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间,已是六月
宋祁年这人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那一身伤在御医院中治疗了一个月后,才缓了过来,有了几分力气后,便嚷嚷着要回家,要见自己妻君。
杨明希左右为难,作为执笔要常侍于圣上左右,最后她强硬的将宋祁年送到了侯府,平日里有王将军在可以同他解闷,休沐时两人再相见。
圣上派了御医也住进了侯府,直到现在那血肉模糊的满身伤才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了。
因一句产药圣地外出行医的秦大夫,也终于有了音讯,递信说归期快至。
刘堇禾松了一口气,那日归家,她就不见踪影,若不是孩子说她是外出行医,吓得她想报官,可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传回,刘堇禾总担忧她是不是被仇人砍死在哪个荒郊野岭了。
福生也盼着秦大夫归来,他已经读书几月,对学习也很勤勉,小姐说等秦大夫回来,他便可以跟着她学习……
在众人期盼之下,秦大夫终于归家,刘堇禾专门告假在家等着……
日头正旺时,秦大夫和一位身着紫衣满身佩戴着银饰的年轻女子,身骑骏马,缓缓而至。
马尾还用绳系着一人,跌跌撞撞的跟着走着,更后面是数辆马车。
女子奇异的打扮惹得百姓围观,行至门前她翻身下马,只见紫衣是短裙外镶着薄纱,随着她的动作若影若现,她赤足立在那里,脚踝处还戴着银镯,上面挂满了铃铛,越是靠近,铃铛叮当作响,浓郁的花香也随之铺散开来,引得蝴蝶萦绕。
“我乃黎族姜芜,受恩于杨小姐,特来拜会。”姜芜笑着同杨以宁见礼。
“姜小姐,请……”杨以宁心中疑惑但仍然有礼招呼她入内。
秦大夫一脸心虚的看着刘堇禾,小心翼翼的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
刘堇禾美目一斜,瞪了她一眼,才由她跟着自己,带着她回了院子,留了杨以宁在此待客。
行至正厅,下人们上了茶水便在外等候,被捆着的那人在姜芜坐下后,他伏身于她面前,伴随着叮当两声铃响,姜芜的自若的踩在了那人身上,惹得杨以宁多看了几眼。
“姜小姐说我有恩于你,我记得当时来求助的是个男子,他与姜小姐是何关系?”杨以宁客气的问道。
姜芜苦笑了一声,满含歉意道:“那位小郎是我的侍虜,我这侍虜之前所言,皆做不得主,实为诓骗,我特意带他前来赔罪……”
“但他终究是为了我,杨小姐若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办到尽管提……”姜芜叹了一口气,踹了脚下那人。
“虜之前冒用姜家的名义,诓骗贵人,还请贵人恕罪……”那人俯首磕头。
杨以宁这才发现跪在地上的人是姜七,之前虽然对此人所说抱有疑虑,但秦姨千里迢迢前去医治,总不能什么都不得吧?
她似笑非笑的看向姜芜:“姜小姐想来已经从你的侍虜口中知道他当初许下的条件,现在姜小姐一句他做不得主就想将此事揭过,也太没有诚意了吧?”
“世代为采药人一事,我身为黎族的族长实在是无法答应,杨小姐在危机之时派人医师前来救我族性命,这天大的恩情,自然不是一句他做不得主就能抹去的,我来是为了同杨小姐商议,看能否换个条件……”姜芜不卑不亢但诚意十足着。
杨以宁暗中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姜族长要如何商议?”
姜芜斟酌着话语,之前侍虜谈的免费提供,现在却要收银子,多少让人有些脸红。
她沉吟了一会儿,不想杨小姐觉得自己是忘义之徒,认真解释道:“杨小姐,族中在姜七之前从未与外界来往,我们一向自给自足,此次因为姜七为族里带来希望的同时,也为族里带来了新的知识。”
“秦医师她们在寨子里除了医治我们,也常常教我们学习官话和文字,族里想要出来行走的姐妹多了,自然就需要些大夏的货币,还请杨小姐见谅。”
杨以宁倒是想起来同姜七见面时,半通不通的官话,被送进倌馆都不知,估计现在都还以为当时遇见的是个好人,但这话她不便与姜芜说:“既然是需要货币,我们便按照长久的生意来谈,既然秦医师满意那说明姜七说的药材圣地并非虚言。”
“京中药铺众多,我杨家的药铺想要拔尖自然需要上好的药材,我希望姜族长的药材在十年内只卖给我杨家,我按照比市场价还多一成的价格收购,姜族长觉得如何?”
“向杨小姐收钱已是我的不对,杨小姐按照市场价的五成给我就好,只要杨小姐在几年,我便给杨家供给几年,杨小姐是我黎族永远的朋友。”姜芜斩钉截铁道。
“姜族长是个爽快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们药材好,我强求你只卖我一家已是报了恩情,再降低价格就是我的不对了。”杨以宁摇头拒绝。
姜芜认真看着杨以宁,见她真是这样想,而非假意推辞:“全族的救命之恩怎可这般轻薄,我们按照五成的价格供给杨家药材五年,今后按照市价供给直到你不再是杨家的主人。”
杨以宁张张嘴想要提出异议,却被她打断:“杨小姐莫急,这些都是有条件的,我族有大母但无医师,希望杨小姐能派医师前去教导……”
这让杨以宁很难拒绝,点了点头,想起刚刚一同而来的药材,迫不及待的问道:“那姜族长随行而来的药材可是按这个价格给我?”
