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量

    季白茹想到了陆意一的不好受,但她没想到竟然会深到这种地步,不知道多少次濒死,不清楚多少次抢救,病痛让她凄入肝脾。

    无数遍撕心裂肺、痛心疾首,那么痛不欲生的病,陆意一 一个人怎么到现在的。那么难。

    活着真的是一场绚烂的幸运,因为说不清什么时候就会没有。

    “我猜着您应该比我知道的多,您应该也明白我是谁……您、您放心,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我就是想了解一下,她的病……有没有我的原因,是不是因为我。”

    盛从顺手拿了叠纸巾递给她,她的眼泪哪里控制的住——源源不断的。

    满脸都染着不忍心的神色。

    他要怎么回答……

    他很清楚陆意一不会和她坦白,她哪里舍得让她知晓这全部。

    盛从并未给季白茹答复,只是轻微点了点头。

    是,的确有你的因素。

    但你们是平等的。两个心善的孩子又能有哪里不对呢?

    而此刻的季小姐才明白:

    原来自己并没有自我想象中的那么理性淡漠,原来自己做不到决绝。知道她过得没一点好,自己就已经有了好多泪珠子。

    它们真的,真的很是苦涩。

    原来知晓你没半点开心,我就是会难过的。

    她忍着眼眶里打转转的泪水,带着沉重的语气问:“我怎么能……”

    我怎么能那么做,当年那个时候谁不难,可她却从没了解过她后来的境况。

    都说过眼云烟,可又如何“过”呢?

    时间是不能的,六年分秒而过,可陆意一还在现在的时间里望着当年的种种。

    就算越来越模糊,她也还是在的。

    她陷进了一片泥泞地。

    此刻的季白茹顿感胸有巨石,沉重难捱。

    她肆意的痛哭几声。几声过后,她又大口大口的喘了两口气。

    盛医生把桌子上的纸巾盒推的离她近了许多。

    ……

    然后就是沉稳有力的开口了:“接下来呢,我要怎么帮她?”

    ——解铃还须系铃人。盛医生想着。

    陆意一的铃铛打了死结,就需要这位季小姐来解开。

    ……

    ——“白雪记”花店。

    季白茹不得不承认接受盛从的请求完全是因为愧疚,怜悯,还有心疼。

    六年前陆意一的递来的那封告白信成功的让二人彻底断裂了三年的好友关系,自己单方面删掉了双方所有的联系方式,也再没提起过她这个人。后面二人偶遇的时候自己也是唯恐避之不及,身边的朋友也默契的对她闭口不提。

    自那之后,陆意一就成了杳无音讯的旧朋友,两个女生的友谊就这样如此收尾。

    从没想过,重逢就这样奇妙的降在她们身上。

    陆意一的惨痛,连最见惯了悲苦的医生都不能冷漠相视。

    大抵是命运,荒唐难言。

    一方狼狈不堪,一方愧疚难弃。

    如果她真的能好转,那是好事一桩,自己也算弥补了她。

    思及此,又忽地反应过来自己还有手头上的事。那被搞得迷乱一片的郁金香。

    原本鲜艳夺目的灿黄花朵,被搞成了一副蔫叽叽的丑模样。有几片被折磨得惨不忍睹,有的直接来了个大劈叉,还有的干脆摆烂直接脱离大部队,在地板上悠闲的躺着做起了小菜花。

    唉,没办法,只能重新再搞了。

    季白茹啊季白茹,你到底能不能让人家欢喜你啊。

    季白茹完全不清楚陆意一现在对自己到底有没有喜欢甚至是高于喜欢的情愫,现在的她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

    感觉自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但情况特殊,也只好如此……

    季白茹淡淡的望着眼前的花,脑海中急速铺展出陆意一当时的痛苦。

    她看着那个曾经说暗恋自己的女孩,望着她那双想流泪的眼睛,不知怎的,她的眼睛也来了点酸涩。

    陆意一,就这么不在乎自己吗?

