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笙硬是被喂得发撑,神君大发慈悲地抬指朝她眉心一点,体内充盈的仙气瞬间被克化,充盈入经脉与丹田。
今日的食材仙气更为充盈,同上次地牢里那盘排骨一般,能抵她几天不饿。
见她面上疑惑,墨无泽好心解释:“明日我有事。”
话落,才解了她身上的束缚,长指替她理了理凌乱的衣襟。
“后日你来赴约,我会告诉你想要的。”
临走前,墨无泽留下这句话,便好脾气地放她离开。
他所说的,是七遐星君的命星一事。
江月笙知道,他还是想让她死心。
整个天界都认为,两位星君虽是双生,却不共戴天,倘若事实并非如此,她的心上人和引弱水令她家破人亡的人关系匪浅,互相包庇。
哪怕她爱得再深切,也难免会产生罅隙。
而墨无泽直到现在才利用起这个关键信息,说明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
包括白絮,也包括……系统。
若墨无泽所言属实,系统预知的未来便全都乱了套。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疑,系统冰冷的声音也开始发慌:【除同源天道的天界储君外,没有神仙能骗过我。】
说完,系统又觉得憋屈:【你为什么这么相信墨无泽?万一他在骗你。】
而江月笙还在思索它上一句话,同源天道的天君可以迷惑它。
卿晓说,弱水一事不是她能撼动的,冥君当年递上的折子也被一拖再拖。
莫非七遐星君引弱水背后,有天君的指使。
她问系统:“你觉得呢?”
【我不妄下定论。】
“若是真的,你赔我一次预知能力。”
系统没有回答,沉默装死。
夜尽天明,星君府安静寂寥,百狐星君意识清醒时,只觉得浑身疼痛,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眼前一片漆黑,周身空荡安静,隐隐有风声,他试图伸手去试探,才警觉手脚被紧紧捆束,不得动弹。
他动动唯一能动的脑袋,自面上传来紧绷的束缚感,才知双眼已被蒙上,双唇被下了噤声咒,发不出任何声音。
江月笙坐在床边静静看着被缚仙绳捆成粽子的人形物什极其不优雅的像蛆一般乱扭,不动声色地收了收绳子末端。
在床架上打了个死结,而后放下帷帐,离开府邸。
霜族故乡钟天墟外,连绵不绝的雪山生机寥寥。
常年不化的积雪压弯松枝,山下密林森森,成片连绵,越向山阳处走,草木越盛。
白雪间藏着蠕动的雪兔,竖着粉嫩嫩的耳朵,察觉有人靠近,快步跳进树根下的兔子洞中。
江月笙顺着兔子洞的踪迹,寻到一处山脚下,轻易发现积雪下一处山洞。
她学着流云告诉她的方式,轻轻扣了扣洞旁被冻得冷硬的泥土。
清脆的响声于洞中回荡。
连敲几次,见无人回应,她捉了两只兔子钻进洞里。
洞内并不促狭,别有洞天,脚下是湿滑透明的冰层,头顶悬着粗长的冰锥,长久冰封下凝得结实。
江月笙却走得害怕,生怕被冰层滑倒将冰锥震掉,步伐极其轻缓,急得怀里的小兔抱着她的手蹬她。
只往冰洞内挪进一半,一声凛冽寒风袭来,紧接着是密密麻麻的冰锥砸来。
她将兔子挡在身前,冰锥在半道儿堪堪停住,砸在地上玉罄一般清脆悦耳。
紧随而来的,是冷漠低沉的女声:“你怎么在这儿?”
白絮一袭白衣,坐在冰洞角落里,衣摆铺展在雪白冰面上,几乎要与寒冰凝结在一起,乌黑长发披散着,好似刚经历一场逃往,凌乱狼狈。
江月笙抱紧小兔,缓缓凑过去,将其中一只塞进她怀里。
白絮发冷的视线缓了缓,冰凉僵直的手生疏地抚摸着白兔的绒毛。
“你从前最爱躲在这里。”她回道。
白絮刚继任雪神的时候,弟弟对她的厌恶与欺凌更甚,顾及父亲朔宸手中的长鞭,她只能默默忍下,躲在这里将自己冰封。
她不喜欢雪神这个名衔,钟天墟常年冰封,不似花族芳甸遍地花香,也不如天宫四季分明,闲适雅静。
她曾坐在这里遥望满目风雪,手上是被冰莲冻出的伤痕,问来看望她的流云,那个困扰她一生的问题:“钟天墟只有冬天吗?”
“雪神,只会带来荒芜吗?”
