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装

    “阿琅姑娘可有察觉......自己的体质比常人要好得多?”晏涤尘组织着措辞,试探问。

    纪琅面色平平,了然道:“你是想说,我的伤好得太快了吧?”

    虽然之前因为钩吻一事说他是庸医,但除了那一件事,两次给纪琅治伤,方方面面,她也承认这道士还是有些真本事。这种事情他既然发现便是糊弄不了,她也没多做隐瞒:“我自幼便是如此。”

    纪琅在还有爹娘疼爱的时候,从未受过什么大伤,顶天了也不过是小孩子的磕磕碰碰,好得快也没什么稀奇,爹娘也从未多说什么。

    发现这个秘密,是被梁春序带回启阳宗后山的第一年。

    那时候纪琅父母新丧,她爹是启阳宗的叛徒,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纵使已经兵解菩江暴毙而亡,但恶名犹在。梁春序虽保下了她,但也只能将她安顿在落霞峰后山。即便如此,也仍避免不了来自宗内形形色色的恶意和欺辱。

    启阳宗内与纪琅同辈的弟子年岁都还不大,半大孩子的恶意往往令人难以想象,纪琅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她还了手。不过五个对她一个,终究还是没占着便宜。

    带头的是林正衡的大弟子,其余几个也都是师伯的徒弟。梁春序去给她讨公道,林正衡作为掌教,以清正门风为说辞,亲自动手一人打了二十戒鞭以示惩戒。他倒是公平公正,打得一视同仁的重。打完各家师父自领回自家徒儿,此事便算个了结。

    只是二十鞭大人尚且难捱,何况几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纪琅后来听说,她那几位师兄晕着回去的,在床上趴了一个来月才见好。

    纪琅是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的女儿家,梁春序悔疚自己多此一举才给纪琅招来了这顿鞭子,照顾她衣不解带。

    第二日纪琅便要下地,梁春序也只当她是强撑。心疼她太过懂事,怕他觉得亏欠,硬是不让她下床。宗里药堂的人不愿来照顾纪琅,纪琅又已满七岁,梁春序虽为师父,但毕竟是男子也要避嫌,换药都只得是纪琅自己来。

    纪琅第七日换药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背上的伤竟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十分欢喜,高兴地告诉师父不必再给她拿药,她的伤已经好了。

    可师父并没有如纪琅所想那般转忧为喜,而是恍惚得没拿稳茶杯,洒了一袖的热茶。

    纪琅以为师父是不相信,还练了他之前教的剑法向他证明。

    当时的梁春序满眼惊恐,慌张起身,眼神畏惧,透过纪琅仿佛在看另一个人,嘴里嗫嚅:“果真跟他一样,处处都跟他一样。教你剑法的第一天,我就该知道。”

    他还是继续每日都去药堂拿纪琅的药,押着纪琅在屋子里关了一个月。等一起挨打的几人都出来行走后,才把她放出来。

    纪琅由此明白了两件事。

    ——她的伤好得比别人快,但这件事是秘密。

    ——她爹生前也是这样,这是他留给她的礼物。

    纪琅从回忆里抽神,三言两语给晏涤尘说了个大概,隐去了梁春序的反应。

    启阳宗是皇城脚下的天下第一宗,自鸣镡老祖开山以来,便是剑道唯一的正宗。晏涤尘从前听闻启阳宗门规森严,但也没想到竟然严苛到,连不到十岁的孩子都要挨二十戒鞭的程度。

    想到纪琅的身份,有那样一个父亲,她自幼在启阳宗的处境怕是步步艰难。

    纪琅不愿多谈及启阳宗的事情,系好衣裳便接过晏涤尘手中的东西,站起身来把他摁坐下,转口提起另一桩事:“待会儿要劳你去寻辆车,你也把药换了再走吧。”

    晏涤尘坐下还没等纪琅开口,便福至心灵,自觉地脱起自己的衣裳,听了她的话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才问她:“我们这么着急走吗?”

    “着急。”纪琅熟练地拆纱布换药,一边给他说明情况,“想杀我的人很多,越快出关麻烦越少。我的伤恢复得再快,短期内也无法再骑马代步,那便寻辆车将就赶路,总比停在这里好。”

    “我眼下虽能下地,但不便久行,只有劳你走一趟了。”

    纪琅清醒的时候居然能这般耐心地跟他解释,晏涤尘一时有些不适应,支支吾吾问道:“你不会想支开我自己走吧?”

    “那要我把剑押给你么?”

