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那些大楼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谢房兴清楚，这个城市没有一盏灯是为他而亮的，但此时此刻，他并没有觉得彷徨和孤单，这个曾经陌生的城市，似乎对他这个曾经的过客已经不薄，他多么希望这个夜晚来得更慢一些，时间走得再慢一些。
深度咖啡爱好者林正顺又点了一杯咖啡，看样子今晚是不打算睡觉了，他换了另一种豆子，他说那种豆子能让他闻到热带雨林的清晨，吴俪却只送了他两个字，“装逼！”
咖啡端上桌后，林正顺贪婪地深吸了一大口，装腔作势的样子连谢房兴都不忍直视，而林正顺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吴俪，眼巴巴的全是鬼主意，“俪姐，既然你这么关心咱们谢经理，能不能再支持一下他的存款呀？”
“家底都掏给你们啦，上次定增的10个亿，你们行一家就拿了5个亿，现在还趴着没动。我是能用别家的就不用你们家的，好几个行长都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了。”吴俪不是不愿意，只是确实已经尽了全力，不知道该怎么使力了。
“你那同学，就高中追过你那位，杨星驰，他公司还在我们那存了5个亿哦。”林正顺狡黠一笑，“那咱们吴大总裁不得加加码啊？”
“杨星驰？就那个“杨大庆”吗？”吴俪不可置信，“谁再说他追过我，我跟谁急，他追过的人那可太多了，我算老几！”
“他绰号叫“杨大庆”？”林正顺一下来了兴致，“我还以为他叫“星爷”了。”
吴俪皱了皱眉，“这家伙从小就油嘴滑舌，自以为帅过金城武，其实油腻得像个“油田”，说句话都能喷出油沫星子，到处跟人说他是一中“谢霆锋”，强行跟我组CP，逢人就说跟我是一对，真是头大，现在说起他我都还有点倒胃口。”
谢房兴也乐得笑出了声，“对对，他说你是一中“小王菲”，但“谢霆锋”这个他倒没提。”
“估计没脸提吧！”
“不过，姐，杨大庆那是长得真帅，配你也不寒碜的！”林正顺一脸贼样，“贱”字就差写在了脸上，“毕竟人家世也不差。”
“我呸！”吴俪真想一口啐在林正顺脸上，“一身铜臭，满嘴油味，我口味比较清淡，消受不起。”
平日里再不苟言笑的人，跟知心好友在一起，主菜永远还得是八卦。大家就这么闲聊着，笑着，放下所有的疲惫，卸下所有的压力，似乎时间也变慢了。
“杨大庆什么时候这么有钱啦？一出手就是5个亿！”
谢房兴把低风险套利业务跟吴俪简单讲了讲，吴俪马上就明白了，其他合作银行也找过她，但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现在，吴俪沉着脸认真思考了起来，按道理，光能科技有进出口业务，信用证的开证需求是有的，配合着做点套利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马上要出年报了，每一个数据都至关重要。
看到吴俪为难的样子，谢房兴脑子转得飞快，很快便理清了头绪，他赶紧说道：“俪姐，二哥就是随口一说，你已经很支持我们了，马上就是年底，如果这会儿光能科技贸然做这类低风险业务，资产负债率会被拉高，到时候不止要跟金融机构解释，还得跟资本市场解释，咱不能因小失大。”
谢房兴说完后，林正顺才发觉自己的要求提得不是时候，立马装出一副幡然醒悟后捶胸顿足的样子，“姐，恕我冒昧了，就当弟弟我没说！”
这确实是吴俪最大的顾虑，已身为掌门人的她，在这个关键时点是必须要把股票市值放在首位的。但于公于私，她的内心是真的很想拉一把谢房兴，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竟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情，真的很奇妙。
“如果我不帮你们，小谢，我担心你会很麻烦，你们公司部那个孟总私底下来找过我，你们的大客户上收集团客户部这事，他们已经在做客户调研了。”
“这个孟娇，出手还挺快！”林正顺很是不悦地说道。
“你之前跟我打过招呼，我当然是没有承诺她，作为客户，我有选择服务团队的权利，我的态度是摆得很正的，没有给她任何想象空间。”吴俪皱了皱眉，“只是他们搞这么大动作，我看那位孟总不是好对付的人哦，她一定会想办法的，我看，拿小谢的业绩做文章，可能性很大。要说一个人有问题，不难的，毕竟标准掌握在他们手里。”
“她背后是施敬谦在撑着，那个老头子一肚子坏水，我是怎么看他都不顺眼！”林正顺说道。
“这人我也打过交道，心机很重，手段也很多。话说回来，还真得亏杨大庆给力，一下弄了5个亿，小谢的业务体量现在应该是拿得出手的！光能科技虽说业务规模大，但毕竟是行内存量资源，再怎么算，大头也很难算在小谢身上。”
吴俪的话让谢房兴一阵惭愧，想想当时对汉州日富的业务挑三拣四，因为自以为的原则底线跟林正顺的争论，他顿时觉得自己既幼稚又可笑。
“搞这么大动作，潘老爷支持吗？”
林正顺忿忿地说道：“老爷子当然不支持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施敬谦玩的什么把戏，只是他打着改革进取的旗号，上面又点了头，明里就是要支持施敬谦，潘老爷也不好说什么。”
吴俪若有所思道：“这么搞，迟早得出问题，都做到这个位置了，私心还这么重！”
“我看老爷子也是难，毕竟快退了，撕破脸唱反调，难免落人口舌。”
人啊，真是极复杂的动物，人跟人之间的关系更是复杂，这些关系交织在一起就像是一张网，处于网中心的人看似众星拱月，实际上他的一举一动都要考虑得更多更深远，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否则大佬们的头发为什么大都更白更少呢？
谢房兴此时已是非常歉疚，赶紧说道：“俪姐，光能科技是上市公司，年报的数据太重要了，我和二哥都懂的，我们这存款指标是年年有月月要，真的不急这一时半会！”
吴俪“嗯”了一声，端起咖啡晃了晃，轻轻地抿了一口，“明天我安排盘一下，看看能做多少，什么时候做，我提前跟你们讲。我估摸着得等到元旦之后了。”
“另外，我再想想办法，把光能科技关系好的上下游客户都拉过来你们支行开个结算账户，这些流水沉淀也是很可观的，这些客户你们以后深度挖一挖，有不少优质的，都可以发展成你们的信贷客户。”
谢房兴心里暖流直涌，他没想到冷若冰霜的吴俪竟如此贴心，考虑得如此周全，他受宠若惊地说道：“真是太谢谢俪姐了，我和二哥一定……”
“不对劲啊！这这这……我怎么感觉咱们仨在一起，我倒像是个外人呢？”林正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迫不及待地打断了谢房兴的话，眼睛瞪得像铜铃，“姐，我穿开裆裤时，咱们可就认识了，你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好过啊？有问题！啧啧啧，大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林正顺又把脑袋侧到谢房兴一边，仔细端详了起来，“嗯，大才子，确实有点文人的忧郁气质，长得也不赖，个子也不矮，可是比起我林正顺，还是差点意思吧？”
谢房兴一时间无所适从，脸控制不住地红到了耳根，恨不得把脸给藏起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只听见“啪啪”两声，吴俪抡起的书已经狠狠地拍在了林正顺的身上，紧接着便是林正顺“哇哇哇”的几声惨叫。
……
不知不觉，月亮已经挂到了半空，悄悄地映在河面，几只白鹭静静地挤在河滩边的树稍上，都缩着脖子，仔细地听着这边的动静。
“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啊！”谢房兴这样想着，“家乡的第一场雪应该也快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