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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合在各地皆有分部，前天，蓝水市分部向总部汇报了一则可能将要堕位的神仙信息，但总部派来的人还没抵达，那位仙就真堕了。

    堕仙因悖逆天道辜负神名而堕落仙位，一般都会因剥离仙位的痛苦而丧失理智，大开杀戒。直到天道孕育雷霆，将其碎尸万段。

    蓝水市是一个地级市，并没有监督组常驻，不管是堕仙乱杀还是天雷滚滚，都抵挡不住，稍加不甚就是举城浩劫。

    分部长名为蓝信，是个自觉混吃等死、无望升仙的修仙者。六合工作待遇极优，还给予修炼资源，他便脑子一昏加入其中。

    然而此刻，面对雷云密布，那名堕仙一身破败红衣，阴沉疯癫地飘在空中，俯视下方，是瑟瑟发抖的凡人和全副武装的六合职员，分部长硬着头皮站在第一线，被那堕仙盯得浑身发抖，对自己当初的决定后悔得无以复加。

    蓝信颤巍巍地点开六合培训手册，翻到“如何应对堕仙”那一页，生搬硬套了里面的话术。

    “——别、别反抗了！天雷还没劈下来！早入轮回，还可有下一世安宁！”

    然而堕仙根本不理他一个小小人类，固执而凶恶地仰望起头顶那片酝酿怒雷的黑云。

    蓝信欲哭无泪，这手册也不管用啊……翻到后面一页，上面果然写着一小行字：言语拖延时间法极小概率奏效。

    极小概率你就不要写在前面啊！蓝信暗骂，以后还有命活着一定要先去问候一下作者。

    他继续往下看：

    处理堕仙的有效方法其一，召唤鸢乐神君（武力值爆表的第一善神，响应率极高，召唤不成功的考虑考虑自己是不是太非了。）

    其二，拨打监督组热线，1xxxxxxxxxx（非加急事件一般1-3工作日回应哦。）

    其三，寻找避雷设施等待天雷干完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或许天雷劈完就劈出金矿了呢？！）

    你倒是把怎么召唤鸢乐神君写上啊！！

    蓝信脸色灰败地摁灭了手机，拧了拧眉心，心想这他爹的他们好像完蛋了。

    部下们见部长都如此颓丧，纷纷心有戚戚，一时间鸦雀无声。

    “诸位，我们不能在这里倒下——”

    蓝信好不容易提起一口气，红着眼强行给众人灌鸡汤：

    “我蓝信生于蓝水长于蓝水，这片土地恩泽于我，想必诸位也是一样。”

    “今天我们可以逃走，但蓝水的人民肯定不行——我们六合诞生于六千年的重聚，虽然和我们这些凡人没什么关系，但我们既然身为六合成员，就已经是这场奇迹的一员，神仙都可以转世重生，我们凭什么不能创造奇迹！我的同胞啊，让我们勇敢地面对这——”

    不着调部长唯一一次这么热血，部下们本来相当感动，都随部长湿了眼眶，可是感动还没感动到一半，他们都看见了背后天空中兀然出现的人影，睁大了眼睛——

    “蓝部长！总部来人了！”

    蓝信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面红耳赤，声嘶力竭：“快撤——”

    全部成员一溜烟撤得无影无踪。

    蓝信：“……”

    所以，他的部下到底平时接受的都是怎样的训练啊？？

    总部增援来的实在太及时，蓝信和众人躲到了安全的地方，远远地观赏那场……呃，或许能称为战斗？

    41

    “鸢乐，你还要拦我？你非要这样，受他们摆布，你还和六千年前一样——”

    那堕仙不知为何对待鸢白比对天雷更愤怒，那怒火之中，有一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被背叛的怒火。

    鸢白漠然地站在堕仙对面，看他表情，约莫是在想这到底是哪位。

    “我们一样是天生地养，凭何群仙鼎盛，而视我们为邪魔歪道，凭何天道不容？鸢乐，是你选择了他们，我们才——”

    堕仙义愤填膺，鸢白面不改色，底下的蓝信与身边人议论：“他们在聊什么？鸢乐神君在等什么？”

    有一位部下耳力过人，言之凿凿：“貌似是在说凭什么他们是邪魔歪道，鸢乐不选择他们什么的。”

    “都堕了那没办法啊……话说这仙是不是没做什么杀戮之事，就是修炼出毛病了？”

    “等等，这是在策反我们仙君？”

    鸢白一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想下班的淡定自若，堕仙自知已无路可退，不等鸢白进一步动手，他便自己进入了雷阵之中。

    “……”

    鸢白终于开口了：“天雷加身，轮回便是万年后了。”

    那堕仙嘶哑笑道：“万年后不好吗？或许，那时就是我们的时代了。”

    那堕仙的决然赴死之意没有感动天道，雷霆仍然蠢蠢欲动、蓄势待发，鸢白放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最终，没有上前。

