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风雨

    “你没带伞吗?”

    肩膀处被人拍了拍,那人又问了一遍:“你没带伞吗?”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六彤从膝盖间慢慢抬起了头,看向来人。

    见他仅仅把眼睛露出来,许滩戈明白自己可能打扰人家伤春悲秋了。她将伞往他手里一塞,原本想就这么离开,但她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句:“如果心情不好的话可以听听歌。”

    他穿的这身西装,应该是为了晚上的表彰典礼准备的吧,许滩戈出神地想。

    雨水啪嗒啪嗒打在伞面上,风雨飘摇间,带着余温的伞柄沾染了点儿水渍。

    六彤握住伞头,盯着大拇指与伞交握的地方,往前一递,默默提醒:“我没带钱。”他把她当作卖伞的。

    “不要钱。”

    许滩戈对于自己“发个善心而莫名其妙变成了卖伞小贩”一事被逗笑了,她指着上面的爱心图标,表示自己真不是卖伞的:“这是学校的爱心伞,免费的。”

    爱心伞是学校出资,在下雨天的时候,给出行忘记带伞的人准备的。只是免费归免费,借了伞的,下次来的时候还是要记得还回去的。

    许滩戈双手挡在眉前,打量此地距离小卖部的距离——她打算直接去买一把。

    雨下得有点大,其实她大可以等上一会儿,等雨小了再走。可今天偏巧老大姐请假了,店里只有洛络,她放心不下。

    伞头上那点余温很快被手心的温度覆盖了,眼看许滩戈要走,六彤动了动手指,立马叫住了她:“同学……”

    许滩戈收回踏出的半只脚,脖颈有阵风掠过,带动她耳边的短发,痒痒的。

    她转过头,对方已经站了起来,而且将西装严严实实地盖在了头上,遮住了神情与面貌。

    对方体型偏纤细,头顶的西装就像块新娘盖头似的,莫名透露出娇羞的味道。

    “雨淋不到我了。”六彤如出一辙地把伞塞回了她手里,“谢谢。”说完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啊……”中棒从肩膀滑到颈间,面前有水滴下落,倒映出白衬衫少年举起衣服匆匆离开的样子,许滩戈摸上了脸,口中喃喃道,“是我该谢谢你……”

    ……

    “劈啪劈啪……”雨珠用力撞击在房屋和大地上,复又溅起分支的细碎小雨珠,风吹过,散发了凉意,最终隐没在阴朦的尘土里。

    屋檐之间形成了好几股水柱,湍急地浇灌台阶,誓要砸出个洞来。

    午休时刻,暴雨之下,有人撑了伞缓缓向教学楼走来,顶着这样大的雨势,行路也成了困难。

    这把伞用了有些年头了,料子已经变得薄弱,从下往上看,能发现伞面上有好几处细小的白点,这是累经风雨后留下的空洞与缝隙。此后的风雨,便又能从这些地方钻进去了。

    伞顶上也有点问题,肉眼是看不出的,雨水却能穿过层层的弯弯绕绕,顺着柄直流而下,等到发现的时候,就是手上打滑的时候。

    敏君双手握伞以保持稳定,脸颊不可避免地沾了些许水渍。

    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是该换一把新伞了。

    泥土的清新气味混合着淡淡的铁锈味,令她清醒了许多。敏君是来送人的。

    先前,六彤在心镜世界里开辟了一方教室,他将赫尔推抓了来,让他讲课,可底下满满当当的学生却并非真人。

    为人师表却毫无以身作则的觉悟,在六彤还是好好学生之时,赫尔推就没少欺负他,后来还压力其他同学一起联合起来针对他。

    赫尔推重面子,身为班主任而好大喜功,将班级荣耀归功于自己,可要细说起来,他其实又没什么真本事——

    他言行不雅,授课水平稀烂,仗着有背景而独断专行、不思进取。

    他爱吐痰,好体罚,排挤优秀学生,常常故意将痰吐到不顺眼的学生身上,然后美其名曰“督促”。

    论嫉妒、狭隘、偏私……赫尔推可谓是占尽了。

    故而即便赫尔推再怎么状况百出,同学们也不会想到他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只觉得他准是祸害别人去了。

    走进屋檐后,头顶和耳朵的压力瞬间减小。敏君收了伞,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外面大雨瓢泼,气势如柱如雷,一时半会应该是停不了了。

