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完笔录出来,天色渐暗,谢房兴早已经精疲力尽。路边的猪脚饭他随便对付了几口,才勉强觉得掏空的身体稍微得到了一点填充和舒缓,可他心里依旧是一团乱麻,失了魂一般呆坐着。
到目前为止,谢房兴仍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这件事情给他带来的震撼已经无以言表。记事以来,他从未遇到如此复杂的情况,此刻,似乎他手里正拽着一根线头,他顺着这根线一直往前走,最后却迷失在昏暗的迷宫里,竟再也找不到回头的路。
有太多的疑惑萦绕在谢房兴的心头,他不明白为什么刘闻喜明明已经和他一起离开了,却又折返回去,并对肖媚做出如此“苟且之事”;为什么肖媚和刘闻喜明明在眉来眼去,似乎是郎有情妾有意,却要弄得个霸王硬上弓的结果;为什么肖媚到家时明明一副清醒的状态,却跟警察说她当时完全没有了意识;而又那么恰巧,肖媚的家里刚好装了监控,这一切刚好被拍了个清清楚楚。
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阴谋,刘闻喜到底是罪有应得,还是含冤莫白。刘闻喜自己都说不清楚,谢房兴更是满腹疑团,也许只有肖媚心里清楚。
又或许还有一个人能解答这些疑惑……
谢房兴下了车,脚步匆匆走入院内。院子不大,但难得闹中取静,装点素雅却不失庄重,几棵迎客松错落在两侧,郁郁葱葱,在夜色的映衬下竟让人有了时光倒转的朦胧错觉。
穿过门廊,谢房兴上了二楼,低头急步,拐弯处竟与一人撞了个满怀,定神一看,竟是吴俪小姐,旁边的陈光洲正笑得前仰后俯。
“兴哥,你可真是饿了啊,吃豆腐都吃到吴总身上来了!”
谢房兴只觉得脸上一阵燥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对不起啊,吴总,我……”
吴俪倒也不生气,只是瞪了陈光洲一眼,整了整裙摆,温和地说道:“林行长在里屋等你,快进去吧。”
原来这个院子是吴俪的一个私人会所,取名“无事斋”,平时不对外,只接待一些重要的客人,偶尔也会在这里举办家宴。里面的陈列设施,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雅静的氛围与主人的气质相衬得恰到好处。
门虚掩着,谢房兴轻轻地敲了两下便推门而入。林正顺抬头,见是谢房兴,赶紧放下茶杯,起身迎了过来,满脸笑意。
还不等谢房兴开口,林正顺先说话了,“今天我的任命发文下来了,副行长。下午总行人力部的郭总亲自过来了一趟,后面支行暂时由我主持工作。”
“恭喜啊,二哥,你终于做到了!”谢房兴脸上挤出一丝笑。
看出了谢房兴的心不在焉,“阿兴,你这有点言不由衷啊!”
“不是,二哥,我真心为你高兴,也为我们支行高兴,你是个好领导,可是……”
“可是什么?”对于谢房兴的欲言又止,林正顺是心知肚明的,“我今天约你来这里,就是考虑行里人多眼杂,办公室隔音又不好,有些事不方便说。有什么想法,你现在尽管说。”
见谢房兴并不开口,林正顺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畅所欲言!”
“二哥,肖媚是不是你故意安排给刘行的?”
“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并没有存心设计。”
“肖媚跟刘行搞在一起,是不是也是你指使的?”
林正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呵呵笑了起来,“阿兴啊,你是太看得起我了,肖媚是我师兄的老婆,我有那么大能量能让她这么干?”
“肖媚现在告刘行强-奸,你知道的吧?那天我在场,不可能的!”
“你在场?刘闻喜爬在肖媚身上的时候,你在场?”林正顺冷笑了两声。
“可是吃饭的时候,肖媚很主动,回到家的时候她也很清醒,但是她跟警察说她喝多了,没有了意识。”
“这些,你都跟警察说啦?”
谢房兴沉默了一会,低头轻声叹了口气,“没有,警察没有问,我就没有说。”
“你做得对,眼见不一定为实。逢迎不代表主动,为了利益而已,你看到的也并不一定就是她的底线,那是你猜的。何况,关起门来的事情,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林正顺的话戳中了谢房兴的内心,他长长地吁了口气,他的道德感太重,总是容易陷入内疚和自证的内耗中去。
谢房兴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侧着头点上,又重重地吐出一口,“二哥,有一点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你说。”
“我们暂且不说肖媚是不是自愿的。但是为什么会那么巧,她家里刚好就装了监控呢?”
“如果我告诉你,监控不是肖媚装的呢?”林正顺的语气波澜不惊,似乎一切了然于心,“肖媚甚至都不知道家里装了监控。”
谢房兴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正顺,他嘴张得很大,眉头紧蹙,夹着香烟的手顿在半空,似一尊没了魂的雕像。
“肖媚跟她老公早就在闹离婚,分居已经一年多,现在是到了打官司分财产的时候了。”
“你的意思,你是说她老公装的监控?”
“两夫妻平时就是各玩各的,形式婚姻而已,她老公知道她外面有人。”
“所以他装了这个监控,等着抓住肖媚的把柄,好让她净身出户?”
林正顺点了点头,眼神锋利,脸色却异常阴郁。
谢房兴恍然大悟,人心竟可以险恶到如此程度,他后脑勺好似被人狠狠敲了一棍,冷汗顺着后背流了下来。
“所以,刘行就成了他们离婚官司的牺牲品!”
“不管刘闻喜是不是强-奸,当监控记录出现时,他就只能是强-奸。这就是他的命。”
“可是真相到底是什么?”
“真相重要吗?”林正顺忽然放大声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房兴,“肖媚保住了自己的资产,我们除掉了最大的对手,支行少了一个为虎作伥的混蛋,这不就够了吗?”
原来在利益面前,一切都那么的微不足道,什么夫妻,什么情人,什么朋友,什么道德,什么法律,一切都可以被践踏。
谢房兴沉默了,呆呆地坐在那,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刘闻喜自以为游刃有余,却没想到林正顺才是步步为营,但是如果没有自以为聪明的贪婪,刘闻喜又怎么会一步步走入那张网,而林正顺从头到尾都躲在阴暗的角落,静静地等待着猎物自取灭亡。
“不要一直在水里,要上到岸上,这样才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机会。”谢房兴想起买入光能科技时林正顺对他说过的话,放到此时,也甚是应景。
天已经沉沉地黑了下去,谢房兴推开窗户,风更加凉了,摇晃着树叶发出“嗦嗦”的声响。
“咚咚……”两声敲门声后,闪进来半个身子,是吴俪,“厨房已经准备好了,阿兴一起吃点啊!”
谢房兴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今天的信息量太大,他的内心仍如波涛一样在翻滚不停,此刻他只想回家,一个人躺着,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让心情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他点上最后一支烟,看着林正顺,仔细地看着,今天他的二哥有点陌生,那种陌生让他有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