    盛从强硬的回避着对面人的眼神,哼。他已经严辞回绝了她很多次了,虽然但是没啥子用。

    他索性背过身去,选择不面对她,说道:“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不行永远不可能变成行!”

    “那我本来都答应人家主办方了,这次签售会书粉是真的等了很久,哪有我这个正主撂挑子不干的理啊。”陆意一打了个哈欠后继续说道:“我这个签售会真的非常非常重要,我的书粉真的很期待的。盛医生您医者仁心,您宽宏大量,您善无可善。不妨就松这一次口,等签售会结束了我绝对马不停蹄的赶回来。积极主动,接受治疗;乐观心态,微笑灿然。”

    “求求你了狗盛,就放过我这次。”

    狗盛脱口而言“不行,就是不行!不行是不会成为行的!”

    “先不提你躯体化症状复发的时候已经很严重了,也不说你手腕上的伤还没恢复好,我们就先来假设一下,如果你在会上躯体化了怎么办?有没有想过!”

    那人听了后默不作声,慢慢的沉下头去,死紧死紧的盯着自己的右手腕。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狗盛,她就是想去,她真的很想去。她知道哪怕自己拒掉这一次签售会对自己来说也没什么,还可以有下一次的,但是可能有些书粉下一次、下下次、下下下次就见不到了。她们那么支持鼓励自己,可是自己现在连个签售会都可能去不了。她也明白自己的躯体化实在是吓人,自己也害怕万一真那样会吓到她们,况且右手腕还有伤,万一没隐藏好被发现了怎么办,万一吓到她们怎么办……万一……

    果然,一如既往的没用,无论是谁的期待,统统都做不到,完不成。

    烦躁这样的自己。

    陆意一悄咪咪的抬头瞧了瞧狗盛,反复确定了在他的视角里绝对不会被看到后又悄咪咪的低下头,伸出左手,聚起劲来狠狠的掐了下包扎着的右手。

    还好还好,没被别人发现。

    嘶。接着又很谨慎的仔细观察之后发现没渗血。

    呼,心里缓下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出错没被抓到就行,可不能再让狗盛说道了。

    死盛不放人,可真是够狗啊。

    ……

    “小陆,又要下雨了。”

    “嗯,天又要哭了,它不开心。我明白的。”小陆给了盛从这样的答复。

    只是为什么最近,它老是哭呢?

    它比我还难受吗?

    它又遇到了什么样的难受事呢?

    盛从和陆意一说完了这个后又嘱咐了她要好好休息便出了病房,踱步至厕所后快速点开电话本选定联系人拨通了电话,在厕所里悄悄的舒了几口气后才敢把心放下。

    “徐女士,徐敏啊。我在这里请您,希望您,恳求您不要再问我有关小陆的事了,她现在过的好着呢。再信息轰炸我就把消息原封不动的全发给她,你老这样真的是很烦呐!”

    另一边的徐敏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后,整个人都觉得心塞。在接到盛医生的来电后徐敏本来是心情很激动的,她觉得盛医生是想明白了,肯和自己聊聊小陆了,可没想到是挨了顿说。自己真心实意的不是很明白,明明陆意一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们之间的亲情那么浓厚。

    明明之前那么好,也就只是因为当年她和那个混蛋的事传到了自己的耳朵里,就因为自己把她送去医院进行戒同治疗……

    从那之后,她们的关系就一降再降。

    治疗花空了所有的积蓄,凿空了所有的精力,挖穿了所有的亲情。

    可这怎么能怪我呢,明明……明明是她不对啊,这就是不对的啊。一个人,怎么能爱上和自己性别相同的人,这不是得病是什么。

    老天爷真是疯了,给自己安排了这样一个女儿。当然了,她也很可怜那个混蛋的妈,有了这么一个孩子。

    这世界可真是……

    自己的孩子生了病,带她去医院治疗是理所当然的事。虽然治疗过程和手段是些许有几分极端,可是有病怎么能不治。

    只要能治好这个病,哪怕医生不打麻药直接在胳膊剜下来块肉也是医术高超的。得治好啊,能治好就行,就是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大好事。

