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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一刻开始,就都是早就预见,却无可奈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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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倾尽全力的一护,断送了自己的轮回路,就算再得天独宠,重新回来也不是容易的事。
不过更重要的是——他有必要回来吗?
就算复生,他又要去做些什么呢?
遗憾、不甘之类的情感,对于他来说过于遥远了,归于混沌,也不过就是回到最初的地方。说不定休息不到千万年,天道就又不甘寂寞地要重塑他了,简直像无理取闹的无良老板一样。
所以,有必要回来吗?
他始终认为这个问题就交给天道去回答,他已经不想再睁开眼。
然而,在虚无之中,听见她的呼唤。
她怎么还是那么傻,问他怎么样才能重塑一个鸢乐山。如果鸢乐山还被容许存在,那么这场灾难就不会来。
赭桐不懂,而他身处天地间的不存在之处,没有办法告诉她这点。唯一的办法是,他回去得再快一点。他回去了,桐就不会再执着于重建鸢乐山。
这似乎是合理的做法。
如果天道不需要仙界,那就去做一个凡人吧。这样他就不必担心自己扰乱她的命途,可以遵从内心深处、直到临死才浮出水面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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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跟他预想的有些偏差,但总归,他还是回来了。
降临的那天,他有点没控制好力度,导致那个迎接“他”的家族……唔,叫什么来着,宿家?全都被震得神魂离体,他不得不耗费耐心将那些人的魂一个个捞回来。
这样麻烦的开端,他在心里轻叹,预感接下去也不会顺利。
他抬起手臂,端详自己,白衣湿淋淋的,周围是一片清澈湖泊,水雾弥漫,召唤阵的光芒缓缓消退。
他不知该作何表情,虽然他是强夺了召唤别的神的召唤阵,但根据他的记忆,那家伙应该也不喜欢水媒介,这些人做事如此粗糙,难怪招惹是非。
这副身体不是他的原身,而且他接受召唤,身受束缚,不得将一切严明,直到因果终结的那天。
这点时间,算作他提前回来的代价,不算什么。但他嫌手背上那个代表束缚的法术烙印碍眼,所以,这些召唤他的人也要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合理的事。
他抹去宿家人心中对于他真容的记忆,将这副身躯恢复成原来的婴儿状,之后,便任凭宿家去安排。
他一边操控元柏作为一无所知的凡人活着,一边修炼,拿回力量和神位。既然回来了,该做的还是要做,他和那些老面孔一起建立六合,建立新的秩序。他真正的神身安放在六合深处,只等束缚解开,本相回归,完成真正的复生。
宿家以为只有自己知道如今的鸢乐仙君并非原本的鸢乐一事,沾沾自喜,却不知自己供奉了那么多年的召唤体中是真的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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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来之后,再次见到她,才发现跟自己的预想不同。
她似乎不愿意见到他,明明知道他回来了,却一直躲藏着。如果不是能听见这六千年她为鸢乐山汇集的祈愿,他还会以为,他这样着急回来,都是一厢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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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他做事确实欠缺考虑。他为桐创造了一条生路,却也将一样就算是仙也不该拥有的东西混在灵魂里给了她。她好似并未察觉,自己为何突然拥有了查看他人命轨的能力,以为只是属于神君灵魂碎片恩泽的一部分。
那东西有自己的狡猾,躲藏在赭桐的灵魂里如鱼得水,他就算勉强算作它的前主人,无法强行将它取回。他只能劝诫她,尽量减少使用这个力量。这是他也左右不了的事,一切只看桐自己。
某一日,星君问他:“如今群仙轮回重生,各自都在新时代做感兴趣的事。那么你呢?鸢白,你除了过去这个仙首的职责,还想做什么?”
他淡道:“想谈恋爱。”
星君:????
星君缓了一会:“……等等,所以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你确定她有这个意思??”
鸢白想了想,刚要点头,就见星君分出九千只眼睛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鸢白:“……怎么了。”
星君见挚友这副懵懂的样子,痛惋道:“你这样怎么行呢?现在谈恋爱花样多,一定要善用计谋才能得偿所愿!来,我教你……”
虽然鸢白觉得星君纯属自误误人,但却觉得他所说的那些话中有几句有几分道理。
所以,有了那一夜急风骤雨,有了误拨的电话、明明知道却灌下的酒,有了连鸢乐神君都治不好的伤。
当夜太深了,桐疲累困倦到极点,蜷缩在他身边时,他睡不着,看着她,心中焦躁,只能窥探她的内心。
“……你真的……吗……”
那是神明的低语,晦暗,阴沉的眼睛,注视着无辜的,无知无觉的渺小生命。
赭桐无意识地张口,给出肯定的答复,安抚了黑暗中那个难以言说的、圣洁却不可见光的身影。
鸢白垂下眼睛:
“好,那就不能再像昨天那样拒绝我。”
赭桐在梦境中皱起眉,似乎不明白,她什么时候拒绝过他。
他轻哼一声,抹去读心术的痕迹。又揉弄她的发,像是在惩罚她的迟钝。
六千年来还是于法术、于警戒心都没有显著长进的桐,当然从始至终,什么都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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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蓝水的第二天,蓝信已经清查了那名堕仙的居所法器,确认无误其中并没有被浊气污染而产生邪祟。鸢白自然不是事必躬亲,他看似随意地在市内闲逛,实则一直与蓝信一行人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
约莫傍晚,他在历史气息十足的街巷挑中了一件可以带给桐的伴手礼,刚付完款,收好那件包装好的小东西,正巧桐发来了信息。
是夕阳的照片。她又在人群聚集的地方独自一人,寻找着融入人类的方法。想必发来这张照片,也一定是抱着“别人都这样做”的想法。
他走到古巷的尽头,举起手也拍摄了一张夕阳的照片发过去。
“呃,神君?”
