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风、江、余四人面色凝重地围坐在桌边。
江如练最先开口:“按你们说的,这几日江家在京城的探子留意了谢川的动向,今早收到情报,昨夜谢川在城郊一处废院中私会了几个外族人,其中就有你们说的宇文烁,这宇文烁我也查了,官任秋官府司寇*,专管和外族打交道,倒是方便他勾搭边境上的部族首领。这些人做事倒是谨慎,在那处废院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苍梧谣皱着眉说:“谢川此人虽为尚书令,行事却没有那么周全,若不是宇文烁从旁相助,他也难以将这些事做得滴水不漏,去年我父亲被提拔为户部尚书,就是受谢川的提携,谢川靠着这些手段,拉拢了不少不满现状的官员。”
“所以是谢川发展朝中势力,宇文烁勾结外族首领。”风逐烟思索了一下,又说,“我能明白谢川之流是想要更大的权利,外族是想进驻中原脱离恶劣的生存环境,可这便怪了,他们是为谁卖命?谁掌权才能同时满足关内外两方的需求,关内人怎会同意凶恶的外族人来跟他们分享水土资源,而且这些外族这些年也各自争斗,怎么会臣服于一方势力?还是说他们想一齐入关,瓜分土地?”
余成绮提醒道:“别忘了,皇上还有个弟弟呢。”
风逐烟反应过来:“余姐姐是说璟王?璟王一直被禁足在王府中,多少年了从未有过消息,我竟快把他这号人给忘了。”
余成绮点点头:“当年璟王夺位的时候可是阴险得很,他本是太子,但没成想皇位被个女子抢了去,他自己用尽手段也没争过,捡回一命却被终身监禁,那样本该拥有一切的人跌落神坛,想必不会就这么认栽。”
江如练又问:“可就算璟王谋逆能成,他又该如何处理两方势力?”
苍梧谣冷不丁开口:“或许,璟王只是想要报仇呢?”
风逐烟正要开口,却被叩门声打断。
来的人是钱姨:“女君,宫里来人了。”
江如练闻言,立刻跟余成绮前去迎接,临走时候只来得及嘱咐苍梧谣和风逐烟在这里等等她们。
一时间房间里就只剩下苍梧谣和风逐烟两个人。
气氛突然就变得微妙起来。
风逐烟还没有彻底适应跟苍梧谣建立起的新关系,虽然苍梧谣说过要用感情把跟风逐烟的利益关系绑得更紧,但多数时候,风逐烟根本就感受不到苍梧谣的感情,风逐烟甚至觉得苍梧谣跟本就不是一个明白感情为何物的人,苍梧谣只是把自己当成鱼钩上的一个诱饵,想就这样牢牢勾住风逐烟。
风逐烟面上没什么表情,就那样出神地朝苍梧谣看过去,苍梧谣察觉到她的视线,歪了歪头疑惑地看了回去:“怎么了?”
“没什么。”风逐烟叹了口气,将视线移开。
苍梧谣顿住,若有所思地停滞了片刻,随即也回过头去。
江如练跟余成绮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两个人各自出神的场景。
江如练跟余成绮对视了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啊,非得各想各的?”
余成绮也帮着腔:“非要挑明了做什么,你知道便知道了,没瞧着这里有人不知道么?”余成绮说完,向着风逐烟跟苍梧谣抬了抬下巴。
风逐烟没好气地瞪了她俩一眼,苍梧谣则抿着嘴不置一词。
江如练没再揶揄她们,只将刚才刘飞鸢送来的密信拿在手上摇了摇:“江家久不理朝政之事,这大年初一竟然收到圣上亲笔密信,各位要不要猜猜这信上都写了些什么?”江如练说完,也状似无心地朝风逐烟和苍梧谣那边瞟了一眼。
风逐烟心虚道:“江姐姐,你快拆开看吧,圣上的心思哪是我们能随意揣测到的?”
江如练斜睨了她一眼:“呦,还有我们阿烟做不到的事呢。”
风逐烟一刻也等不了,索性上前一把抢过信件,又不敢在江如练眼皮子底下造次,于是转头塞到苍梧谣手里:“拆吧!”
苍梧谣看了看风逐烟,又看了看信,她其实隐隐猜到了信里的内容,这信该是是追着她和风逐烟来的。
苍梧谣顶着其余三人的目光,正要将信封拆开,却突闻一人朗声道:“怎么都急着拆信,不先来会会老朋友吗?”
话音未落,钱姨就领着两个头戴幂篱的女子进来,那声音苍梧谣听着耳熟,还在想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就见风逐烟已经冲到门口。
走在前面的女子刚摘下幂篱,风逐烟就已经惊呼着抱上去。
江如练奇道:“刚才在前门没见找你,风姨是从哪儿进来的?”
