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钱是非出不可的啦！”陈光洲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房兴，眼睛眯成一条缝，又若有所思地用手轻叩起茶台，“咚咚”，一下两下三下……眼神飘散开来又锁定住墙上的四个书法大字--“赌性坚强”，似乎呆住了，渐渐地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忽然长叹一声，“唉，这钱是非出不可哦。”

    “这位李教授什么来头？”谢房兴点燃香烟，吐出第一口烟雾。

    “他啊，可是名符其实的大教授，从政前已经是汉州大学最年轻的教授。去年刚退下来，在任上的时候，别说是嘉祥集团，就是嘉祥他爹也得给他七分面子。”

    虽然已有预想，但谢房兴还是颇感震惊。

    “可惜，我爸已经不在了，不然他现在也不至于背后放我冷枪。”陈光洲站起身来，推开窗，风呼啸着就灌了进来。去年查出肺结节之后，这家伙便再也没抽过烟，清肺润肺的滋补品堆满了一房间，富人怕死的钱从来都跟穷人想暴富的钱一样好赚。

    谢房兴赶紧掐灭烟头，“退下来了还能有多大能量。”

    “老谢啊，我亲爱的好兄弟，别这么单纯可爱好吗？”陈光洲哈哈笑出声来，“人走茶凉说的可不是他这个级别的人，应付这点事是绰绰有余啦，而且他们跟嘉祥早就在一条船上了。”

    “既然你知道他跟嘉祥的关系，一开始为什么不直接找他来办呢？”

    陈光洲顿了顿，眼神闪过一丝慌乱，接着一脸不可思议地打量起谢房兴，语气戏谑道：“我要直接找他，还有兄弟你什么事吗？哥想拉上你一起赚钱，不懂吗？”

    像被猎人盯着的猎物一般，谢房兴心里一阵发毛，赶紧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心领神会似地点了点头，饮下的茶已凉透却仍赞叹了一声“好茶！”。不过他心里此刻已是越发清晰明了起来，于是暗自骂起娘来。

    “现在有人要跟我们抢这块肉，你是知道的，老莫的消息靠谱，但他只知道表面。不管这个对手是谁，是不是真实存在，不出这2000万，我们是一定中不了标的。”

    “有没有可能是障眼法呢？”

    “主动权在他们手里，我们有得选吗？他今天来给我这个报价，你以为是临时起意吗？别人早就布好的局，等着咱们往里钻的。我他妈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谢房兴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起初，陈光洲交待他不能跟嘉祥透露他陈老板的名字，现在看来就是为了避开李教授这条贪吃蛇，只是他没想到这条巨蛇横亘在路中间，早就张着血盆大口等着他这只菜鸡的。对价谈妥，嘉祥内部刚过完会，就跳出来个财大气粗的竞争对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可确实如陈光洲所言，信与不信，他们又能做什么呢？待宰羔羊似乎只能乖乖就范。

    一周前，陈光洲在酒吧遇到过李教授的儿子，说是偶遇实则更似有意。当晚，这位李公子喝得酩酊大醉，昏暗的灯影里那张胖脸只往陈光洲耳边凑，咿咿呀呀不停重复着一些话，“只是过会了，不是独家。”“有问题记得找你叔，找…找我爸…能帮你…”。那时候，陈光洲就觉得已经不妙，也许一直以来他都只是穿着新装的皇帝。

    “这笔钱本该在预算内的，是我一时糊涂。”陈光洲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又往谢房兴杯里添了点热茶，“老谢，你放心，答应给老莫的1000万，我一分不会少。”

    谢房兴想说点什么，又感觉似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赶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可陈光洲并不打算点到为止，“事情办妥，付款给老莫前我会通知你。”

    “老板，这是你跟老莫之间的生意。”

    “老莫只是前面的人，后面还站着人的。”

    明明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可真当陈光洲要捅破那层窗户纸时，谢房兴还是感觉到脸上一阵燥热，这就是知识分子的所谓羞耻心吧。

    似乎是看到了谢房兴的窘态，陈光洲哈哈大笑起来，“后面没有嘉祥的人，这么便宜的价格老莫怎么可能拿得到？”

    “也是也是…”谢房兴赶紧附和起来。

    “不管后面有什么人，过会是过了，说明渠道靠谱，我们只要算得过账，该出的钱是一定要出的，喂饱自己不管别人饥饱，生意长久不了。”

    “这批物业评估询价保守估计5.8个亿，3个亿对价过户；各付各税，咱们大概900万。”

    “3000万居间费，你要算进去，还有资金成本。”

    “明白，老板。现在一年租金大概2400万，现金流算很不错的了。”

    “我要知道租金回报率。”

    谢房兴拿起旁边的计算器，哒哒地敲了起来，“我们总成本大概3.42亿，算下来租金回报率能有7个点左右。”

    这个账谢房兴与陈光洲已经算过无数次，只不过现在多出来一块2000万的成本，也许，这块从来就没有少过。

    “融资那边沟通得怎么样了？这块你专家，不能掉链子！”

    谢房兴明白自己在陈光洲武器库里的位置，在行长这个岗位上干过10年，陈光洲最看重也最离不开的就是他的专业能力和金融资源。

    谢房兴摸了摸口袋里的香烟，想点上一根又赶紧缩回手来，“汉州银行已经过了预审会，只要我们完成产权过户，马上就能给我们4个亿的贷款批复。”

    “不能想得太乐观，4个亿不是开玩笑。”陈光洲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低头看向对面街道，那家牛肉店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熙熙攘攘的人们像极了奔命夺食的蚂蚁。

    “老谢啊，以前你不方便，老哥理解，现在可不能再有任何顾虑了。”

    谢房兴站起身来，往前欠了欠身子，“亏欠你的，我都记着的。老板，你放心，出不了什么岔子。”

    ……

    腋下夹着陈光洲塞给他的两条好烟，出了大楼，谢房兴迫不及待地点燃了一支香烟，吸了两口又匆匆掐灭，风呼呼灌进外套里冻得他直哆嗦。谢房兴长长地吁了口气，心里琢磨起来，起码陈光洲的决心没有动摇，起码难防的暗箭换成了易躲的明枪，那就正面上吧！

    冷雨濛濛，渐渐铺满在挡风玻璃，随着油门的踩下很快便汇成一条又一条拼命往上蠕动的虫子。此刻，谢房兴只想赶紧穿过这片迷宫一般的水泥森林，因为那盏灯亮了，他最爱的红烧猪蹄正在锅里滋滋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