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云浮跟直播平台请了假，提前两天打包好行李去和明拂烟住。她实在担心明拂烟，每次从家里回来她的状态都很不对劲，华云浮曾经怀疑过明拂烟被杨女士折腾出了心理问题，她也陪着明拂烟去看过医生，可医生判断明拂烟内心健康，种种表现更像是性格内向长期封闭的结果。医生建议明拂烟多去尝试结交新的朋友，去拥有自己的生活圈，明拂烟尝试过，可无论她想要和谁来往，杨女士都要无孔不入地介入其中，她不忍新的朋友也被杨女士监视，故而放弃。

    晚上洗漱完，华云浮搂着明拂烟躺在床上：“烟儿，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和余湾说清楚，我看你妈妈和余湾妈妈大概还不会死心，万一他也松口了，你还是要跟他结婚的。”

    明拂烟懂这个道理，可要她怎么和余湾谈？她连他的联系方式都删掉了，况且经过那一晚，她不觉得余湾还能像以前那样继续扮演绅士。她和余湾已经不可能继续，如果杨女士一意孤行，无疑是把她送进一片炼狱。

    她想，杨女士说不准真会这么做，在外还会宣称这是一场美满的婚姻，毕竟余湾的条件在那，这年头能和一个还算优质的男生结婚已经是可以吹嘘的资本。

    杨女士不缺这些，但也不喜欢自己的面子上有瑕疵。

    “说清楚了又怎么样呢，还会有下一个的。”

    “烟儿，你没想过去谈一次恋爱吗？去找一个真心喜欢的，能够成为你的依靠。”华云浮摸摸明拂烟的发顶，“你要相信，会有人爱你的。”

    明拂烟蹭着华云浮的胸口：“云云，你谈过恋爱吗？”

    “唔，上学时候那种不认真的小打小闹应该不算吧……正经恋爱我没谈过，不过我现在遇见了个挺喜欢的人。”说到心上人，华云浮也俏脸一红，“烟儿，心里有了喜欢的人，做很多事都会有动力，也会期待着每天和他说话，期待见面。”

    明拂烟嘟囔着：“其实我……”

    “嗯？”

    “没……”明拂烟摇摇头，“云云，睡吧，我累了。”

    华云浮心里一叹，只得配合她：“好，晚安。”

    假期前一天，财务部是全公司最忙的，结账，下发过节费，处理本月最后的报销，明拂烟一整天都坐在电脑面前录数据开票，水都没时间喝，直到午休才起身伸个懒腰，腰板都变得僵硬，骨头嘎啦嘎啦地响。

    “拂烟，你今天没点饭啊？”财务主管李书平端着热好的饭盒从她面前经过，“赶紧去吃饭吧，别饿着了。我看你们上午处理得都差不多了，经理说今天下午可以提前下班，你们要赶车赶飞机的，事情办完直接走就行，不用走审批。”

    “好的李主管。”

    明拂烟赶紧抓起手机准备点外卖，一看送餐时间全都是一个小时以上，等她吃完午休时间都要过了。她抓着手包下楼，又去了前几天和华云浮约饭的咖啡简餐吧。大约是节前最后一天，店里用餐的人比平日多了一倍不止，明拂烟转了一圈，才找到角落里一个空着的卡座。

    她点了一份方便快捷的咖喱饭，等餐的时候安静地缩在座位里刷手机。

    “你们俩都离婚快两年了吧，你怎么忽然想回来找他了？”

    明拂烟一愣，她无意偷听别人的隐私，可隔壁那一桌的声音太高，也没避着人，她想不听见都难。

    说话那人的同伴似乎也不在意这是公共场合，明拂烟瞥了一眼，那是个看起来很像华云浮给她科普过的生活方式博主，流行的妆容，精致的装扮，又和写字楼的上班族截然不同。她搅动手边的咖啡，苦笑道：“转了几圈，遇见过的人都不如他。”

    “可拉倒吧，离婚的时候不是你说他特别无趣，根本不懂浪漫，工作忙起来就忘了自己还有个老婆在家。你现在是觉得他好了，等又重新一起生活，又会觉得厌倦。”对面的人咬了一大口蛋糕，“我觉得你表弟介绍的那位不错啊，现在不都挺流行黏人的小狼狗，他多会来事啊，上次的玫瑰展我都要心动了好吧。”

    精致的女人抿了口咖啡：“你说得对，无趣的男人。”

    “说真的，当时我都不明白你们俩是怎么在一块儿的。”

    “家里介绍的，我们都觉得对方很合适，就在一起了。其实他这个人挺好，就是……”放下杯子，她又笑了下，“算了，不提这些。马上快到我的生日了，我打算请朋友们聚一聚，也打算邀请他。我想看看，如果他也有意思，我们可以再试一次。”

    “行吧，你俩要是真能复合，那个小狼狗就归我了。”

    明拂烟在一旁听得恨不得捂耳朵，这话题……这么开放的吗？她有个习惯，一觉得尴尬就会咬舌头。眼瞅着舌头都快被她咬破了，一份咖喱饭解救了她。

    隔壁那一桌大概也忽然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人，中断了刚才的话题。

    明拂烟从未有一天觉得咖喱饭如此的美味，三两口解决完，比隔壁桌走得还早。走出咖啡吧时，她还在想刚刚那两人的对话，从中能够提取出关键词，离婚又复合，精致的女人看上去没比她大多少岁，经历却丰富许多。

