点绛唇似砂,头饰白花,旁有力土抬喜轿,大红抬柱与帘布,缀金纹吉祥画,坠素白流苏穗,风掠轿帘开,新嫁娘端坐其中,丹蔻指甲从袖口处露着尖,拢着一管碧玉笛,嫁衣之上是重麻披孝,端的是红白对冲,末有一众待从抬嫁妆,箱箧满载纸钱,黄白皆有,五处镂空。队尾是口朱红圆檐,前窄后宽,上漆墨黑“奠”字的棺。

    桓清元一改睡态,飞速往邬安常与自己身上各拍一道黄符,隐符入形,了无痕迹。邬安常那股恶心劲还没下去,经他这一拍险些呕出来,所幸万般忍耐还是抵住了那种感觉,没人会在这种情况下还有耐心好言好语与人说话,通达如仙家也不例外,他咬牙面色不善回头:“…干什么?!”

    “没…没事啊,拍拍你而已.”桓清元手还没收回来,见他窘态,有些心虚。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我我……遇着‘红白双煞’了我,我还没娶亲没买宅没供养家中老母,无意冒犯煞鬼大人们,请请请别杀我啊呜呜呜。”那车夫眼见自己逃脱无门,竟抽抽嗒嗒哭起来,涕泪绵延不绝如涛涛江水。官兵不胜其烦,嚷他道:“别哭了!这不还有两位道爷呢吗。”他实际上背后也浸着冷汗,这东西不应七月半午夜鬼门大开时出吗,再说了不仅那车夫,他也没娶亲没买宅没供养家中老母呢!

    桓邬二人身形模糊地晃了两晃,桓清元跨下前椽,慰他们道:“莫怕”莫怕,我自有法儿。”此时闻得琴音淙淙隐约 流韵缈缈而起,像隔层纱帐,清且悠远。

    那送亲仪仗且行且近,且行且近,眼看就要正面与他们相撞。红缨铁尖枪挑开迷雾,天光乍泄,来人三五成群,衣着有异,铁甲密不透风且不似本国制式,腰间皆配以一把极长带鞘刺刀。为首应为首领,见怪异喜轿,兴灾乐祸道:“哟,城都破了还有心思成婚呢,这又红文白的,是为我们破城庆祝连带为守城将领送葬吗?”

    他拎拎手里的人头,那头颈处断口血已干涸,极清秀的一张脸,却面无人色。一行人皆面色沉痛,忍恨不发,并不答话。首领不悦暗骂,飞起一脚将人头踢入喜轿。那人头骨碌碌滚到新娘子脚下,她攥紧了玉笛,两行清泪自盖头下坠到喜裙,洇湿红绸。

    首领抽出长刀,对后众人吩咐:“反正城已是我们的,主上说了,烧杀抢掠随军士们高兴。”他阴恻恻一笑,“你们给我去看看队后面有什么金银财宝可纳,我嘛,则看看这新娘子有多漂亮,这国女子的滋味儿,我可还没尝过呢。”

    言出行随,一行人有刀的拔刀,有钺枪的提起,不祥阴云般向仪仗队压去,正于他们逼近时,仪仗队各个人不约而同从喜轿各处抽了兵器率先扑上,连那丫鬟都举了一把砍刀杀上去,场面霎时乱成锅粥,然而匹夫之勇抵不过精练军兵,他们这边很快显颓势,让首领钻了空子,踏上轿子去掀那喜轿的帘,新嫁娘反手握住身后剑欲与他拼杀,恰他掀帘一刹,一柄剑以诡谲角度飞来,将他头颅一剑洞穿,诛邪飞回,桓清元抬手接剑。

    不远处桓清元与邬安常并肩,车马与除他二人外之人尽不见踪影。一时杀声骤停,众人皆瞩目这两个外来之人,二人对视一眼,并未多言,身形一闪,置于人群间。桓清元手持玄剑,邬安常手握素鞭,黑白辉映,席卷敌军。前有敌持刀向桓清元刺去,他不忙矮身,银白光影一闪,绞住敌颈,邬安常自空掠其后,紧力收鞭,勒至颈断,后有枪尖直指邬安常心口,他旋身而避,桓清元向前突进,以剑横扫,断其两股。敌聚以围,二人相背而立,手起捏决,以驱剑鞭,以二人站立之地为始成圆。二人各分一半,同声异口,各自言道:

    “诛邪。”

    “七星。”

    “除友以外,邪者皆歼。”

    玄剑嗡鸣,素鞭飒空,游龙潜蛇般深入敌中,下一刻,耀光爆开,敌四零落,死伤皆有,甚者飞至队尾,撞开红棺,剑鞭穿梭落敌,若穿林打叶,只见影闪,不得血沾。剑归于鞘,鞭回晚上,皆在一刻之间。