    路面空荡荡的,结合光秃秃、灰溜溜的草坪花坛,景象可以说随便一望便可尽收眼底,衬托得甚是凄惨。

    周围无人,就到这里吧。敏君抬起右手,地上忽然凭空出现一人,其衣衫褴褛,平日里面目可憎,睡梦中倒增添了几分呆蠢的无辜之色。

    此人正是赫尔推。

    他在心镜时吓昏了过去,加上出心镜的后遗症,又需要睡觉来缓解身体的不适,这一觉,不知道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去。

    不过把人送到这里就已经够了。

    水色阴阴,显得日暮迟迟,每栋建筑都涌满了潮湿的水汽。

    天气这种东西向来是平等待人的,走到哪里都互相影响,无论在什么样的区域,发生时就只有轻与重的区别。

    暴雨一般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敏君往门口拉了把椅子坐下,闭上眼睛,静静等待雨停。

    此间“洪”势纷然嘈杂,引动鼓膜咚咚作响,她忽然听到前方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疑是自己精神不济下的幻听,敏君微微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迷离,水珠附着睫毛而起,她眨了下眼,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六彤双手举着外套,站在廊外与她面对面,鼻子上的坑洞像是会吃人。

    这件看起来普通寻常的衣服拥有防火避雨的功能,且又十分合身,他穿了很久了。可也正是如此,他的衣柜里列了清一色的衬衫——因为这件衣服只有穿着衬衫才会舒适。

    量身打造的尺寸,导致六彤面对它时总感觉心情复杂。

    现在他脱下了外套,以残缺的面貌站在敏君面前,心中的滋味只多不减。有属于当初的亲近、惶恐与自卑之外,还生出了部分陌生、惊疑和猜测……

    敏君注意到他目光接触到自己和赫尔推时的停顿,也注意到了他手上的伤口:“六彤,你来。”她向他朝朝手。

    六彤乖乖走了过去,他向来是不怕谁的,或者说,通常是由见到他的人来怕他的。

    “你把镜子打碎了?”敏君一边拿了他的衣服替他包扎,一边问他。

    六彤轻轻“嗯”了一声,睫毛颤颤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敏君没有非要催他开口的意思,任由旁边目光的打量,她手下则稳稳当当地包伤口。

    布料有点厚,敏君选了一节袖子,剩下的交给六彤自己抓着。

    六彤的眼神在她身上流连观察,眼睛还是眼睛,鼻子还是鼻子,嘴巴还是嘴巴,他一一看过,确认与记忆中是对应的,可他也明白有哪里不一样了。

    “敏君,”

    敏君应声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六彤察觉到她刚才看的是自己的鼻子,当初坏掉的时候看的人多了,他没有在意,眼下他最想知道的是:“她怎么样了?”

    “没事,暂时睡着了而已。”包扎完成,敏君拍了拍他的手,示意可以收回去了,然后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虽然她知道六彤可能听不进去,但她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他去消个毒。

    “啊——!!”

    敏君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一声惊慌大叫打断了,肺活量好得能去参加山歌大赛了。

    地板太凉太硬,赫尔推从睡梦中初醒时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发觉手感不对,他循着裤脚往上瞧,正好对着六彤向下看的脸。

    赫尔推顿时吓得屁滚尿流,高叫着向后扭动爬行,想要远离这辈子最难以忘怀的惊恐。

    他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楼梯,一直往上爬,一直往上爬,仿佛没有尽头。

    世界在某时某刻忽然变得安静,空余呕哑嘲哳的吵闹声。

    赫尔推渐渐冷静了下来,他发现身边并没有皱藤的痕迹,六彤没有像之前那样追上来。

    他靠在扶手上大口喘气,怀疑自己睡懵了,看岔了。

    六彤在人前一向是衣着笔挺而体面的,刚才他虽然看得不甚真切,却也记得他看到的六彤是头发凌乱、衬衫在外的。

    而且有人站在六彤边上,这怎么可能呢?

    错了,一定是他看错了。赫尔推努力说服了自己,他抹了把虚汗,两腿仍旧在打颤,也不管自己还是晃晃悠悠的样子,他心神未定,急需熟悉的环境来安顿受惊的心灵。

    他握紧了拳头,依托着扶手继续往上走。

    赫尔推在这边为自己加油鼓劲,敏君和六彤在那边看他爬了一次又一次的楼,从下至上,上了又下,循环往复。

    “老师,你没事吧?”敏君多次出声都没有得到回复,赫尔推好像聋了,光顾着自个儿闷头爬楼,口中还念念有词的样子,可没有半点声音传出来,连脚步声都没有。

    而这个问题六彤也发现了。

    他们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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