    ·

    晏涤尘最后还是没拿走纪琅的剑,他美其名曰是伙伴之间的信任,还煞有其事地给纪琅恭敬地行了一礼,道歉说不该怀疑她。不过二郎神被晏涤尘随身带了出去,那雪貂白日里爱窝在他身上睡觉。

    纪琅独自在山洞内运功调理,时光不知不觉地流逝,饿了便在二郎神清晨送回来的那堆果子里挑拣着没破皮的吃。

    翌日,将近午时,山洞外传来蹄子和车轱辘的响动。

    只是,这声音听着怎么不太对?

    “哞——”

    纪琅正扶着石壁往外走,听到这叫声,脚步顿在半途。

    牛?!

    “阿琅姑娘!我找着车了!车来了!”洞外传来晏涤尘热情招呼的声音。

    纪琅有了猜想,蹙紧了眉头,舌尖顶了顶吃过酸果子有些发紧的后槽牙,继续往洞外走去。

    洞外一头大水牛正在埋头吃草,背后套了一架板车,上面铺着厚厚的稻草,稻草上还有一个小布枕和几套农家人的衣裳。

    纪琅倒是有些佩服他,竟然能把牛拉车赶进这山里来。

    晏涤尘正展开一件粗布衣裳在细看,见她出来,兴奋地给她展示自己这趟的成果:“阿琅姑娘,你看!”那眼神仿佛这牛车发着光似的。

    “你要扮成庄稼汉?”躲避追杀乔装自然是好办法,可晏涤尘手上无茧,又一副小白脸的模样,明晃晃地就是告诉人家自己有问题,是假扮的。

    “我这般精致俊美,扮不了庄稼人,”晏涤尘冲纪琅摆了摆手,大言不惭,“我的身份,是被山匪劫空了财物的读书人。求得老农借我牛车归家,以功名起誓立下字据,日后回来白银酬谢。”

    纪琅看他拿腔作势的样子微微一哂,笑问:“那你给我安排了个什么身份?”

    晏涤尘挠了挠下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呃,你是我......娘子,一个胎位不正的临产孕妇。”说完还指了指那个小布枕。

    没等纪琅变脸色,他连忙接着话头解释:“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为了便宜行事!板车就是给你躺的!你可以名正言顺地躺着,不用下地行走,方便你养伤!不用自理日常,还能掩饰右手的伤势,一举两得!”

    纪琅微微挑眉,似乎觉得他这主意也还不错。相较于马车,牛车更平稳,反正出山前这路,马车也快不了多少。躺着安稳休养几日,伤势好快些,后面也便于早日换马赶路。

    “读书人还会赶牛车?”

    “幼时家贫,也曾做过放牛娃嘛。”

    纪琅点点头,能圆就行,有些佩服他胡诌的本事。

    说干就干,纪琅也不是古板讲究的人,野路子有用就是好路子,她对晏涤尘提出的这个方案没有什么异议。

    把行李背出来都捆在了车板头,纪琅的剑藏在左侧的稻草下,纪琅这才去洞内换那套农妇衣服。

    再出来时,晏涤尘的衣服也已经换好了,正穿针引线在那儿缝小布枕头。

    纪琅一看便知:“藏东西了?”

    “你怎么知道?!”晏涤尘惊讶抬头,瞪大了眼睛。

    “......”

    这很难不知道吧。

    “我把盘缠都藏里面了,身上只留了些碎银铜钱,”他重新低头继续走针,补充道,“他这布枕里装的是干艾草,正好对你的伤也有好处,你就当敷的药包好了。”

    纪琅走近便闻到了那股艾草味儿,瞥了一眼还没缝完的布枕,有些出乎意料:“这么多?”

    光是她晃眼看见的,就有不少银票和珍珠宝石美玉,下面露出的一角金色多半也是黄金。这是把青牛宫藏宝阁洗劫了?!

    “穷家富路嘛,穷家富路哈哈。”晏涤尘讪笑。

    纪琅越发觉得这小道士摸不透了,嘴角抽了抽:“你师父知道你这么个穷家富路法吗?”

    “知道啊,临走师父还多给我塞了不少哩。”

    “?”

    “呐,好了。”晏涤尘打好线结,扯断了余下的线,“就放在你腰腹伤处那个位置。”

    料想纪琅应该也不知道胎位不正是怎么样子,他还帮纪琅把那小布枕弄了个形状,这才递给她。纪琅接过,在手上拿着沉甸甸的,绑在前腰倒还真有些怀胎妇人身子重的感觉。

    正式上路的时候,纪琅就这么闲适地躺在车板上,靠着一捆稻草,十分自在。

    要不说是青牛宫的道士呢,晏涤尘赶牛的技术颇为娴熟,车在这山路上也走得十分稳当。

    两人一路无话,只有牛蹄声和车轮转动的咕噜,晏涤尘驾着车,思绪却飞到天外去了,昨早那个被瞬间掐住的想法,又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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