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头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足尖一碰,便轻轻浮开了去,与其他罐头相磕后又反弹,在阻力下慢慢沉静下来,水波纹也归于了平缓。
池婠醒来时,另外四人还在没心没肺地酣睡。
光芒划过海水,在罐身上照出了小小的光点。池婠盯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还好好地活着。
她缓缓起身,虚空握了握拳,感到身体轻盈有力,补充了食物与睡眠,行动和思维便清晰了许多,现在可以说是自从进入这个安全区以来,状态最好的一次。
池婠向上游动,绕开地上的四人向外而去。
洗漱间没什么特别的,女生和男生隔开,都设有便池、洗手台、镜子,在深海之中遇到这些,还真有些久违的平常。
只是都生活在海里了,有必要弄得这么讲究吗?
两间房之后是条走廊,电梯就在走廊的尽头。
池婠抱着“这栋大楼不知道有多少层,反正电梯按钮肯定有很多”的想法漫游着,进入了电梯里面,却发现只有两个光秃秃的开关门按键,旁边还有个类似感应卡的装置。
她按了按唯二的两个按键,电梯门发出“嗡”的长音,缓缓合拢又打开了。
咦,居然能运作?池婠还想再试试,就听到有人轻声叫住了自己。
“池婠?”
她抬头,看见黄予安掀了海草帘子正向这边游来,波纹在他身后展开:“你在干什么呢?”他抚上门槛,借力让身体缓缓下沉,双脚在地上站定了。
“黄予安,你来得正好,”池婠虚按着按钮,招呼道,“快进来看看,这个电梯好像还能用。”
忘记了这里还有个专业人员,兴许能看出点什么名堂来。
“嗯?”黄予安满脸茫然地进了电梯间,他之前试过电梯了,不过什么反应都没有。等到池婠按下关门键,电梯门果然关上了,而且还在平缓上升,他当即睁大了双眼,“真的能用啊。”
“关门速度比刚才快了很多。”池婠摸索着按键,冰凉的触感传递到指尖,她猜测道,“可能时间过去太久了,所以反应有些延迟。”
黄予安恍然大悟,毕竟他学的那些理论很多都还没有实际操作过,有的细节就容易遗漏,但他很快又皱起了眉:“这里没有电,可是电梯能运作……”
如果放在正常的生活环境,电梯是需要定期维修的。
看这大楼已经有些年头了,能够在海底保存完好,建筑用料方面肯定下了功夫,那么电梯能够继续运作这事儿,似乎也挺合理的。
池婠问他:“会不会是隐藏电路?”
在外,电梯在水流之中上升,发出细微的哗哗声;在内,水流涌动于封闭的空间,隐约向二人施加着压力。
黄予安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可能有隐藏电路,也可能是利用了水压,或者别的什么技术。”
每个行业都有误区,就好比会有人问算命师彩票多少,问医生做起死回生的癌症晚期手术,问公务员每年能赚几个一百万……建筑这行,是如此,无法光凭表面去推断每个房间的结构。
“嗡——”电梯门开了。
池婠跨出电梯,与底楼相同,电梯所在位置是走廊的尽头。为了照顾到室内采光问题,右手边设置了宽玻璃窗,而左手边则是一间间房,门檐上标识了房间号:100-1,100-2,100-3……
这层楼的房间统一装配了门,上面仍然挂满了海草,池婠扭动门把手,用肩膀费了老大的劲才顶开。
前前后后的海草漂荡起来,互相交织缠绵,又因为它们在海水与时光的流逝中失去了昔日颜色,软了茎梗和草叶,相错后便重新耷拉了下来。
黄予安微微甩了甩手,待看到屋内摆设,他惊愕地说了句:“这居然是扇铁门,而且还装在了卧室里?!”