    桓清元甩手勾唇。

    默契仍在。

    那新嫁娘急急掀久了盖头,面容姣好,声悦百灵差可拟:“两位侠士莫走,小女子郁清江,我……”

    话音未完,某处白光一闪,二人眼晕,再睁却是另番天地。

    与此同时,方才因怖惧而阖目的车夫官兵二人方一睁眼,那诡异的喜桥竟没了,而方才信誓旦旦说他有办法那位此刻正和另一位道命一块软趴趴在地上躺着呢。

    车夫颤颤巍巍脚软一跪,紧接着他便发现自己可如常行动,正又惊又喜地回首想与官兵一同分享,便望得他身后:荆棘藤条四起呈茧状,那藤条差乎的红刺猛然张开,里面包裹的腐烂人尸纷纷掉出扑在地上,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四肢翻折扭曲,喀喀作响。这些死尸面皮上无目,徒留空洞,唇肉外翻,獠牙突张,喉里嘶吼一声,就朝官兵扑去。他腰间佩刀尚未拔出,只抬臂赤手空拳来抵,哪里挡得住?

    琴音刹时哀切,电光火石间,几乎同时地,桓邬二人勾指一动,浮光掠影般蹿上前,他们仍是闭目,可竟如同能视,径直挽剑别鞭冲向死尸,割了这个的脖子,砍了那个的脑袋。若有人能辨得,就会看出此时二人出招步骤竟与在喜桥前诛杀军士时一般无二。解决完死尸,就见桓清元提剑诡异一笑,接着继续软着倒下躺着,扑通的一声,摔得实诚。

    ……倒是随性。

    林间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飘过来,顿时吓了刚放松精神的车夫官兵二人一跳。

    邬安常看着眼前一片赤色凝滞半响,又皱眉往下瞧,金红喜嫁袍,绸带收细腰。

    ……没错,他身上穿着的,正是件女子制式的喜服,头上盖着的,不消想,便是成亲时用的盖头。思及此点,他眉皱得更深了,抬手就预备掀了盖头探查屋内情况。怎料抬起的手正被另一人握住,邬安常一愣,刹那间几近要暴起伤人了,一柄大红长杆的喜秤忽地从盖头底下钻进来,轻轻一挑,便掀开了他的盖头。

    他抬首,四目相对。

    桓清元那厮唇弯眉也弯,正半鞠着身,一手握他,一手提喜秤,喜气洋洋地朝他笑呢。

    “……仙家,你穿这种衣裳,从前只有在梦里才有幸一览,今日总算让我切实得见了。”

    “什么梦?”邬安常抱臂嗤之,“噩梦吧。”

    “咳,”桓清元目移清嗓,“也许……吧。”

    邬安常起身,看那裙子仍然别扭,嫌弃地抚了抚。

    “到现在还风平浪静,这层应是没有妖鬼之物了,那当务之急,便是找那施术者原身在这的投影了。”

    桓清元也一并直身,疑惑道:“这层?什么意思?”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真的不能再真了,仙家。”桓清元拿喜秤搭着手,有一下没一下轻敲。此时邬安常才发现,他身上也分明着着喜服,与自己身上这件同出一套,只是他那是正儿八经的男子制式,自己这个……啧。他恶趣味地想,自己今日出了糗,若有机会也要唬着桓清元穿裙袍在他面前招摇过市,这才扯得平。至于为何在始时没注意到?那要归咎于奇也怪哉的一看到他就松了警惕的心思,邬安常没有细想,接他的话讲下去。

    “总装傻总有一天变真傻。”邬安常虚虚点了点自己脑袋向他示意,见桓清元依旧秉持他那似真似幻的迷惘,不由叹息自己是怎样开始与他共事,也罢,忍忍就过去了,左右他也不像觉察到的样子。

    “…随便你,实在想听,我便给你讲讲,从喜娇而始,我们正身处幻境。幻其境界有三,其一为目幻,流于所见,即目之所见皆虚妄,寻常的话,吃有毒菌子也能见到这样。这层中若有争斗,寻出施术者认为恶的一方击溃即可突出重围。其二为身幻,即身之所处行之所动无真处,寻施术者在此幻境投影击破便通,此投影在一层幻境也会出现,所以有迹可循。其三也就是最高者,为心幻,入此境者,恰以心之所思,夙愿成真,实则在假,事实恰反,入时不动声色,且无固定解法。”邬安常稍加思索,“一般施术者都会选择将三层幻境叠设来达到目的,不过相同层级的幻境也可叠设,我此前认为,这幻境是前者一类,不过现在看来——”他笑笑,不再说下去。

    “小道读书少,听不懂,是要找相同之物对吧?”他笑眯眯道,仍在逗弄。

    邬安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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