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床上的人嘴唇嗫喏了两下,猛地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陌生的场景,四周零零散散摆放着蜡烛,灯光微弱,但习武之人视力远比常人要好。
房间里的布置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矮矮的花瓶,花瓶里插着很多花,像漫天繁星,看来房间的主人生活很精致。木质柜子就摆在离桌子不远的地方 ,虽然家具很简单,但胜在打扫得整洁干净。
她突然想起来晕倒前最后向自己奔来的人 ,心里默默想救她的人会不会是她。突然间一处天光大亮,明媚的阳光从那个方位一泻千里,照射到易锦眼里,她只能眯着眼睛看向前方。
褴褛乞丐装穿在身上,宽大的衣服衬得来人更加瘦弱,因着是逆光站着,看不清晰长相。
易锦只呆愣了一秒,立马想要掏出腰间藏着的匕首,却怎么也摸不到。
她嘴角发紧,警惕地看着来人,却感受不到对方身上有丝毫的威胁。
“醒了?”女孩椅在石壁上说道。
“你身上的刀我已经收好放在你旁边的柜子上了,我怕你一不小心给自己捅了,我可不想累死累活救下的人因为意外死了。”
见她不说话,安禾连忙解释道。
易锦往边上一摸果然摸到了个通体冰凉的器物,感受到把柄特制的弯月状结构后心下一松。
“是你救了我?你是谁,这里是哪里,为什么在这洞穴里....”这是易锦想说的话,但话都到嗓子眼里了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她动了动嘴巴,用手抚上喉咙处,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向安禾。
是的,洞穴。
在安禾掀开帘子后她便将整个房间看的更清晰了。未休整齐的石灰岩裸露在外,地面铺满了砂石,为了防止地面潮湿。阳光铺撒在地上,照亮了昏暗的房间,可以看出房间一尘不染,格外干净。
面前这女孩到底是怎样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明明住在潮湿阴冷的洞穴里,却能把它变成像家一般温暖的房屋。
真是神奇。
易锦暗自想到。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的声带受损了,暂时不能说话,得等待一两个月后,才能张口,我劝你这段日子不要试图用你的喉咙,除非你想变成哑巴的话。”
易锦这才放下了手。
她一边将帘子用绳子绑起来一边继续向易锦解释道“我呢,只是一个没人要的乞丐罢了,生活拮据,耨,你也看到了,所以呢,病好了就赶快走吧。我可没多余的钱养你,哦对了,救你的药材是我采的,不要钱,但是手工费要十两…哦不二十两银子,还有呢....”
听到她的话,易锦嘴角抽抽了两下。
“喂,你听到没啊,还有你身上的衣服,花了我好大的功夫才把它洗干净。”
突然,一张俏脸乍现,赶走了易锦脑海里的会议小人。
远山黛眉紧蹙在一起,洁白的额头多了几条纹路,上挑狐狸眼怒气冲冲的瞪着她,秋水般的瞳孔里倒映着易锦呆愣的样子,自以为十分有威力的眼神落在易锦眼里像只生气的小猫,可爱到不足以为惧。
但是,她生气了。
易锦从小的教育告诉她不能惹小女孩生气,于是,她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的头,而这只小狐狸呢一时没搞懂易锦这动作的目的,下意识地蹭了蹭掌心。
再反应过来时,易锦已经收回了手,想到这双白皙修长的手揉了两下自己的狐狸毛,怒气更盛。
不是,这家伙凭啥乱摸自己早上好不容易才编好的辫子啊,真烦。
正要再次骂出口,却看见女人眼里的委屈快要溢出来,眼尾泛红,可怜兮兮的像只等待主人抚摸安慰的小狗。
“.........”
安禾无奈扶额。
真是的,这下连生气都不能了,算了,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
“算了,我去做饭。额....钱还是要还的”
安禾气是消了,但这账还得算。
撂下这句话后,安禾就走了出去。
易锦看着女人离开的背影总觉得有点熟悉。
在哪里...见过吗...
