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停歇的密雨又卷着冷风淅淅沥沥落了下来,雨珠敲打在屋檐下泛起孤寂的清脆声。
一辆马车停在齐安王府门前,车前马夫戴着一顶小斗笠,怀里抱着一柄刀,身上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衣,一言不发的看着地上的雨珠落下又四散。忽然一阵风轻轻晃动了马车的门帘子,马夫心领神会般微微一笑,随即驾着马车徐徐离去。
马夫驾车不太稳妥,一出城门就猛然鞭马疾驰,整座马车上下颠簸左右摇摆好似欲要就地四分五裂,可是这个外行马夫丝毫没有顾忌身后马车的哀嚎,依然肆无忌惮策马越鞭越快,就好像身后有千军万马在追击他一般,但是他拉着缰绳只管往前,却从不回头多看一眼。
这冷雨越下越大,瓢泼的雨水如同一盘倾洒急下的珠子般,翻腾在满地潮冷之中。
飞驰的马车连奔了两个时辰才摇摇晃晃在一处小村客栈前停了下来,两匹快马累得气喘吁吁,四只马蹄直打颤险些站不稳了。
那马夫翻身下车,客栈小儿迎客无数惯会察言观色,见这马夫衣着不凡马车华丽又抱着一柄细刀便猜想定是个豪客,于是忙迎上前来,招呼道“这位大侠,打尖还是住店呀?”
马夫的小斗笠压得很低,几乎将半张脸都掩在阴影之中,他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闷着声道“吃饭。”
小二一见那锭白花花的大元宝眼里就闪起了精光,嘴角的谄笑都裂到耳根了,朝着客栈里面便吆喝着“好嘞,贵客一位!”
吆喝声刚落地,那马夫还未迈步入客栈,便见几枚飞针冲了出来,马夫微微侧一偏同时顺便踹开了店小二,那飞针擦身而过直挺挺的钉在马车上,仅在一瞬间,马车上的红漆便冒染出星星点点的黛紫色来,一旁的小二瘫在地上瞪大了双眼,吓得煞白的双唇颤抖着结结巴巴呼出几个字来“有有有毒!”
马夫仍抱着那把细刀,眸光扫了一眼那客栈堂内,七八个彪形大汉扛着刀扛着斧从店里走了出来,领头的是一个□□尺的虬髯大汉,强硕的赤膊泛着油光,左手拿着一把半人高的大斧头,满目凶光正步步紧逼。
“车中人留下,饶你不死。”那虬髯大汉仰头睥睨着马夫,趾高气昂说道。
马夫环抱着黑刀,小斗笠微微抬起,一双暗淡的眼睛扫了一眼众人,勾唇一笑“请便。”
随后也不多看一眼,侧身让开径直走进客栈,自顾自坐下唤人上茶。
几个彪形大汉将那马车里里外外被搜了好几回,连车顶盖都掀了个一干二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扑了个大空。领头的虬髯大汉见状恼羞成怒,一斧头将那马车劈了个四分五裂,连同那两匹快马都落了个身首异处。
客栈内众人鸦雀无声,个个心惊胆战不敢逃也不敢动,唯有那马夫坐在桌前慢悠悠吃起了点心,山村野外的点心不好吃,干干巴巴又不香不甜活像是在吃泥巴,他尝了一口就推到一边悠闲喝起了温酒。虬髯大汉怒眸一扫,气势汹汹迈步走来,抬脚挑起两张椅子也坐了下来,后面紧跟着几个人高马大的精壮大汉如同几堵墙般将这马夫这一桌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虬髯大汉冷笑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小斗笠仍遮住了马夫的半张脸,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喝口酒,低笑了一声“在下不过无名之辈罢了。倒是阁下威名,江湖之上无人不知呀。”
虬髯大汉眉头微动,似乎有了些兴趣“哦?你知道我?”
马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笑了笑“当然,梅庄屠家天下第一刀,若是没有看错的话阁下应该是如今梅庄的二当家屠震海吧。虽然屠二当家没有用刀,但是您的斧头却比屠家的刀还要锋利呢。”
屠震海也是没想到这个小小马夫居然能认得出他,江湖所知的梅庄屠家天下第一刀自然都是个个使刀的行家,但是他偏不使刀,为的就是在他屠震海的名字前不再加上梅庄屠家这个前缀。他要做屠家第一人,不是使刀的第一人,那他就是用斧的第一人,他只要第一。
屠震海眯了眯眼,幽寒的目光紧盯着马夫的半张脸,高声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道“既然你知道,那我也不多说废话了,车中人在哪?老实交出来,留你全尸。”
马夫也笑着说“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车上有人。不如阁下说说你们在找什么人?”
屠震海道“不该问的还是别问的好,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马夫朗声大笑,道“说的有理,不管我问不问似乎都是死路一条呢。”
屠震海冷笑一声,道“那便识趣些,那人到底在哪!?”
