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舟见她毫无征兆地醒来,抬起的手瞬间僵在半空。
尽管预先在脑海中推演过无数次楼心月醒来的样子,但是当他真正看到楼心月醒来,对上她那双覆上一层薄霜的眼眸时,他顿时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他想过师尊会震惊,会愤怒,会责骂。
却独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冰冷的眼神。
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就算楼心月容色再冷,因着身上轻薄秾艳的衣裙,也显得有些风月无边。
一丝红色悄无声息地爬上裴行舟耳尖。
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往她身上看,一边看一边懊恼。
这衣裳穿在师尊身上太过轻浮,早知道便换一件了。毕竟用法术更衣也不是一件难事。
楼心月自然不知她的好徒弟在心里想些什么。
她此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恨铁不成钢。
若是时光能够倒流,她一定要在平日的一言一行中,着重给他灌输尊师重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母)的道理,好让他明白这种侵害他人人身自由权利的行为是不对的,我们要树立正确的三观,培养高尚的道德情操。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这里以下犯上。
得益于这些年来的装*经验,纵使被绑成这样,楼心月拿捏起师父的架子来也是驾轻驭熟。
她清了清嗓子,冷声道:“过来,给为师松开。”
裴行舟闻言,心头一紧,但依旧绷着没有任何动作。
姿态一如既往的恭敬,语中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烦请师尊暂在此处歇着,不要挣扎,此物名为捆仙索,是我先前外出历练时所得,其中禁制,仙神之下,无人能破,越是挣扎,便会收得越紧。师尊…仔细别被伤到了。”
楼心月感觉自己已经有点崩不住了,怒气蓄势待发,语气也重了几分:
“裴行舟,你打算这么一直捆着我?”
骤然听到楼心月语带怒意地唤他全名,裴行舟感觉心尖最柔软的那处被针扎了一下,脸色发白,却固执地没有说话。
楼心月见多说无益,于是闭上双眼。凝神间,周身灵力开始飞速运转,片刻后,再睁开眼时,眸中有淡淡紫气溢出。
不出三息,捆仙索发出爆鸣之声,失去效用,变回一根红色细绳,轻飘飘落到地上。
上面的禁制竟是被楼心月用灵力硬生生冲破了。
下一秒,楼心月身形一动瞬移到他面前,伸手挑起他的下颌。
“囚禁play玩到你师父我头上来了,嗯?”
系统抢答:“是的 。”
楼心月:“闭嘴。”
系统:“好的。”
系统早已习惯她的反向霸凌,立马从善如流地闭嘴了。
裴行舟还没有从眼前的变故中反应过来,神情愕然地在原地愣了片刻。
距离太近了。
裴行舟甚至能感受到她说话时的吐息,和她外表截然相反的温热。
他有些承受不住地别开脸。
楼心月却不打算让他逃避,指尖使了两分劲,将他的脸掰正。
“说话。”
她的姿态有些过于强硬,裴行舟一时竟忘了如何反抗,干脆破罐子破摔地闭上眼,耳根红得仿佛要滴血。
好得很,和她搁这装嘴硬是吧。
楼心月盯着他看了片刻,忽而勾唇道:“这么好的东西,你自己不试一下真是可惜了。”
随即楼心月抬手掐诀念了个法咒,地上的捆仙索应召而动,将裴行舟手脚捆上,和先前她被捆的方式如出一辙,又挥出一股灵力将他推到石壁上。
然后唤出自己的本命法器——风歌剑。
裴行舟神色一黯。
师尊这是真的动怒了,连风歌都召了出来。
看来今日注定不能善了。
要动手清理门户了吗……
师尊你好狠的心啊…
裴行舟几乎是认命地闭上眼。
剑风如期而至,来势汹汹,削断了几缕他的发丝,除此之外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裴行舟睁眼看去,风歌的剑尖悬在他面前三寸,一个连误伤都太远的距离。
楼心月心下觉得有些好笑。
她本也只是打算小惩大诫吓一吓他罢了。他这样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难道真以为她会动手不成?
不过这发愣的样子倒是比先前胡言乱语看上去要顺眼得多。
面上却维持着一惯的清冷神情,皱眉思索片刻,出声质问:
“你这般行径反常,莫不是被妖魔夺舍了?”
“师尊,不是的!”裴行舟下意识出声反驳。
他自然知道妖魔是师尊的底线,万不敢有半分逾越。
“那是为何?”,
裴行舟低下头,又不说话了。
从楼心月的角度看去,能看到他垂下的鸦黑羽睫,和抿得过紧看上去有些发白的唇,显得无辜又委屈。
什么玩意儿?他还委屈上了。楼心月觉得真是有点倒反天罡。
“口说无凭,待为师查探一番便知。”
“什么……”
须臾间楼心月身形已至,欺身上前,用手中风歌剑慢条斯理地挑开他身上外袍。
近来天热,宗门弟子大多只穿一件中衣,外面套上宗门道袍。
偏生裴行舟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领口连半分锁骨也未露出,看上去禁欲至极,十分有名门弟子的做派。
“唔……师尊!”