这身子是在伤的太重了,稍微动一下肝肺都会破裂的感觉是在让她不好受,她也干脆就这样躺着等待安禾做饭。
易锦大脑放空,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几天前的晚上。
敌人实在狡猾且诡计端段,趁着军队修整放松的时候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已经等待这个时机好几天才截断黄旗军的路。想起队里可亲可爱的队友们,她眼眶不禁湿润了,作为将军,一个军队的首领,最应该战死的人却被救了回来,深深地自责愧疚埋没了她。
她又突然想起了那个圆脸蛋个子不高年龄看着不大的小士兵,新来的小兵很像当年满腔热血心怀大义的自己,一往无前。鲁莽直率到让人觉得可笑。可是,就是他替自己挡下了敌军致命的一剑,她到现在犹记得鲜血喷洒在脸上那温热的感觉,她感受着温血渐冷,像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慢慢逝去那样。
那一刻,她心底无数次呐喊,想要冲上前将他们杀个干净,最终被理智劝了回来。
她不能冲动,作为将领,她一定要带着弟兄们杀出重围。
可是再怎么强悍的军队在一场战斗前没有充足的准备,也只会延长这场战斗的时长,并不会改变结局。
最终,只余她一人存活。
氲氤水汽模糊了视线,一行清泪顺着眼尾滑到耳朵里,堵塞了外界的声音。
她想她真不是一个称职的将军,没有守护好自己的兵,也不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到现在也不知道纪玄知的生死。
易锦哭得正起劲呢,肚子却不配合地咕咕叫了起来,恰好这时安禾端着一碗香气扑鼻的米粥进来了。
愣神之间一柄盛着黄色米粒的木勺伸了过来,她机械般张开嘴喝下一口,嘴巴里刹那间充满了米香,甜糯糯地米粒塞满了口齿,易锦说不出话来只能用行动示意她的赞赏,她主动长大了嘴巴,冲安禾眨巴了两下眼睛。一碗下去,肚子已经有很充实的饱腹感了。整个人暖烘烘的好像吃下整个太阳般。
安禾拿着手帕给易锦擦了下嘴巴。
“好吃吧,这可是我亲手煮的。”安禾像只白孔雀扬起她高贵的头颅,自豪地说道。
像只做了好事等待主人求夸奖的小猫。
这女人还有点可爱。
“咳,该说正事了。”见安禾一脸严肃,易锦也板起脸来。
“这黄米是我找不远的村庄借的,你记得帮我换了,嘶......我想想,是多少来着?”安禾拖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眼底精光毫不遮掩。“哦对,是二十两银子。”安禾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然后她朝易锦故意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易锦心下了然,她默默扶额,就知道不该相信这家伙。
势利又贪婪的女人。
易锦想道。
“好了,我要出去赚钱补贴家用了,你在这好好待着,警告你不要乱动,否则....”安禾视线下移,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易锦的肚子“肝会爆的。”
安禾端着碗走了出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没有丝毫犹豫。
听她这话,就像是妻子因为残疾丈夫而不得不出门赚钱养家一样。
不对不对,她在乱想什么。
易锦连忙转过头去不去看安禾离开的求,耳根处印染的大片红霞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紧张与不自然。
用词不当的女人。
易锦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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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堂上,皇上身着明黄色绣龙衮服,青龙脚踏霄云,一双爪子锋利有形,眼神犀利有力,他端坐在金銮宝座上,阴沉的眸光剑指底下瑟瑟发抖的群臣,金龙之怒息威压殿堂,使其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
他面色不善的扫视底下怯懦的朝臣。只有左丞右相和新兴新科状元面色淡漠,脊背挺直,仿若事不关己般站立着。
他心下一阵冷哼。
几刻前,薛总管刚拉开吵得不可开交的李尚书和郭少保,一声从殿外传来的急报打断了李尚书还要继续的架势。
“报———”甲兵步伐沉重地速速上前,行礼动作如行云流水。
不明所以的有,假意不关心的有,脸色煞白的有,直冒冷汗的也有。
嘿,这朝堂上真是牛鬼蛇神,百般齐全。
“说,有何急事?”高堂之人本就对李尚书不顾场合的吵闹而心烦,这突如其来的急报又能有什么好事?结合着士兵的身份,他心想难道是皇姐出事了吗?
