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河的美人尽皆知,特别是夕阳下,落日余晖洒满河面,金色波光一直延伸到目之所及的天边,还有枯黄的芦苇丛里惊起的白鹭,悠然地朝着那一片蓬勃的红树林飞去。
这样的画面无数次吸引住谢房兴,他驻足沦陷,静谧的气息把他带回梦里的那条小河,他光着脚丫,挽起裤腿,河水冰凉入骨,他屏住呼吸,俯身紧盯住一条活泼的彩色小鱼……
谢房兴想把这样的感觉用文字记录下来,可是每次提笔便又没了情绪,他早就弄丢了自己的梦想,就像再也回不去的那场大雨。
前面那栋依在落霞河畔的白色矮房子,是吴俪最爱去的咖啡屋,每天早上她都会绕路过来点上一杯咖啡,静静地坐着,等待太阳出来,这是她每天的第一个仪式,她习惯了早起。
此时的吴俪背对着夕阳,晕红的微光透过她的发丝,惹得嫉妒的风也来轻轻撩拨她的头发,她手里捧着一本书,微微侧头,美好得如同一幅画。
谢房兴一时看得入了迷,竟忘了吴俪身边还坐着林正顺,而今天其实是林正顺约的他。不过这也怪不得谢房兴,吴俪的美实在是太特别了,就如同平静的湖面远远开出的一朵莲花,是那种仅仅远远看上一眼便能生出的小鹿乱撞。
“愣在那里干嘛?”林正顺一声吆喝,“拉存款拉傻了吧你?”
谢房兴“嘿嘿”傻笑两声,迎着吴俪的目光走了过去。
“平时太忙,有空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喝杯咖啡,放空下自己。这是我第一次带朋友来这里,我这人比较自私,好东西不喜欢分享,喜欢一个人呆着。”吴俪合上书,把咖啡推到谢房兴面前,“他家的豆子不错,试试。”
谢房兴心里一阵莫名的暖意,虽然他不确定“朋友”是独指林正顺,还是也包括了他。
谢房兴喝了一口,厚重的苦,微酸不涩,香气浓郁扑鼻,初冬的寒意也似乎冲淡了几分。
谢房兴看了一眼林正顺,电话里林正顺并没有说清楚约他出来的目的,本以为是闲聊扯淡,但看到吴俪也在,谢房兴有些懵圈了。
“是俪姐叫我约你出来坐坐的,别紧张!俪姐只是看着有点吓人,实际上不吃人。”
“二哥,别,别开玩笑,俪姐要是吓人,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可以正眼看的女孩子了。”谢房兴赶紧接话说道。
吴俪抿嘴莞尔一笑,“小谢真是被顺子给带出来了,嘴甜,会夸女孩子了。”
“俪姐可真是关心爱护你,我跟你说都不行,怕我诓你,非得亲自当面跟你说。”
“这你倒是没说错,我还真怕你诓他,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心眼那么多。”吴俪说完还白了林正顺一眼。
谢房兴听得一愣。
“潘老爷前段时间来“无事斋”,喝茶间隙,特意打听了一下你。”
“打听我?”谢房兴越听越奇怪,心里没了底,他跟潘老爷并没有正面打过交道,因为层级差得实在太远。
“你别吃惊!”吴俪笑了笑,“你是文学专业的嘛,一开始汉州银行就是看中了你的文笔,当秘书培养的。”
谢房兴“哦”了一声,似乎是明白了,又似乎更糊涂了。
“潘老爷想把你调到总行给他当秘书,他那个狗腿秘书攀上高枝,走了。”林正顺接过话茬,“老爷子也找过我,我直接帮你拒了!”
“你不应该帮他做决定,小谢有知情权的!”吴俪的语气明显有些不悦。
“我是他领导,我还是他哥,我当然有权力拒绝上面的人事安排,起码,起码也能提出反对意见吧!”
“小谢,你自己怎么想?”
“我啊?这太突然了,我没想过离开科学城支行,更没想过要当秘书,这,这确实太突然了。”谢房兴脑袋一片混乱,哪来的什么想法。
“不着急,你慢慢想,不要轻易做决定。”
“首先呢,秘书这个岗位,看似跟领导近,机会多,但是这全得看领导,潘老爷过两年就退了,到时候新行长会不会用自己的人呢?我想大概率会的,到时你阿兴摆到哪去?又回来支行吗?”林正顺喝了一大口咖啡,接着分析道,“其次,秘书这个岗位是钱少破事多,除了每天揣摩领导心思,啥鸡毛本事都学不到,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图个啥?秘书呢,就像是领导的贴身内衣,你说他不重要吧,他贴着领导的身子,领导身上是香是臭,他一清二楚;你说他重要吧,他又是藏着的,没实权,还随时能换。”
林正顺看似天马行空,不过分析得还是很有道理的,到底是官宦子弟,官场那一套司空见惯了。
吴俪也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觉得可惜,“我看过小谢的散文集,感性,细腻,特别真诚,真的很有才华,比起做业务,我还是觉得秘书更适合他,小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谢房兴唰的就红了脸,他很吃惊,不知道自己大学时的那本散文集怎么会被吴俪看到。
“我那都是瞎写的,早就不写了。”说到这,谢房兴低下头,神伤地盯着咖啡悠悠然飘忽的热气。
“俪姐,谢谢你!”
“谢我干啥?潘老爷也很欣赏你的文笔,这么多年了,你面试时给的作品集,他一直收藏着。我看啊,有机会可以找找出版社。”
夕阳已完全沉下了身子,一点点余光远远地柔柔地打在谢房兴的侧脸上,把他的鼻梁勾勒的更加高挺,眼眸也添了几分忧郁,更显得深邃了。
“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写,可能是我能说话的朋友太少,我的作文本都是一行写两行字的。”谢房兴苦笑了一声,“长大点,读大学时想都没想,选了文学专业,那时候没有人告诉我,这个专业是填不饱肚子的。呵,我一直以为自己能成为一名作家。”
大家沉默了好久,没有人说话,偶有几声水鸟的啼叫传来。
“作家也要吃饭的,或许,这个时代最不值钱的就是文字了。或许,或许我可以不吃饭,或者少吃点,但是……”谢房兴没有把话说完 ,沉默了许久后,他抬头看着吴俪,继续说道,“所以,我还是觉得自己适合做业务,跟着二哥一起是最好的。”
吴俪也不再多说,她和谢房兴虽然相差得很远,但谢房兴的无奈和伤感,她是比谁都能理解的,也许朋友就是这样,你懂我所说,我懂你所想,出身、背景固然重要,但出身、背景其实也仅仅只是达到精神共鸣的或有客观条件而已。
或许是为了缓解略显伤感的气氛,吴俪把话题转到了林正顺身上,“我们的林行长,你的理想又是什么呢?”
“我的理想啊?嘿,说出来吓你们一跳,哥哥我啊,打小就立志成为一名宇航员,可惜身体不行,别说宇航员了,飞行员都没咱的份。”
“你那叫梦想,压根就没实现的可能。”吴俪打趣道。
“所以啊,我后来变了,我要成为埃隆?马斯克一样的男人,疯狂搞钱,然后培养一堆宇航员去外太空,搞火星殖民!”
“你这理想估计又实现不了了。”
“唉!现在我就只想脚踏实地,先干到潘老爷那个位置。”
“你这不叫理想,我看是欲望才对!我求你别那么俗气,把欲望和理想混为一谈!”吴俪轻蔑地瞟了林正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