裴行舟气血上涌,感到有些羞耻,想要反抗,奈何被仙索困住,动弹不得。
楼心月充耳不闻,继续慢悠悠挑开他的中衣……
……
好像没把控好力度,挑得有点开,算了,问题不大。
映入眼帘的白皙胸膛上并无任何被夺舍的印记,倒是……她这小徒弟平日穿起衣服来形如修竹,但身材貌似还不错,腹肌……胸肌……该有的都有,而且薄薄一层,刚好长在她审美点上。
裴行舟被她那审视的眼神看得声音都低了几分:“师尊,徒儿没有被夺舍……别看了。”
说完他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脖颈红了一片,耳尖都染上了粉色。
楼心月经他提醒,适时收回目光,状似不经意又往他锁骨处觑了一眼,唔,很是精致,甚合她意,可惜平时总被衣衫遮住不大能看见。
挥掉脑海中某些不宜为人知的特殊癖好,楼心月欲盖弥彰地轻咳两声,挥手将捆仙索撤去,十分得心应手地拿捏出为人师尊的姿态:
“既不是夺舍,便情有可原,自去藏书阁抄书百遍,下不为例。”
“是,师尊,弟子知错。”裴行舟强压着羞恼应道。
楼心月闻言微微颔首,见教育目的已然达到,便悠然转身朝洞外走去。
周身铃铛流苏轻轻碰撞在一起,叮铃作响,摄人心魄。
“师尊!”裴行舟又气又急地叫住她。
楼心月转过身来,不解问道:“何事?”
“衣服。”
裴行舟声若蚊蝇,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自作自受。
楼心月要是就这么出去转一圈,恐怕明天就成了乘华宗头号新闻。
经他这么一提醒,楼心月也立刻反应过来。
以她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身上的衣裙顶多花哨了些,但绝对算不上暴露。毕竟大夏天的,露个香肩细腰,那也很正常嘛。
不过眼下毕竟是在宗门,还是素来以禁欲著称,上上下下都极为保守的乘华宗。就这样穿出去怕是要给门中弟子带来一番不小的冲击。
以及,一想到戒律堂长老又要对着她喋喋不休地念叨,她就头疼。
于是不免心中腹诽:也不知道这小兔崽子什么癖好,把她绑在这里就算了,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疯,还闲得给她换了套衣服……
而后她信手掐了个诀,将身上衣裙换成平时里常穿的交领道袍,变回了平日里清冷绝尘的无量仙子。
确认好着装端正得一丝不苟后,楼心月略沉吟片刻,又用术法幻化出一面镜子。
头发没束,有些乱。
现代的技术便利使得她对于如何用古朴的方式束发一无所知,在这个没有皮筋,也没有鲨鱼夹的世界,楼心月选择用最简单最原始的方式,那就是用发带代替皮肤把头发全部捆在一起。
其实束发这件事,楼心月一直是交由裴行舟负责的。
一开始裴行舟还不大乐意:“哪有徒弟为师父束发的?”
楼心月以为是他觉得此事繁琐,所以不太愿意。毕竟女子发式确实有些复杂,楼心月表示非常能理解。
但在楼心月美其名曰“照顾师尊饮食起居是徒弟的责任”的不断洗脑之下,裴行舟也不由得开始习以为常,束发手艺更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好。
偶尔出席重大活动换个发式,楼心月还会顺口称赞两句。
不过眼下刚教训完就让人帮忙,还是束发这种小事,楼心月觉得有损自己作为师父的威严。
于是权衡之下,她不得不从储物袋中摸索出一条已经许久未曾用过的青色发带。
久未束发,技艺也有些生疏,楼心月一手拢住自己的长发,一手取过发带,绕了几圈后不太顺手地打了个结。
裴行舟见状,整理好自己的衣袍,无声上前:“师尊,还是让弟子为您束发吧。”
这是你自己说的,可不是我要求的。
楼心月默默在心底说服自己,然后朝前走了两步,端正优雅地盘坐在身畔的一块青石上,以示默许。
裴行舟会意,快步跟了上去。
裴行舟先将她缠得不太规整的发带取下,又使了个术法将上面的褶皱细细抹平,然后娴熟地挽了个她常用的发式。
修仙之人通常不大讲究穿着打扮,因而发髻上不作繁复的装饰,但正是因此,更显仙风道骨,超凡脱俗。
裴行舟立在她身后,看着她对着镜子满意地点头,眸中浮现几许羞恼和无奈,欲言又止。
按照人界的习俗,只有女子至亲密之人才能为其挽发,除却父母,便只有……夫君。
师尊修炼日久,心境澄明,大抵是不甚在意这些人间的繁文缛节。
可他的心性却未必有如此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