    她为什么就是要喜欢个女的,对自己的同性生出情愫,这就是妥妥的精神病啊。

    病也治了,钱也花了。

    她们的关系也疏远了……渐行渐远……

    没有联系……没有亲情……

    徐敏又将那些话在心头绕了几环,反复咂巴之后是一份无力从心尖顿起。她探出手,细细的去摸索在另只手里安放的旧照片。

    照片是六年前拍的,陆意一穿着病号服在休息睡觉。面色苍白,尽显着疲惫,脸上的悲伤遍布横生。

    眼泪顺着眼角下到枕巾上,为早已洇出的一大滩泪痕不断的添砖加瓦。

    这是治疗期自己亲自给自己的闺女拍的照片。

    不过幸好幸好,这精神病最后还是给修正过来了的,可不会喜欢上女的了,不然还得去看病。那得花多少钱,家里真的没多少了。

    精神病,是要下地狱的,疯恶至极。

    自己的孩子自己总会有办法的。

    “小敏,小敏啊,做饭了没啊,都到饭点了啊小敏!!”

    伴随着隔壁屋婆婆陆绪蕾的叫喊声,徐敏直接在心里连呸几声又抱怨了几句。

    喊喊喊,一天天的就是喊喊喊,到底在喊什么啊喊,你有本事自己弄啊。

    徐敏同样喊了回去:“你别管了,我一会儿去买点面条!!”

    服了,离饭点还有几个钟的时间。

    整天咋就有这么多事,催催催,就知道催,怎么还不死到临头啊。

    徐敏将照片随意的扔到床上后马不停蹄的骑着小电驴去了街上买面条。

    “我可真是欠你们的,给你们全家都当免费的干活工。一会儿人家就要下班回来了,人家回来往那儿一坐就是要吃,一个个的就都那么会享受过日子,我就是你们这群大王的奴隶!!!”

    徐敏暂时把陆意一的事搁置在了心头无意处。

    只要别再得上那个病……

    这才是合理……

    这是一个已经徐徐展开的故事,一个被修正过的故事。

    顺其自然的粉饰着这其中的荒谬。

    但这一切,却是一个极不惹眼的假象。

    陆小姐不仅没有达到治疗效果如那些人所愿,反而以一种温软的决心栽灌了一个能弥补遗憾的悲绚世界。

    她成为了一名网文写手,凭借一本以双方为原型的《来至凛冬的小姐》直接名气小成。值得一提的是,她也就只写了这一本便有了起色。

    崭露头角不是谁都可以的,她靠着做自己孩子的影子摸出了一条被爱的路。

    自己的孩子们是被妈妈爱着的幸福孩子,想到这里,自己的心就泛软。

    她是被一些人所爱的人,她自己赚到了钱,她不是小废物,她也不应该被修正。

    她专门办了张放自己医药费的银行卡,自己每月都会往里面打钱,也是为了防止自己自残后打120抢救因为钱不到位而耽误治疗啥的。

    是的,虽然陆意一会割腕,但她并不是想死。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为啥会自残,但是到了那个临界点,自己就是会自我伤害,但这绝不意味着自己想死。

    自然地,这次割腕就是单纯地想割而已,因为想自残了,也就这么干了,反正自己快昏的时候也会打120求救,这种事她搞了很多次了,弄得有时候急救人员都认识她了,还劝过她好多次不要动不动就这样,想不开的话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人生是真的很广的。