风荷一边推开风逐烟,一边回答说:“你家的后门开在哪儿我可记得清楚。”
苍梧谣默默想:这风家人怎么都这么爱走别人家后门儿?
余成绮最先反应过来:“风姨,这是出什么事了?还得趁着刘飞鸢大张旗鼓来送信的时候悄悄从后门来。”
风荷推着风逐烟站好:“也没什么大事,请个人跟我回宫里罢了。”
风荷拉过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女子,又说:“差点忘了,还有一个阿烟和苍姑娘的熟人。”风逐烟说着,掀起了那女子的幂篱。
苍梧谣认出来人:“万俟姑娘?”
风逐烟绕着风荷和万俟忆寒转了两圈,不安道:“姑母,你们怎么会一起来?你们要带谁走?”
风荷意味深长地看了风逐烟一眼,然后径直走到苍梧谣面前,眼神对上她的眼睛。
苍梧谣坦荡地回看过去,她看见风荷带着点探究地审视着自己,那目光好像也不是想把她看穿,只是单纯地感兴趣。
风逐烟明白这是圣上的意思,她也不能让姑母难做,于是只能沉默地旁观着。
风荷终于开口:“苍姑娘,陛下有旨,请苍姑娘秘密入宫。现下城门口还是贴着苍姑娘的画像,所以特请万俟姑娘再为您易容。”
再。
只这一个字,苍梧谣就知道,她们的身份动向,燕云已经了如指掌,所以她还是逃不出京城。
“有劳了。”苍梧谣行礼。
欺君之罪,逆臣之女,随便哪个借口,燕云都能在拷问出想要的答案后杀了她。这一点苍梧谣毫不怀疑,那么如何能让自己变得有用?风逐烟能怎么帮自己?风逐烟……会帮自己吗?
风荷转身对江如练说:“如练,帮我安排间屋子给苍姑娘易容吧,圣上的意思是,即刻起苍姑娘就不要再和不相干的人有接触了。”
风荷是对着江如练和余成绮说的这话,但风逐烟知道她姑母这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圣上的意思,圣上是什么意思?利诱、逼问抑或是处决,风逐烟不知道是哪一种,圣上的心思不是她能揣测得到的。
江如练唤来侍女,引风荷、苍梧谣和万俟忆寒三人出去,苍梧谣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目不斜视地跟着风荷走出过厅。
风逐烟紧攥着手,定着没动也没有抬头看,苍梧谣擦着风逐烟过去,风逐烟探出手指,也只在犹疑间放走了短暂停留在指尖的衣袖。
天子之命,还不是她们能违抗的东西,何况事关江、风家,更不可轻举妄动。
人已经走得连影子也瞧不着,风逐烟却还站在原地,余成绮上前,用了点力气才掰开风逐烟握得指节都泛了白的手。
余成绮拉着她坐下,宽慰道:“阿烟,不必太过忧心,圣上仁德,苍姑娘也聪慧,不会有事的。”
“虽然跟你和江姐姐青梅竹马的感情大不相同,但我们早都从别人的谈论中认识了对方,我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死板的人,任由别人的言语去塑造自己,她太完美了,完美到跟她有关的的一切我都想去探究。我自以为我要强过这世上的许多女子,可就连我都无法反抗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却就那样满不在乎地逃掉了……”风逐烟抬起头,“余姐姐,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她,我或许没有勇气一走了之。”
“如果没有她,我想我本来可以接受自己已经被安排好的命运,忍一忍这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苍梧谣看着镜子中逐渐陌生的自己,回答着风荷问的为什么会和风逐烟同路的问题,“她有跟我截然不同的人生,我听到的她永远热烈肆意,天不怕地不怕,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打倒她。我总在想为什么我已经处处看着别人脸色过活,却从未真的得到过一点点的疼惜,可她那样一身反骨的人却能得到家人朋友的爱?她让我觉得我的人生还可以有另一种可能性,或许我也可以拒绝那些我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她让我敢从那样的境遇中逃离出去。”
*注:【秋官府司寇】历史上一种特殊的六官制度,分担不同职责,分别为:
1.天官府:大冢宰卿为百官之长,统领其余五府;
2.地官府:司徒负责土地、户籍、赋役等事务;
3.春官府:宗伯负责礼仪、祭祀、立法、乐舞等事务;
4.夏官府:司马负责军政、军备、宿卫等事务;
5.秋官府:司寇负责刑狱、诸侯、少数民族、外交等事务;
6.冬官府:司空负责各工程制作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