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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当的装聋作哑,适当的嗤之以鼻,太无懈可击,可谓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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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层。
星君竟然早退了,我叹着气将书还回去。
环顾这里,其实和普通的社区图书馆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摆放的都是不知多古老的违禁书籍和神秘文字的集合体罢了。
据说这一层内部还有一个档案室,是星君力量的具像化载体,记载了古往今来所有仙的故事。我不知道那里面是不是也有我的一份,还是说,至今没有仙名的我不能被算在群仙之间?
我借阅的是一本闲书,里面讲了一个听起来乏善可陈的古神大家族故事,里面情感关系之混乱不可一言蔽之,总之到了最后,大家族的第十一个女儿因不满母神不回应自己的爱意而叛出家族,但根本没人在乎她的离开,大家族依旧如往日一样生活。这是一本没头没尾、看到人胃疼的小说,我看完之后很想请教星君,他收集这些作品到底是出于兴趣呢,还是出于兴趣呢……
我把那卷轴放回对应的书架,又在那书架上浏览,果然,这个系列还有其余看一眼名字就胃疼的作品,但我实在没有勇气去借阅了。
好吧……其实我真正想问星君的是,这系列是不是改编自真实事件,怎么我感觉这个故事里的人物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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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六合,才五点不到。我漫步到江边,轮渡正追随夕阳而去,岸边的人都在无所事事地享受着时光。
我看周围的人都这样做,于是也不太熟练地拍了一张夕阳的照片,发给了置顶的那个人。
鸢白回得很快,他好像也在室外工作,就随手拍了一张他那里的夕阳过来。不得不说,他对于人类的造物比我使用的好多了。
这样的回复速度,让我很想截屏下来发到六合内部论坛给大家看看这位号称恪尽职守、一丝不苟的上司到底哪里在认真工作。
我点开那张照片,仔细端详,没过一会,就分析出他在哪个地方出差,又大概去做了什么……不,这样不对,鸢白不会喜欢我这样窥探他。
鸢白:江边风大,小心着凉。
我心虚地捂紧单薄的外套:我穿得挺多的。
鸢白懒洋洋地打了两个字:不信。
我正欲辩解,就见他又发来:视频证明一下?
我……我把头埋下去,闷闷地敲:对不起。
我认错态度如此积极,想必鸢白没有理由生气。
哎,这人怎么天天就想检查我。
这次他不回复了,可能去忙了吧。我慢悠悠吹了会晚风,每隔一会,就看看没有新消息的对话框。
我的心沉了下去,在匮乏的表情包里精心挑选了一个小狗探头,惴惴不安地发了过去。
鸢白不理我。
嗯……
我摸摸鼻子,不知道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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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和鸢白聊天的次数真的不算多。
我被那头冷淡的鸢白勾着心绪,没法做别的事,只好漫无目的地翻阅我们的聊天记录。
从两年前那天,我与他重逢,我就一直把他放在置顶。他自己账号名字很随意地叫做yb,我则老老实实地给他备注鸢白,我其实就是喜欢这个名字而已,yb总觉得还有他今生姓名元柏的意思,鸢白却就是鸢白。他的头像是一道模糊不清的黑红残影,我感觉可能是某个雨夜映着街灯的窗户。这是两年前的某一天他突然换的,在这之前的头像是他办公室的一盆绿植。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随手养点东西,我从前就怀疑鸢乐山是不是他一点点养出来的,后来才知道还有一个仙和他一起。他在我家的时候倒是没养什么,可能我家狭小的阳台、可怜的光照不足以让他发挥。但他每次打开窗户,就总有一群野鸟飞过来,环绕着他的手指抢东西吃,有时是鸟食,有时只是他随手洒下的灵力。他做这种事时一贯没什么表情,硬要说的话,唔,有点百无聊赖。我觉得这不像是兴趣,更像是某种习惯。
为什么会有这种习惯?我不愿深想。答案总是我不乐见的,或许又是跟那个人有关吧。
聊天记录最开始,都是公事公办的语句,可能那时候在他眼里我是个应召旧仙里的刺头——事实上大约确实如此,除了用法术窥探凡人的人生,我还做过各种各样被六合明令禁止的事,在叶青野的帮助下这些通通被抹去了痕迹。所以鸢白总是会问我在哪里,不要在他眼皮下违规,还有我看到你了,别溜走,之类的。让我很是担惊受怕,又为总能见到他而暗暗窃喜。
他或许知道我做的事,又或许不知道。他不是那种刻板的上司,不会每次都惩罚我,只是会把我拎回六合,我组里的前辈不用看就知道我又在出外勤的时候乱跑了,他也不会虐待员工,如果恰好到了饭点,他就带我去吃饭,一般我在这期间说些央求的好话,他就抿了抿唇,不再追究了。
我的视线停留在一个日期下,那一天,只有凌晨一点时,他发来的一条消息。
关于我们为什么会变成如今的关系,那是因为这通不到三秒的语音电话。
我至今仍怀疑,那天晚上他是打错了。可能这通电话应该打给宿玖,这样他就不会在深夜被一个居心叵测的我带回家。我手忙脚乱地把仙酿当成了茶水递给他,他竟然也就喝了。
他蜷躺在我的沙发上,衬衫被弄皱了,像个很大一只,被我强行抱回家,但忘记了家里根本放不下的毛绒熊。