房间内,海草铺天盖地,几乎席卷了每处角落,它们纵横交叉,像张网一样笼罩在地面、天花板,还有墙壁上,显示出年久的陈绿色,部分海草甚至发了黑。
微薄的阳光透过一人长宽的窗户,洒在床沿边上,被子枕头幽幽地浸泡在海水中,叠放在床头。
床边有把老旧的椅子,斜立于书桌与床铺之间。
海草松软散乱,一踩,海水便滋滋地往外冒,给海草压实了。
池婠走到窗边,垂眼下望——入目之处皆为茫茫白色,她看不正切,却知道那些白的是冰花,距离模糊了冰花的轮廓,隐去了尖锐,只剩下纯洁寒意的白,它们无边无际,蔓延至百里。
“一件大衣……”黄予安拿起椅背的衣服,然后着手翻看各处的口袋。
窗户没有上锁,看样式似乎是向内开的,池婠试着拉开,边缘的水流有了细微涌动,海水开始内外交替。
有了铁门的对比,窗户显得好开多了。
池婠回头说了句:“我出去看看,很快回来。”说完,她手上一用力,就从窗口翻了出去。
黄予安再抬头,就只能捕捉到池婠离去的身影,半张的嘴巴默默吐出了一个字:“好。”
恢弘的大楼展现于眼前,越往下看,楼身便越小,最终于冰天雪地中团成了许多红色小点,无法辨认真容。
池婠有些腿软和眩晕,不为别的,实在是太高了。还好能漂浮在海里,她告诉自己别一直盯着下面的大楼看,然后强行仰起头,枣红色大楼高高搭起,直入云深不知处。
池婠向上游了一层,趴在更小的窗户上朝里看——什么也看不到。
这里的玻璃都是特制的,无论白天黑夜,从外面看都是黑漆漆的,只有从里向外看,才能视物。
她推了推,可丝毫没能推动,其他窗户也是如此,全部都被封死了。
远离大楼观察,可以发现:除了底楼以及自己出来的这层楼,其他的楼层的窗户位置、大小全都一模一样,而且都呈密封状态。
“下有尽而上无穷”
池婠想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头皮都在发麻,那种荒诞、怪异的感觉包裹着全身上下,令她牙酸、无力。
海水飞扬而翻滚,拖出长长的水痕,像蝴蝶煽动翅膀一样,荡开了涟漪。
池婠回到房间时还有些恍惚,黄途安叫了她好几次,她才反应过来。
黄途安怼着放大版的脸,摸上了池婠的额头,关心道:“池婠,你没事吧?”
陆月正好从门口走进来,见状也问了句:“怎么了?”
“没事,恐高了而已,缓缓就好了。”池婠不知何时坐在了椅子上,她望向窗外,在暗蓝微动的海水中努力平复着心跳。
“快晚上了,”黄予安走过去,将窗户轻轻关上了,“我有点饿,等会咱们下楼去吃晚饭吧。”
昏黄的阳光被阻挡在外,说起来,大楼地段选得好,接收到的阳光比之前在冰洞里的多,只是奈于附近开满了冰花,所以温度也经常居低不上。
“哦。”黄途安拍了拍脑袋,“我记起来了,初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说过自己有恐高症来着。”她还以为池婠只是随便说说的,没想到是真的啊。
黄予安微笑着揉了揉他妹的脑袋,他好容易跳过的话题,黄途安怎么还继续说呢?
刚醒来后整理好的头发又乱了,黄途安猛地拍掉她哥的手,边整理头发边瞪他:你抽什么风,我回忆回忆往事怎么了?
陆月双手抱胸,在边上若有所思。
池婠笑着点点头,说:“对了,你们怎么都上来了?邦哥呢?”
说邦哥邦哥就到,他撑着铁门,声音从缝隙中传出来:“我去看房间了,都大差不差的,没什么大收获。”
黄予安帮忙开了门,邦哥朝他点头:“谢谢。”
小小的房间里来了五个人,空间一下子就显得更拥挤了,池婠见邦哥拿出两个空饭盒,他皱眉道:“就是有点奇怪,楼下明明有罐头,还有人自带饭盒过来。其实还有个锅呢,太大了我就没拿。”
“会不会是嫌罐头难吃,所以自己做的?”黄途安用胳膊推了推身边人,说,“哥,你之前不是说有改装过的痕迹吗?”
黄予安翻了个白眼,他怎么知道改装前的房间是什么,真当他是神仙呐?
“我这里也有发现,但是……你们自己看吧。”黄予安走到床边,将大衣里的东西掏了出来,是个灰色白色的湿纸团,字迹早就在海水中泡得模糊不清了,动两下就裂成了渣渣。
他们面色皆一顿,当下的心情可以用无语凝噎来形容,有谁会在海里用普通的纸写字啊?
“之前我就总有种违和感……”
陆月单手托着下巴,缓缓说出一个猜测:“你们觉得,这栋建筑有没有可能,是正常世界的时候建造出来的?”
所以底楼设立了有洗手台和冲水键便池的洗漱间,因为能方便生活在空气中的人们处理个人卫生。
所以会出现有人自带饭盒的情况,因为那时候还可以开小灶做饭。
所以大衣里面有不防水的纸团,因为当时海水还没淹进来……
“很有可能。”池婠抿了抿唇,她现在已经完全平复下心来了,可惜心中的疑虑还是有不少。
池婠:“我刚才游出了大楼外面,发现除了这层楼,其他楼层的那些房间规格大小相同,并且窗户都被封死了,应该就是为了防水。”
“还有高度,我也大致数了数,房间号中的前缀100,应该就是指这层楼是第一百层。大楼再往上还有无数层楼,依照我们现在的条件,根本无法弄清楚大楼到底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