    结果越轨的事就来了,这次的割——重逢了前暗恋对象……怎么说呢,嗯,就是,嗯,真的,绝了……

    不是啊,这世界癫就算了,还谬啊。这么荒谬绝伦的事也是轮到自己身上了,这要是写进小说里不得是一小波炸裂啊。

    一个人自甘堕落——刀割肉自残,另一个人心乱如焚——忙叫救护车。

    她手捧的满天星摔在她流淌的血滩里,脏污的红色让她们都不知如何,她早已低头望视,而她也抬头相见。

    她猝不及防,她惊愕不已,心疼是她们两个都戒不掉的本能,她们也互相顺从着对方说出口的……理由。

    世俗称着所谓的破镜重圆,可这次的镜子没浮出半点裂纹,她们也照样有了相逢。

    就像她写的小说一般,这是遗憾开始弥补的征兆。

    文字中她们在凛冬时节新遇,现实里她们在五月落溅血花。

    此刻的病房里有个陆?超级?大怨种在干嘛呢。哦,她正在手机上慢缓缓的打字更文,再加上她用的是拼音输入法,需要一按一按的去敲字母。完蛋了完蛋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嘞个大豆啊,番外还没搞完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为啥,自己都已经发了两三个番外了,可还是觉得不够不够,自己还想写更多。但又奈何现在没什么灵感,一直都是写写删删,写了再删,删了之后又还想再写,写了之后以读者的视角来看就是一整坨完整的屎,也不是说文笔啥的烂,就是感觉很不对。

    总觉得这个故事还没完结,还有好多好多的感觉……都没写够……

    陆意一看着自己勤勤恳恳码出的字,不行,还是不对劲。没办法,只好左手利落的按下删除键,抹清了第三篇番外。

    算了算了,先开下一本,再等等吧,等有了好灵感再来造访她们的生活就好啦。

    她连打几个哈欠后脑子灵光一闪一闪的,于是小陆病人飞速的做了个好决定。

    她决定:把被被盖好,然后呼呼呼开始睡觉。

    啊啊啊不行了啊!!!

    最近咋越来越困了,幸好我偷偷少吃助眠的药,不然得呼呼大睡十几个小时,她可不想一直一直睡那么久。

    而接下来的五天里,季白茹每天早上都会去看她,每次都带着一大簇的黄色郁金香去。她犹记得自己那天让她看到自己手中的郁金香时,她望着花上的片片黄色花瓣,沉闷的神色突然明朗了起来,现出一点点欣艳的开心,笑容可掬。

    这是她们时隔五年后她第一次看到她由衷的欢悦。

    那送来的郁金香,生命真的要比干枯的黄玫瑰精彩纷呈许多。

    以这个架势来说,她猜季小姐是要以身入局,看来还是自己见识的少。

    当断则断,不断的话,均亡。

    越是停滞不前,就会愈发渴望迎接曾经。

    把季小姐踢出局去,自己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短发轻盈的年轻女孩出现在盛从的视野,左手上戴着纯黑的的大肠发圈上有五颗白玫瑰点缀其上,圈上再有一小黑的蝴蝶结用来收尾,亮黑的过膝礼服裙衬的她整个人都外露着温柔,粉色字母褶皱发箍又让她瞧着实在可爱,少女化好妆后就戴上了眼镜。说是眼镜,其实镜片只是防蓝光而已,并没有度数。

    女孩看到来人后开心的扒着他胳膊让他坐下,又是给削水果又是给倒水的,活脱脱的一整个大奉承,本来还想上手给他捶背揉肩来套按摩大流程的,结果被盛从给强硬拒绝了,坚决不要。

    盛医生摆了摆手说:“行了行了,不用这么伺候我,虽然我也知道你对我感激不尽,你什么时候能好得七七八八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直接说你这么kuku打扮是想作什么祟。”

    那人听完了后也不作声,转过身去一步一步的慢慢向他走去,她的步伐虚飘但有节奏,面带笑意的看着他,笑对狗盛。

    给盛医生吓得直接就是一个激灵,不是啊,你你你……要干啥,难不成又添新病了啊她???

    “那个小陆啊,你……你,你先停下来,先停停,你,你最近是不是觉得身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啊,是不是有什么新的、不舒服的地方了啊小陆。别别别,别怕,别怕啊,你先停下来,停下来我带着你去检查一下身体,有有有,有新病咱们赶快治哈,哈哈哈哈。”

    她停了下来,不知哪里的光打在病房里的郁金香上,面带微笑但却冷生道:“我知道她心疼我,但这并不是谁顺着谁的理由。盛医生还是别把她推进来为好。”

    走向“合理”,是因为它真实且完好的,成就了被蒙尘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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