我连自责都没来得及品味,他的眼睛就又变得清明,在黑暗中一错不错地盯着我。他清醒得太快了,酒精能对一个神仙产生多大影响呢?他的手臂受伤了,很长的一道伤口,削开了皮肉,能看见骨头,那天晚上风雨交加,黑云压城,我知道,那是有一个仙堕了。
我这几百年过得松懈,已经忘记了如何处理伤口。我把他带回家,连灯都忘记开,就这样在昏暗中翻箱倒柜、稀里糊涂地忙碌着。
我不免责怪元家,明明“元柏”理应衣食无忧地长大,享一世富贵荣华,为何要放任他回去恢复仙力和记忆;我也怨恨六合,明明都轮回一次,多了那么多崭新的血液,却还是要他回到那个位置。
我单膝跪在地上,扶住他的手臂。看见他的伤口,我的手太抖了,药粉洒得到处都是,他目光灼灼地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摁住了我的手背,阻止了我粗糙而徒劳的上药。
“赭桐。”他叫我,轻得像是呢喃。
我对上他的眼睛,当然看不穿他的想法,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我面对他时,总是这样。
接着,他俯下身,一手握住我的后颈,强迫我抬起头。
那是一个我始料未及的吻。
我似乎听到他说:“……你答应我了,对吗……”
我脑海中六千年前的记忆和现在的相互冲撞,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告诉我,这不对,这太不对了。
可我的心却是那样开心,我的身体不自觉地迎合,我紧紧贴着他的温度,恐怕到死都不会忘记。
但我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我应该是故作姿态地反问了他,“答应什么?”,心里想的却是,其实你不需要问我,不管什么我都会答应你的。
他掌握我们的距离,我却只想咬一口他的脖子,真的好想,从见到他的第一天起就在想,这样做一定会让他生气,但我愿意承担后果。
可是我还没咬,他就已经生气了。是因为我没有回答他吗?我记住了,只要一次教训就够了,以后我都会记得回答他的问题。
不过以后我才知道,有时候鸢白想要我回答,有时候又不想,不管怎样,让他生气是我的不对,我会说对不起的。
我最终还是冒犯了他,在他身上留下印记,我这样的人为什么能够染指神明呢?那是我从飞升时就开始思考的问题。直到今天,也不算有了解答。
因为鸢白的报复心好像太重了……
所以,我能够得逞,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只是单纯因为他一时不察吧。
第二天我醒来时,他已经醒了,他的伤恢复了,好像昨晚那样是我的幻觉,但他一言不发地低下来吻我的额头,所以我觉得那应该不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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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受那天一样的伤,也再没有见他喝过酒,就算是我递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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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宿玖的婚约当然没有解除,我很快明白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这没什么,只是我在工作摸鱼时分去阅览了一下人间流行的狗血电视剧,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第三者。为了不给鸢白添麻烦,宿玖刁难我一般都视而不见,或者忍让,也不会去宣扬什么。但因为鸢白实在过于坦率,好像完全不在乎他人对我们的关系的看法,所以我遗憾地没能使用上我从电视剧和网上认真学习的地下恋手段。
之后的聊天记录就变成了电话记录一样的存在,视频和语音通话都有,都是鸢白打来,我每次都会立马接听。
哪个晚上呆在一起,是不需要事先交流的,他总能知道我在哪里,至于我的时间安排……唔,我总是随叫随到的。
除了第一次事出意外,我一直觉得让他睡在我家实在是亵渎。他可能看出我不想让他去,所以一直都是在他那里的。有时候我们只是单纯地一起过周末,才会发生鸢白在我家阳台喂鸟这种事。
最近的电话是在昨晚,一小时零七分,具体内容我脸皮薄不好说,总之是折腾得够呛,他可能觉得我在他家呆了两年却连门密码都没记住太过分。明明是我守本分有意不去记。
就在我将那不算长的聊天记录翻来覆去地看时,已经快到了我和叶青野约定的时间。
潮海路1766弄离江边很近,走走就能到了,我一边走着,一边还在思考让鸢白回我消息的办法。
我走到路口,等绿灯,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
铃声突然想了,鸢白虽然不回我,但打了语音通话过来,我迅速接了,他的声音冷促道:“你要去哪里?”
我不敢欺瞒:“……去见人。”
他不太满意:“怎么约在那里。”
我毫不犹豫:“那我不去了。”
他沉默了一会:“……你去吧,那是葬仙地,注意安全。”
我说:“好,你也是。”
他去处理犯罪逃仙,是应该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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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告诉她自己去做危险的事,所以没有立场阻止她去危险的地方。这似乎是无可奈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