回答她的,是藏在树根下的兔子洞,流云取了干草将洞内铺得暖和。
这生命顽强的小兔,成了她无数孤独冰冷夜晚唯一的陪伴。
后来兔子生了一窝又一窝的后代,她始终在想,终有一天,她要带着这群只见过冬天的小家伙,去看看天宫的四季。
思绪回归,白絮抱紧怀里的小家伙,毛绒的触感蹭着她的脸颊。
天宫的四季,她看到了,却只看了一方院落里,柳芽稚嫩,梧桐苍翠,今日一想,似乎也是一场荒芜。
白絮没有说话,闪烁着眸子,良久,久到小兔在她怀里寻了个温暖的姿势睡着了,才闷闷道:“卷宗……被抢了。”
抢卷宗的那只巨犬,她认得,是云泽神君的爱宠。
她的行动失败了,夫君将一切都推给她,那个与百狐星君交接的神祇力量强大,遮掩着身形,高深莫测。
只动了动手指便让她毫无反抗之力,少说也是上神级别的。
倘若她没有被撤去神位,好歹还有的一拼,如今只能耍心思趁机逃跑。
可她知道,她根本逃不掉的,她是霜族,总有最纯净的仙灵,又是被追捕的罪仙,上神想将她练成丹,也绝没有人会保她。
包括她的夫君。
想到百狐星君,她胸口像是被刀绞一般,明明已经把净玉英给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我带你去人间避避。”
江月笙放软了声音,白絮却往一边靠了靠,满目警惕:“你何必如此?”
“你怕谁都不该怕我,与谁为敌都不该与我为敌。”
江月笙声音越发强硬,伸手将她的脸强行摆正直视自己,问:“你可曾见我害你?还总觉得我会抢你东西,如今可看清了,谁才是真心待你的人?”
白絮想挣开,却不知平日里柔弱温软的流云何时这般力气,根本纹丝不动,只能望着那张熟悉的脸,耳边不断塞入质问,最终眼眶发酸,簌簌落了泪。
泪水落在冰面上,砸出浅浅的小坑。
江月笙第一次见她落泪,觉得某些东西已经被她悄然撼动,强势道:“你只回答我,去,还是不去?”
白絮抹了泪,多年的经历让她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服软,只能用手去掰她的手腕,显得自己不是那么被逼无奈。
“我去。”
——
檀香袅袅。
墨无泽跪在云霄殿内,一袭墨黑色长袍,袖口金线绣纹已然发黑,后背的衣料似是被刀口割开,凌乱破碎,露出白皙背脊上一道道刺目的伤痕。
墨发披散在背脊之上,有深红的血水顺着发尾下落,浸入冷玉地板上。
“起来吧,别弄脏了我的大殿。”
内室传来庄肃冷厉的命令。
墨无泽依言站起身,刚经历天罚的身体还有些发软,背脊却绷得笔直。
一举一动不露半分狼狈,就连眉头也未动一下。
就连天君也不禁感慨他的定力。
“还有事?”
见他不动,天君也没了耐性,直接发问:“有事就说。”
墨无泽淡淡垂眸,声音沙哑:“大抵,是会让父君震怒的事。”
若是以往,天君便当做笑话听了,但眼下他刚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惊奇的大事,如今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提出,也必定会下定心思去做。
哪怕是他这个储君也无法撼动。
他最清楚这个儿子的脾气,平时恪守规矩,可真做起自己想做的事,便是谁都劝不回来。
天君没说允不允,命他先说清是何事。
“事关那二位星君。”
内室传来一阵沉默,良久,又问:“他怎么你了?”
“他有二心。”
——
风声阵阵,人间也是秋季,月色格外黯淡。
江月笙与白絮,在下界的路上被镇守天门的天兵发现,几道天雷降下,慌乱中失散。
她抱紧怀中的九华镜,终于在一处乱坟中找到昏迷的白絮。
一袭白衣在死气沉沉的夜色下格外惹眼,周身围着一圈透明的魂。
面对这个从天而降浑身仙灵充裕的家伙,几只魂或好奇或贪婪,靠近她身边。
江月笙放出威压,几只鬼魂霎时间四散奔逃。
有些地缚灵无法跑远,藏在自己的坟头里探出脑袋远远望着这位冥修中的佼佼者。
只见那位冥修高手探了探白衣女子的鼻息,转头视线从它们身上扫过,手指动了动,来回数了数,继而从怀中探出一本厚厚的书。
随着书页翻动的声音在夜风中传来,那倾覆一切的威压也瞬间散去。
几只鬼魂被一股力量拉扯,下一刻就像糖葫芦一样被一根绳子串在一起,扯到一块儿。
有两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鬼“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江月笙揉揉额角,握紧手中的绳索,安抚道:“帮我做事,我不杀你们。”
说完,将那本《白兔记》丢到它们面前,说:“自己选个角色,陪我演一场戏。”
鬼魂停止哭泣,捞起地上的戏文,争先恐后地抢夺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