将要开口之际,士兵感到喉咙像是被挤在一起,他拼命压下内心的酸涩,哽咽道“黄骑军在返京途中……遭遇不测,全军覆没。”话音刚落,殿堂上一片哗然,臣子之间窃窃私语着。
“什么?他说得是英勇不凡的黄旗军?”
“怎么可能呢?有易将军在,黄旗军最多可能也就伤亡三分之一,怎么可能全军覆没。”
“哼!纸老虎罢了,蛮夷人的粗蛮恐怖从边境传了出来,指不定夸大了多少倍呢。”
“陈侍郎,你不要凭空捏造,蛮夷人的实力是我们当今圣上亲自领会过的,连圣上亲自带兵都被击退了,你说蛮夷人如何呢?”
“你!”陈侍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扭过头去,不愿多说。
“啪”一声脆响,震得群臣全都低下了头,刚刚仿若闹市的朝廷,一下子静了下去。
“朕看你们倒是自在,不把朕放在眼里啊,公然在朝廷之上闹架,以下犯上,目无规矩”
少年帝王气血上头,震声发怒道。他目光沉沉,盯着刚刚还在斥声辩驳,而今已然沉默的李尚书,后者面露不屑,似乎不认为皇帝会祸水东引。
易瑾深看了眼高丞相,见他没什么反应,迅速眨了下眼睛,继续道“今李尚书言行有误,以下犯上,责二十大板,然念及昔日功绩,特赐尚书在家养好病再来上朝议事。”
众臣心里明了,皇上这是一招杀鸡儆猴,但到底是太年轻,手段幼稚,想警告的人却不当回事。
只是,李尚书那死脑筋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何。
“皇上,臣是在尽心尽力为国事辩驳,字字句句无一不有家国,还请皇上明察,臣冤枉啊!”跪从言。
少年帝王的决定不是谁都能改变得了的,天子之权威,至高无尚。
只见两名侍卫架着李尚书拖至殿外。
他嘴里喊道“皇上,臣冤枉啊皇上!”
直至殿外再也不见,只余清脆的打板声。
殿内大臣们面面相觑。
此时,明红官服走上前,打破了殿内诡异的气氛。
“皇上,臣以为黄旗军一事事有蹊跷,众人皆知黄旗军人人武艺不凡,兵器也是最精良的,不可能一夜之间只轮无返。犹如清水击石般清泠之音回荡在众人耳畔。
易瑾深仿佛这才想起一刻钟前令大堂沸腾令李尚书受责的事 。搭在膝上的手微微攥紧,面露不虞。
“那爱卿意欲为何?”
“臣以为,现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易将军,现场既无易将军的尸身,那必然是易将军还生还在外,只是易将军迟迟未归,定是身负重伤,恐撑不了多久,还望皇上派人去寻。当然,查清黄旗军一事,也应一并进行,不可给奸人漏网之机。”
乌纱帽下,貌若冠玉,神如寒松,端的是正直清廉,鸦睫如羽,黑眸如珠,拿的是恭敬有礼。
有人附和道“皇上,臣以为陈御史所言极是,只是易将军如今生死不明,不知下落,这样寻找只会费兵费马,徒劳无功。易将军身受重伤,沿途定有血迹残留,且不会走的太远,循着痕迹寻找,应能尽快找到易将军。”
“爱卿所言甚是,”易瑾深赞同的点头,又看向高唯之。“高卿,你欲如何啊?”
高唯之拖着老态的身子,从藤椅上艰难地站起来,慢悠悠的行揖礼。“臣......认为二位说的很对,皇上大可顺意而行。”字字中间夹带虚腔。
“然,”易瑾深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士兵,迅速吩咐了下去,有几个大臣领了命后快速却不失礼节地退了下去,快马加鞭处理黄旗军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