    天雷在下一秒席卷而下，蓝水市都在疯狂震动，六合分部早就布置了障眼术和防御术，让蓝水居民不至于亲眼目睹那可怕的天道刑罚，但这还是不够，眼看不讲理的天雷就要殃及人间，蓝信急忙大喊：“鸢乐仙君——”

    鸢白收回了目光，只手往上一托，天雷就顿时失去了刚刚那样的力度，在鸢白手中化为一团乖巧可爱的雷团。

    鸢白将那雷团握在手中放进口袋，降落到地上。

    蓝信目瞪口呆：“啊、啊？结束了？”

    鸢白点头，似乎不明白他在呆愣什么。

    转瞬间，那堕仙已在天雷下没了身影，他被鸢白揍了一通，早没了挣扎的力气，天空复晴，原来太阳还在正中。

    居民楼里陆续探出脑袋，人类感叹：“雷阵雨啊？”然后蓝水市又归于平静。

    蓝信看着阳光傻乐，高兴道：“辛苦您了多谢多谢，我们蓝水市一定会永远记得您的付出，对了，要是您有空务必在蓝水市休息几天，让我们好好接待一下……”

    鸢白：“不必，我再待一天以防变故。你们先去检查那人的居所和法器，还有……”

    蓝信眼巴巴地看着这位天降神兵，救命恩仙，鸢白顿了一下，看向远处：“下次可以找离你们近的监督组成员，不一定要找我。”

    蓝信心想我们只是给总部发求援，不知道来的是哪位啊？而且那个要命的手册上不是把您写在第一位吗？

    鸢白听见了，挑眉：“手册？”

    蓝信奉上手机文件，鸢白扫了一眼。

    怪不得他还在高铁上就忽然听见一群乌七八糟的祈愿，所以才临时决定飞过来。

    鸢白将手机还给蓝信，并拿出自己的示意添加好友：“把这个发我一份。”

    原来不是需要他出差的事情多，而是那群家伙把事情推给了他。

    脑海中大概出现了四五张嬉皮笑脸的、需要一点教训的面孔。鸢白淡淡地想，嗯，就这样，把事情都交给他们，就当是他们在还债，后半年都不出差了吧。

    他一走，某个不安分的人就要溜回自己家，像只养不熟的小动物一样。

    明明他们都在一起快两年了，还是这样。

    42

    他回来的时候，明白了一件事情。

    比离开更难的，是离开又回来。

    43

    其实，鸢乐山倾倒的那一天，他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冥冥之中，早感知到终有这一天。

    他做了那么多年被群仙瞻仰的仙首，到了这种时候，就尽一尽责任，尽数护下那些在山洪下无力挣扎的群仙魂魄。

    根据他的估算，这些仙大约六千年就该从轮回中复生。

    但唯独对那个小仙，他做了不同的事。

    他看到她呆呆地站在云海里，看着鸢乐山倒塌，一动不动，好似忘记了逃跑。天灾之下，她的身影那么渺小。

    他那时候几乎散尽了力量，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连身影都已经虚幻，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来到了她的面前。想来，她那么一个不精于修炼的仙是看不见他的。

    他很想无奈地摸一摸她的发顶，想问她，为什么不逃呢，就这样站在这里，好像认命一样。

    不会觉得愤怒吗，不会怨恨让你遭遇这一切的我吗？

    他大约是有点抱歉的。

    他一直没有好好地对她讲过，关于许多事，就算她趁着醉意在十轮满月之下质问他，他也只是静静地等她在月光中睡了过去，什么都没说。

    她当然什么都听不见，也感知不到他的触碰。

    那对她来说，只是一阵被山洪卷起的风吧。

    但当她抬起头的时候，他却看见她在流泪。

    “……是你吗？”

    她哭着，轻声问。

    他的手一滞，离开了她的发，但她的声音却变得坚定了，那张稚嫩的脸上满是泪痕：

    “你要死了吗？为什么？你们不都是那么厉害的仙吗？为什么全都走了？”

    他现在即使想对她说些什么，也没有办法说了。是因仙魔开战，叶青野消逝，平衡被打破了？是仙界内部的原因，还是……因为他，这个鸢乐山的山神？

    或许都有吧。不过对天道来说重要的是，时间到了。没有什么是长盛不衰的，在她来到这个漫漫长生的群仙之间以前，他们已经渡过多少岁月，记不清了。

    他看着她的悲伤，她的哭泣，那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当他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才发现自己早就忘记了曾在她眼中看到的命中注定，忘记了早就写在命树一叶上的东西。他的选择完全出自于他的自私——

    桐，留下来。

    死亡是很痛的，你活下去，可以吗？

    他从没做过这样的事，从他过去的神生里也看不出他竟然是这样的神仙。他将自己的灵魂和最后的仙力送进了那名呜咽着的小仙身体内，庞大的灵力守护着她，让天道都望而退却，她被裹挟着、茫然着，远离了灾难。势要将群仙留在那个时代的天谴倾碾而下，却最终留下了唯一的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