马夫道“什么人?阁下莫不是在找我?只可惜我对男人毫无兴趣。”
屠震海本就不是耐心之人,见他戏弄之言当即挥斧拍在桌上,震起一股凌厉寒风,桌子连近的冷窗都荡得四分五裂。他狞恶呵道“再耍老子,你定如此桌!”
可是那坐在一旁的马夫却仍端着茶杯从容不迫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刚刚只是一阵风飘过,微微翻动了他的发丝。他喝下最后一口茶,将茶杯放在椅子上,面带微笑道“屠二当家,何必如此心急,你要找的人我这里确实没有,但是我这有一把杀人的刀。 ”
话音刚落,马夫刀光出鞘,众人一愣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见屠震海捂着脖子,鲜血从指尖中不断溢出来,他张大了嘴巴呜呜咽咽的说不出半个字,一声巨响,屠震海庞大的身躯仰后倒地。
这一瞬间发生的太快,客栈之中顿时鸦雀无声,没有人看清屠震海是怎么在一瞬间倒下的,唯有那位马夫的刀尖上还嘀嗒着殷红的血珠。
马夫沉着眸光扫过众人,微微笑道“放心,没死。赶紧抬回去还能救上一救。”
先前跟着屠震海的几个彪形大汉不自觉退了一步,他们深刻的清楚自己绝不是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少年的对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也不过是屠家打手,拿钱做事,钱哪里都能赚,可是丢了命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几位大汉没有说话,互相看了几眼朝着马夫拱了拱手,抬起屠震海便走了出去。
马夫正要动作,忽闻一阵清铃般的笑声从客栈楼上传来,他没有抬头只是换了一张桌子唤小二续上温酒,再点了几碟子小菜慢悠悠吃着。身旁的脚步声渐靠近,一位身着红衣的俏丽姑娘自顾自的坐在他的对面,她双手撑在桌上托着腮,饶有兴趣的看着马夫,她的笑容明艳飞扬,爽朗娇柔的声音更是十分动人,她吃吃笑道“大侠好刀法,铃儿还是第一次见这世上竟然有这般快的刀,都说大侠的剑使得好,铃儿觉得大侠的刀也丝毫不逊色呢。”
客栈众人一愣,这小姑娘居然敢跟这一言不合就砍人的刀客搭话,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客栈之内无人敢出声,连喝茶的动作都不敢挪动,生怕稍有不慎弄出声响也要被他一刀在喉咙上捅个大窟窿,那可死得太冤了。众人斜着余光竖起耳朵小心翼翼观察着那一桌的两人,同时等待时机一旦乱起来就立马逃。
马夫微微一笑,挑眼看向这位自称铃儿的红衣姑娘道“你认识我?”
铃儿甜甜笑着,两只明亮的眼睛弯起来像是两只小月牙,明媚的笑容如同晴光潋滟下的潺潺溪流着实令人愉悦欢快,不可移目。
她笑着说“岂止认识,我们还大有渊源呢。”
马夫微微一笑“倒是不知道我和姑娘是什么渊源。”
铃儿挪了挪身子,很是熟络的靠坐在他身侧,笑容更是温柔“自然是很深很深的渊源啦。”
马夫慢慢喝着茶,没有继续接话。铃儿也不着急,只是歪着脑袋笑眯眯盯着他,自顾自的又说着“大侠是在等人吗?是很重要的人吗?要去哪里吗?”
玲儿一连串的问题蹦出来,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不管他答不答,玲儿的笑意也不减半分。
马夫抬眼看着向她身后,微微侧身一偏,几乎是同一瞬间两枚细如发丝的银针□□在桌上,若不是躲闪及时,寻常人估计早就悄无声息的命丧当场了。
铃儿怔怔看着桌上的飞针,眸光一闪,竟激动地站了起来,声音还有些雀跃“哇,大侠好身手,这细雨飞针可不是人人都能躲得开的!”
马夫似笑非笑般看着她,道“是啊,当年能与唐门暗器一较高下的细雨飞针,如今竟也是落魄了。不然怎么会做别人的走狗呢?”
这话一落,不知多少枚飞针从马夫的四面八方迸发,只知道那飞针细密如阴雨,更有数十枚针的飞径是要穿过几个茶客的脑袋、胸膛、臂膀直袭而来,没有人能在奔走在密雨之中毫发无遗,这发针之人杀气腾腾,出手便是死招。
马夫眉头一皱刀光出鞘,挥出一个圆弧,震风席卷起那密如细雨的飞针,翻刀一撇,一共七十四枚飞针尽数钉入白墙之中。
他静静看着满堂吓得不敢乱动的茶客,嘴角微笑“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各位还是早回家比较好。”
众人动作仍停滞不动,只有眼珠子左转转右转转,竟是无人敢先动作。
马夫又笑了笑,一脚将旁边离得最近的一个胖男人踹了出去,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争先恐后直往外四散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