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怎么样不好说，织田作之助感觉不太好。

    「来探监的人是不是太多了？」

    织田作之助听着又有人在他身前落座，头也没抬，忍不住想。

    明明自己是个刀口舔血的杀手，非必要不与人交际，独来独往，没有这么多朋……关注自己的人才对。

    暗红的鬓发阴影里，他蓝灰色的沉静眼瞳无端落寞。

    织田作之助本来没打算搭理来人。他很确定，除了之前那个把他抓进来的侦探的保镖，没有别的和他有交际的人会关注他。更别说成为杀手之后，他习惯当社会里的隐形人的生活，频繁地被打扰使他厌烦。

    但是……

    织田作之助突然踌躇起来。

    「锒铛入狱的杀手遇到了前来探监的意外来客，听起来真像什么小说的开头啊。」

    举棋不定一会，他最终还是选择顺从心中成为小说家的隐秘愿望，打起精神，带着探究抬头。想看看这个不速之客，会带给他怎样的新鲜见闻。

    说不定能成为写作素材。

    这么想着，真与来人对上视线，织田作之助倒先一怔。

    惊的不是来人年纪太小，而是自己见到这个陌生人的熟悉感。

    ——他居然本能地觉得，他应该认识这个陌生男孩。认识他长大后的长相，认识他的奇思妙想，认识他各种搞怪的小动作……认识得，简直像是自己早就熟悉他、与他是亲密无间的朋友。

    也认识得，像是他们之间横亘着经年死别、隔世不见。

    对方应该也感受到了。虽然脸上还是笑吟吟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却能感受到对方的鸢色眼眸迅速暗沉下来。

    没来由的愧疚感将织田作之助淹没，他忽而心悸得厉害，几乎不能看面前人的鸢色眼瞳。无意识避开对方视线，没能沉住气，先一步开口：“对不起……我是不是，认识你？”

    “不，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是梦中世界，太宰治十岁、织田作之助十五岁时，彼时年少，都没有自己过去记忆的第一次见面。

    也是他自己都还未能知晓的梦外世界里，太宰治二十二岁，挚友二人在其中一方抛下另一方、死后四年的故人重逢。

    太宰治有些新鲜地品着胸腔内少有的激烈情绪，开始有点相信小蝴蝶的挚友说了。

    负面情绪在他身上一闪而逝，又被掩盖得没有一丝痕迹。他压下心底微妙的不甘，往椅背上一靠，从容散漫道：“真是奇怪，你为什么突然要对我道歉？明明我们刚认识不是吗？”

    “因为感觉我们是很好的朋友。”织田作之助做了个深呼吸，从强烈的心悸里喘回口气，认真而坦诚地回答。

    “没有异能力的普通人，尚且会为许多东西迷惑。你是异能力者吧？有这样奇异能力的你，见识过更广阔的奇妙天地，知道世界上有许多特异能力，又要怎么笃定自己的感官？”

    太宰治声音柔和地点点桌面，语气是截然相反的咄咄逼人。他清秀稚气的脸庞逼近，“你怎么敢肯定，我不是用了什么手段蒙蔽你？说不定你感觉到的一切就是我的异能力效果哦～”

    “你说得没错。”

    织田作之助居然点了头，头顶呆毛随之一动，“异能力者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被愚弄。无论是命运还是他人，我也不能免俗。”

    太宰治脸上笑意又淡了几分，鸢眸冰冷尖锐起来，沉默而死寂地看着他。

    「果然……」

    “但感官可以被欺骗，我永远相信我的心。”

    织田作之助压住心中的复杂情绪，坚定地望向太宰治，目光温暖而毫无阴霾，照得对方有如余烬的黯淡鸢眸蓦地亮了一下，缓缓睁大了。

    ……

    “搞定！”

    踮起脚把最后一摞文件推进门边壁橱，小蝴蝶关上柜门，志得意满地拍着手转身。

    放在这个地方，之后自会有专人来取走，接下来它们怎样，就不用她操心了。

    小蝴蝶很快把它们抛在脑后，哼着歌，蹦蹦跳跳地去了川上雪枝的房间。

    那里空无一人，她看了眼系统地图，确认夏目漱石已经走远，来到窗前，爬上书桌一撕。竟凭空扯下一面镜子，看模样大小，正好与窗口完全吻合。

    往镜子里看去，赫然是川上雪枝在房间里活动办公的场景。

    “好沉……”小蝴蝶咬牙，扶着它平稳滑至旁边的桌面上。

    这当然不是川上雪枝被小蝴蝶关进了这里，而是川上雪枝走后，小蝴蝶为维持她还在的幻象做的布置，是她找来的文本角色接手这里的过渡。

    谁叫她自己不合适也不愿意作为高位官员出现在人前，又有夏目漱石在一边监视呢。

    系统从她身上跳出来，幻化成布偶猫落在镜面，自觉帮她处理起里面的人影，【不过，为什么你最近都不让宁秋心陪你出门了？出行老用忽视喷雾也很不方便啊。】

    忽视喷雾，顾名思义，就是让别人下意识忽视她的道具，防止她在外面行走成为恶人的目标。

    不方便也比有人老看着自己好，她还是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反正她觉得她已经完全熟悉自己的能力，和足够适应这个世界了。

