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读

    下旨不过数日,一封快马加急的书信便从远方地州飞驰而至,言称要寻的少年已有着落。然众人尚未及喜色尽展,信中所陈却又添新忧 。

    “圣上,人是找到了,可这……”堂上有人摇头叹息道

    夫子比试一事再度陷入困局 ——

    谁能料到,这所谓 “夫子” 竟是个年仅 8 岁的男童?更棘手的是,这孩子已在多地文试武试中崭露头角,一路过关斩将至此。若直接钦点其为夫子,一来有违科举选才的公平性,二来恐遭民间非议朝廷 “徇私走后门”,损了皇室威严。但若就此作罢,又恐延误要事,再遭朝臣非议。这“得而复难” 的困局,直教唐牧望着书信蹙眉沉吟,不知如何破局。

    “圣上,万万不可啊,这夫子还是得经过层层把关筛选,这近水楼台也不能先得月啊”几位朝臣闻言,纷纷出列陈词,朝堂之上霎时议论纷纭。

    殿上再掀辩论,群臣争得面红耳赤,此场景竟与之前毫无二致。夫子一事再次陷入死局,未有半分进展。

    唐牧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只觉心力交瘁。若这男孩未参与报名,按制的确不能直接纳用,可如今无论选与不选,都只能耗到来年。他望着镜中日益浓重的白发,近来更是夜不能寐,哪里还熬得住?

    “就没有一个万全之策吗”

    “回圣上,老夫有一办法”开口的是竹妃的父亲,也是唐牧的岳父络渡

    “络大人您就快些说吧”几位朝臣见唐牧的脸色越发苍白,此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纵是下策,也胜过众人一筹莫展、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那个孩子既然当不了夫子,给太子殿下当个伴读也行啊”

    此言既出,满朝文武登时恍然,竟皆拊掌称善,纷纷颔首,唐牧面上若有所思,眉梢间的焦虑已淡了几分。

    络渡他本是受女儿所托,一念及已故的妻子,又想起在旧地当差时的相识,便想着帮衬老邻居之余,也能给女儿寻些心里慰藉。虽说不知女儿为何对这事格外上心,但只要于她在后宫立稳脚跟有益,能顺势做个人情给当年的旧识,还能解了唐牧的困局。

    这般盘算下来,既全了亲缘旧谊,又固了后宫势力,更博了帝王欢心,分明是比一箭双雕更妙的连环计,更何况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能换来三方周全,哪有半分坏处?念及此节,他嘴角微扬,颔下胡须亦随之一颤,眼底掠过一丝旁人难察的深意。

    果然络渡的进言让唐牧采纳了,络妃和络大人也因此得了很多封赏。

    不日,圣谕颁下,那男孩果然被接入宫中。但见他眸光如星辰朗朗,虽一身粗布旧衫,举止间却透着股浑然天成的端方之气。面见圣上时,行礼拜叩皆合规矩,垂眸敛袖间沉稳如阅尽世事的少年老成,哪里像后宫那两位泼猴般上蹿下跳、顽劣难驯。唐牧一见便很是喜欢。

    有了玉衡至少可以管束那两个活佛一段时间,待文试武试尘埃落定,宫中便可以按制安排夫子开堂授课,学了四书五经,诗词歌赋,随着几个孩子的长大,太子该学着掌国,而太后也该安排嫁人了。这是唐牧的计划。

    都说小孩子爱跟比自己年纪长一些的大孩子玩,果然玉衡进宫没几天,唐于辰就粘着他了,玉衡果然未负唐牧所托,给唐于辰布置了识字课业。是以某日花甜百无聊赖来找唐于辰玩耍时,远远望见那小身影正襟危坐在桌前,握着毛笔一笔一划描划,活像被施了定身咒 ,也不禁揉了揉眼睛,简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微臣见过太后,太后娘娘千岁……”玉衡就要跪拜

    “免礼平身。往后常见,不必多拘礼节”花甜摆了摆手

    “是”玉衡躬身道

    “小小年纪怎的这般古板?”花甜笑着探身凑过去,冷不丁撞进少年一双清亮如溪的眼睛,那眸子透澈得如春日融雪,却又凝着冬雪未化的霜意,嘴边抿成一道冷硬的弧,整个人仿佛一幅水墨白描,心无波澜,透一股着 “拒人千里” 的棱角,心中了然,淡去了笑意。

    玉衡见眼前女孩眉目清秀,唇色淡粉如樱,哪里像太后,这分明一副邻家女孩的打扮。他唇微动了动开口道

    “太后娘娘,过誉了”