蓝信不知何时找过来,鸢白正靠着砖墙低着头正大光明地打字聊天,让蓝信不知自己是不是该当没看见这位的摸鱼行为。
鸢白掠他一眼,但蓝信犹犹豫豫的没说话,他也就没问,本打算和桐视频,想也知道她肯定一副被抓包的心虚样……但是手机都举起来了,却看见了桐的讯息。
桐:对不起。
鸢白:……
鸢白默默放下手机,假装自己好像完全没打算视频的样子。
明明都答应过,不拒绝他的。
哎,桐就是说话不算话的。
某神君完全没考虑到,赭桐的保证是在读心术下不受控地立下的,对清醒的桐压根不作数。
蓝信满腔的八卦之心快压不住了,嘴角诡异地微扬,心想果然他们分部就应该做些八卦之事,而不是那么正经地处理什么堕仙,咳咳,实在专业不对口……鸢白面无表情地看过来:“什么事。”
蓝信立马正色:“手册说,天雷之下可能劈出金矿……”
虽然手册并不是那个意思,但鸢白还是挑起眉,他不必掐算也知这蓝水没这个气运。
蓝信十分沉痛:“但我们隔壁市好像被震动影响,裂出了一道气息不太美妙的古洞穴……”
鸢白眼皮一跳,就听蓝信可怜巴巴:“神君,他们问您接下来还有没有别的安排……”
鸢白:“……”
他默不作声在口袋里弹了一下那个小伴手礼,在蓝信纠结复杂的目光中,抚额道:“我今晚去。”
蓝信暗自伤感,神君忙到连和女朋友打视频的功夫都没有,实在太可怜了。都是因为他们这些人太不顶用。
“对了,您如果要带礼物的话,可以考虑我们蓝水市特产。”蓝信自觉洞察了神君心事,体贴道,“我们蓝水素有剑道传承,市内不乏锻剑大师的门店。”
鸢白思忖片刻,“原来那个藏剑阁在你们这里?”
蓝信一笑:“六合机密,神君也不知道吧?”
鸢白确实不知道,如果他接过如今金上京的位置,才会拥有各分部的情报。
蓝信口中的藏剑阁并非哪个仙君的宝库,而是在这六千年中收容所有失去主人的仙剑的法器“藏剑阁”。这创造藏剑阁的神仙至今仍未回归,想来当初预知未来、锻造应对的法器,已然耗费了太多心力,以至于在灾难中无力自救、伤之又伤。
藏剑阁漂泊无定,六合建立后才将它寻回,金上京将之归掌为六合之财,藏宝阁本身防御力、隐藏力惊人,再加上金上京的法术,本身无需守护,便托付给了剑道鼎盛的蓝水市,也算符合藏剑阁脾性。
藏剑阁并非一昧拾取无主仙剑,如遇天赋者也会慷慨开阁一赠,可谓是个很通情达理的法器了。
鸢白何其敏锐,蓝信不会白跑一趟,只为了告诉他这点事:“你有所求?”
蓝信一脸“果然瞒不过您”的样子挠挠头:“可能是因为堕仙缘故,藏宝阁里的藏剑有些躁动,您要是能去安抚一二就好……”
这并不在监督组工作范围内,严格来说还算是蓝水分部失职,蓝信已经做好了付出代价或者被拒绝的准备,但鸢白却只想了几秒,就答应了:“可以,不过作为交换,我想在藏剑阁里找一样东西。”
蓝信喜出望外:“当然当然,本来您要进藏剑阁就不必审批的,要找什么东西?我先帮您寻着……”
鸢白微微停顿,神色有些怪异,像是不知如何描述的样子,蓝信一脸莫名,但鸢白还未细说,就忽然举起手机拨了个语音电话出去。
蓝信:?
电话接通,鸢白面色不善,语气更不善,一开口就是冷到掉渣的:“你要去哪里?”
蓝信:……
原来神君也要查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