    小蝴蝶眨眨眼，脑袋一点张口就来。

    “秋心妈妈来到这里也两年了，我能感受到，她其实很思念自己的家乡。只是因为有我在，才舍不得走。”

    系统猫猫：“？”

    它的猫头不可抑制地瞥了眼旁边屋，精神力穿墙而过，一下就「看」见躺在床上吃着麻辣烫追剧的宁秋心。从对方傻乐的脸上，它寻不见一丝思乡的悲伤。

    「……难道是我平时只关注小蝴蝶，所以忽略了她吗？但是，真有人能在一周只用出三次门、每次不到一小时、平时所有花费老板一应报销的情况下还难过地思念家乡吗？」

    系统猫猫百思不得其解，尾巴落下圈起身体。毛茸茸的猫脸上满是严肃，伸进镜面的爪子却没停。

    「而且，宁秋心不是脑袋一根筋吗？她能藏住这么细腻的情绪？」

    它忙里偷闲，又瞟了一眼旁边屋里的宁秋心，她已经风卷残云的干掉了一小锅麻辣烫，开始玩起小蝴蝶给她找来的全息游戏。

    系统猫猫目光一转，发现了新东西。那是一份摆在床头的小白板。上面画了一个日程表，用马克笔写得满满当当，吃喝玩乐一个不落。

    其中「和女鹅贴贴」作为特别注意事项，被用红色的马克笔写在最上面，又大又显眼。

    系统猫猫：“……”

    这货明明已经完全乐不思蜀了。

    它还没把心里的吐槽说出口，就听小蝴蝶继续忧郁道：“所以，我觉得是时候该送她回去了。”

    系统猫猫想着宁秋心的特别注意事项，动了动胡须。觉得这人走了也好，走了，就没人和它抢小蝴蝶了。

    但宁秋心又不是傻子，让这种神仙般的日子白白溜走。要是她鬼哭狼嚎叫得小蝴蝶心软，还把她留下来……

    系统猫猫给爪下的动作收了尾，仿若无意般提议：【那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你要把她送走吧？不然她肯定很伤心。不如我们给她一个惊喜，让她在快乐里离开——就把一个亿的卡放在盒子里，她打开盒子拿到卡，你就解除异能力送她回去好了。】

    小蝴蝶想了想，没发现什么问题，一把搂住它欢呼，“好耶！”

    系统猫猫乖乖巧巧地靠进她怀里，无比纯良地喵了一声。

    当天下午，宁秋心就拿到了女鹅送来的漂亮礼物盒。她毫不设防，欢快地打开，立马中了圈套，被狼狈为奸的一人一统送走了，只剩她游戏还没通关的哀嚎在屋里回荡。

    ……

    “蝶酱——我回来啦——”

    太宰治一把推开门，“我跟你说，那个织田作确实很有意思，明明是杀手居然梦想当小说家。不过和他聊天确实很治愈……”

    屋里一片漆黑，他愣了一下，有些警惕的四下打量。带上门的同时，顺手开了灯。

    小蝴蝶被灯照得一激灵，如梦初醒。从角落里站起，不好意思笑道：“对不起，宰宰，我忘开灯了。”

    太宰治没听见宁秋心的动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不追问。权当没看见他开灯一瞬时、小蝴蝶面无表情地低头端坐在角落里的异常情境，自然地往她那边走。

    “他还跟我说，他以后不想当杀手，也不想再结束他人性命了。”

    “这样，那的确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小蝴蝶抱着玩偶走了几步，看起来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无意识地停驻在宁秋心房门上，“那他未来一定会是个好人吧，有这种想法的话？”

    太宰治噗地笑了出来，“就算知道一个人一瞬间的真实想法，也不能借此断定对方一生的特质哦。”

    他笑完了又撇撇嘴，“不过你看过剧本，肯定早就知道我们的剧情了吧？我和你再说一遍也没意思。”

    “怎么会。”

    捕捉到面前人的疑似负面情绪，小蝴蝶总算回了魂，反驳道：“剧情是剧情，它只展示精彩的那部分。虽然能快速了解一个人的特质，但是自己真正体会到，还是要到日常中去。”

    她歪头思考了一下，又道：“你明天还去看他吗？带个我怎么样？我可以给他介绍一些任务，表现好了可以早点出狱那种。当然，会保证他的人身安全的。”

    太宰治疑惑，“任务，比如？”

    小蝴蝶把玩偶换了个胳膊抱，灰色长睫垂下，漫不经心地说：“是和mafia有关。我的异能力已经完全接管这里的政府，是时候该处理掉它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