    花甜心里直叹气,这小子长得也太好看了,眉梢眼角俱是风流底子,可不就是话本里说的“凤眼一挑招蝴蝶”嘛!都说男大十八变,等他再长长,保准得应了戏文里那句“玉树琼枝映阶生,一笑能教万靥倾”,到时候宫里的姑娘们还不得个个都为他犯花痴?可惜就是性子太冷淡了,跟块冰雕似的,看着是漂亮,可凑近了就觉得浑身冒凉气,根本让人不敢亲近。

    玉衡见花甜沉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便也没有说话,早在进宫前就打听到皇宫找了一个5岁女孩当太后,想不到竟然是真的,一直好奇这个女孩有何特殊,今日一见也不过就是个跟唐于辰差不多的小孩罢了。

    “太皇太后你快看,我写的字”唐于辰自然不会注意到花甜和玉衡二人各自沉默的心思,毛笔一甩便拿着写好的宣纸凑了过来

    只见宣纸上歪歪扭扭写着 “人之初,性本善”花甜噗嗤一笑,这写的也太丑了。

    是夜,一羽白鸽振翅自宫墙暗影间敛翅停驻于玉衡的窗前,他早知晓信鸽的到来,指尖已熟稔地解下鸽爪间的细竹筒,信中寥寥几字。

    “暗庄皆已进京”

    青铜烛台上,火苗吞吐如赤练。他将信纸悬于烛火之上,看那字迹在火舌中蜷曲成灰,忽而取过毛笔“吾已进宫,勿挂”。墨色洇染间,他亲手将信笺系于鸽足,目送那抹白影破窗而去,融入溶溶月色。

    案前熏炉轻烟袅袅,玉衡手指紧紧攥着羊毫,思绪万千。

    如今,每一步皆如棋秤落子,必须精准至极,出不得一丝差错。戎国布下的暗桩,早已化作贩夫走卒、市井百工,于京城街巷深处悄然扎根。他们有的将在茶楼酒肆的喧嚣里蛰伏,有的却在货郎担的摇铃声中养精蓄锐,如同地下的蛰虫,候着春日惊雷的召唤。这自然也包括他精心策划的身份,从被领养到入宫,无一步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待得东风起时,这些隐在暗影里的棋子,便要化作利刃,直插这巍巍宫阙的肌理。

    在玉衡的悉心栽培下,唐于辰的学问如同破土的春笋,一日日往上长。虽说笔下字还和刚学一样的,横不平竖不直地东倒西歪,但撇捺间却像藏着股子野劲儿,笔锋扫过宣纸时,竟有几分歪歪扭扭的潇洒气。只是花甜在这皇宫里的日子,从来不是只闻墨香不闻刀光。

    一日,唐牧突然决定让玉衡带他们二人来后宫授课,这实则是想让皇后亲至课堂旁听,“考察储君学业”。但洛惜竹得知消息后,心中既激动又紧张。既盼着能见玉衡一面,又怕在皇后面前露出马脚,她对丫鬟谎称给花甜送糕点,提着食盒走到半途,忽闻温玉菁鸾驾将至,慌得忙不迭躲进御花园一侧茂盛的绿篱后。碧叶扶苏间,她攥着帕子的指尖都沁出汗来,偷眼望向讲殿方向,只见玉衡正立在窗前授课,月白色的袖袍被微风轻轻扬起,声音清朗如琢玉:“‘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

    温玉菁端坐在鎏金屏风前,凤目微阖却暗藏锋芒,连唐于辰握笔的姿势都要细细打量。洛惜竹庆幸自己没有现身,否则,若是被温玉菁撞见她给不受宠的花甜送吃食,旁人岂不会说她攀附未来太后?可若说实话是为了玉衡…… 她耳根发烫,为了看望唐于辰更是离谱至极,毕竟她很少到这个地方来。她一面担忧一面又小心翼翼的听着,听着玉衡授课时的声音穿过重重花影落进耳中,声音温和而坚定,每一个字都仿佛有生命般跃然,令她心跳加速,她只觉心跳声仿佛盖过了枝头蝉鸣。原来曾经的少年,纵然多年不见也依然藏在她的心里。她透过树叶的遮掩,偷偷地望着玉衡,心跳如擂鼓般急促,沉着呼吸,生怕自己灼热的目光被温玉菁察觉。

    “太子今日的倒有几分长进。” 温玉菁的话惊得洛惜竹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讲殿里不知何时已没了授课声。她慌忙探出头,正见温玉菁携着宫娥款步离开,金丝蟒纹裙摆扫过青石板,留下细碎的声音。再看花甜的座位,竟空空如也 —— 这太后竟然还能逃课?待温玉菁身影离去,洛惜竹才蹑手蹑脚地退出来

    而玉衡不知道,今日那道躲在树影里的目光,会将他精心维持的局,搅出了第一道细微的涟漪。而这深宫里的水,从来比他算的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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