    只因为合适走到一起，最后还是离婚的结局，明拂烟想，如果是她的话，可能连离婚的机会都不会有，杨女士不可能答应，一定会极力阻止。

    她深吸一口气。

    真难啊。

    华云浮订的是第二天的早班高铁，时间很充裕。明拂烟还是按正常时间下班，先去超市采购了两人路上的零食水果，拎着两个塑料袋回家。回到家时，华云浮已经收拾好两个人的行李，还做了一顿丰盛晚餐。明拂烟心随意动，扑过去搂住华云浮说如果她是个男生就好了，这样自己就不用那么发愁。

    “哎呀，我也没那么好啦。”华云浮被夸得有些飘飘然，喜滋滋地捏捏明拂烟的脸颊，“你这么可爱，会有疼你的，除了我之外，还会有很多很多人对你好，别灰心。好烟儿，你去盛饭吧，我累死了，我要躺会儿。”

    明拂烟点点头：“好呀。”

    华云浮目送明拂烟去厨房，半瘫在餐椅上发消息。虽然这次旅行她是主策划，但她在家宅惯了，除了线下活动之外也没有做过什么旅行计划，这次还得带一个基本没离过家的明拂烟，不可谓不忐忑。她一松懈下来就找人取经，在主播群里集思广益，还真有人给她做了一份完整的攻略出来，她感动地连发了三个小狗比心。

    她们计划去的地方是个古镇，不算最优选择，可现在是旅游旺季，她们订票晚，去其他旅游城市的机票已经疯涨了一轮，到了目的地也是人满为患。她们俩都不是爱凑热闹的人，还不如找个古镇租一间清雅的民宿，就算一整天都在民宿里看看风景打打牌都行。

    其实华云浮还有个私心没说，她总觉得这一次旅行对明拂烟是一次突破。她一直不敢反抗杨女士的压迫，性子也变得越来越闷，长此以往只会越来越糟糕。她希望明拂烟能慢慢走出杨女士的阴影，如果能够再邂逅一段缘分就更好不过。余湾那个人，华云浮也见过，道貌岸然，第一面就没有掩饰过男人的那些龌龊心思，长辈们不在意，可华云浮同样身为女性，对这样的目光非常敏锐，明拂烟心思细腻又敏感，余湾压根不适合她，也不知道两位妈妈是怎么考虑的。

    也许她们是好心，想要让孩子早点完成人生大事。

    可是不完美的婚姻，会有存续的价值吗？

    “云云，开饭啦。”

    华云浮回过神，放下手机，对着餐桌对面的明拂烟微笑：“嗯，尝尝我的手艺，可不许说难吃啊。”

    古镇没有直达的高铁，在最近的站点下车之后还要转乘旅游大巴。明拂烟昨天陪华云浮打游戏打到深夜，今天又起了大早，撑了半个上午终于还是有了困意。两人站在站台附近等大巴，明拂烟靠在华云浮身上打瞌睡，大巴负责人过来确认登记名单时她都还没醒，迷迷糊糊地被华云浮拽着上了车，一路呼呼大睡。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明拂烟心思重经常做梦，偶尔还会说梦话。这几天华云浮一直没听她梦呓，还以为她这习惯改了。

    明拂烟做了个混乱的梦，她梦见自己站在天台上，不知谁把围栏拆掉，让她轻松地站在了生和死的边角。顶楼的风在她耳边咆哮，就像在告诉她，跳下去吧，跳下去就可以解脱了，离开家庭，离开世界，一想到可以逃离这一层层枷锁，就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清冽纯粹。

    她不止一次地想过要坠落。

    她的身子往前倾，风在把她往死亡的深渊里推，明拂烟没有反抗，她甚至悄悄合上眼，等待着痛苦随风而散。

    忽然有一双手拉住了她。

    她回过头，对方的面容她看不清晰。他是她灰暗人生里的一盏明灯，她甘愿舍身扑向的火苗。

    她怎么会梦见他又救了她一回？他应该彻底退出她的人生才对。

    他已经……

    “柳……柳语舟……”

    明拂烟歪着脑袋，痛苦地喊着一个名字。华云浮没听过这个名字，不知道她在喊谁，可她看得出明拂烟正在做噩梦。华云浮慌张地抓住明拂烟的肩摇晃，可明拂烟始终未醒，固执地喊着那个名字。

    “柳语舟、柳语舟……”

    大概是女人的第六感，华云浮直觉这是个对明拂烟非常重要的人。她忽然想起以前的一幕幕，每一回她对明拂烟说到去找一个真心爱人时，明拂烟都会眼神闪躲，表情也会暗淡几分。华云浮曾经觉得这是明拂烟抗拒亲密关系的体现，现在看来完完全全是她想错了。

    恰恰相反，明拂烟心里原来一直……

    明拂烟终于醒了过来，眼神涣散，眼角还挂着泪花。

    她对上华云浮的双眸，华云浮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明拂烟心里一咯噔：“云云，怎、怎么了？”

    “烟儿，柳语舟……是谁？”

    明拂烟一瞬间心坠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