“带来的六车药材乃我私人为救命之恩和为侍虜赔罪,赠予杨小姐的礼物。”姜小姐起身对着杨以宁行了一礼。
杨以宁赶紧扶起:“不必如此多礼,姜族长刚刚所言已是颇多好处,这药材我又如何好收。”
“这礼物你一定要收,按规矩侍虜干出此事,我应将他交于杨小姐处置,可姜七又实在得我喜爱,我心不忍……”姜芜苦笑道。
“我已有夫郎,怎会夺姜族长所爱,哈哈哈,你放心……”杨以宁调侃道。
“咦,杨小姐年纪轻轻便有了夫郎,真是令我诧异。”姜芜十分惊讶。
“心中喜爱,难以自持,自然得早早的娶回家比较放心。”杨以宁笑道。
姜芜听到此时更加好奇:“那我可得好好看看是什么佳人……”
杨以宁但笑不语:“姜族长长途跋涉应该累了吧,我已经安排好了客房,先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我带你逛逛京城。”
“好。”姜芜说道。
杨以宁带着人,将药材带去了济世堂,李掌柜远远的看见自家主子,赶紧迎了上来,刚刚医师归来时她便知道今日会有诸多药材入库,顾不得烈日早早的就在门口等着。
将药材交于李掌柜,杨以宁便去了内院,平安正靠着学步车蹒跚学步,见着杨以宁,咿咿呀呀的往这边冲,虽然个子还是不高,但看起来白白嫩嫩的,想来这与母羊和李掌柜的细心密不可分,就是还是体弱,容易生病,幸亏养在济世堂,不然杨以宁都担心养不到这么大。
“这小孩真是一天一个样,再过几月就要满周岁了。”杨以宁伸手抱起她,将一个平安镯戴在了平安的手上,上面挂了几个铃铛,平安乐颠颠的晃着手听着响声。
杨以宁等着药材入库,自从去岁药材用完后,济世堂便未补足货,这铺子平日里只开了半扇门,有人求上门便看,无人便研读医书,这药铺的账杨以宁也是几月才看上一回。
府中事物已经交给夫郎,杨以宁只需管着几个铺子,家中人口多了,便琢磨着再搞个进项。
便将重心都放在了研究姨娘给的种子上,再等上个把月才会丰收,如今这药铺又能开张,也算是恢复了些收入。
同年十月,永安侯府开了家食铺,卖的不是一般吃食,摆在上面的是各色晶莹剔透的果子,甚是好看,引得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上几眼,垂涎欲滴,更别说单独摆在那里洁白如雪,却被称为糖,让人好奇。
开始人人都在观望,却无人愿意做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毕竟价格不便宜,若是不好吃岂不亏大发了。
但京中遍地是富人,总有些爱好新鲜玩意的,不多时便来了几位锦衣小郎,身边跟着下人,买了十几份,掌柜的赠送了一小包蜜饯。
好奇很久的粉衣郎君拿到手便尝了一颗,这酸甜滋味,使人胃口大开,想起家中茶饭不思的妻主:“这……再给我来上十份。”
“这位小郎,我观你刚刚已经买了数份,我家这果子,不可多食,容易牙疼牙酸,内里不适……”掌柜劝阻道。
“你这人好生奇怪,别家巴不得我多买,你还赶客……”粉衣小郎不高兴的噘着嘴。
掌柜的抹了把汗:“这……我家主子特意吩咐了,不可多卖……”
“那我多买点,每日少吃几颗便是……”
“郎君不知,我家这果子都是每日现做,最佳的售卖时长是两个时辰,我家主子说这果子两个时辰后味道便开始不佳,若过了夜恐怕……”掌柜解释道。
“行吧……”粉衣郎君被他的小伙伴拉着不情不愿的离开。
出了店,粉衣郎君多次被拒自然是不高兴,对小伙伴小声道:“我们去对面茶坊坐坐,她说最佳售卖是两个时辰,我就要看看两个时辰卖不完怎么办,若是没有处理,她就是欺客!我可要找她麻烦!”
“两个时辰啊!”身着鹅黄衣衫的小郎君苦着脸道:“我今日出门还是妻主求情,你让我生生在茶坊坐上两个时辰……”
“那怎么办……”
“让阿福她们盯着吧……”白衣郎君无奈道:“我们去逛逛,把阿福她们留在这。”
粉衣郎君觉得有道理,将手上的果子分了一份给留下的人,便开开心心的跟小伙伴去玩。
有人尝鲜,早就被吸引的人自然也就会买上一小份尝尝,也是觉得不错,便要收在怀里带给家中夫女。
掌柜连忙阻止,让伙计用油纸和麻绳为她打包,解释道:“这位娘子,我家这果子外面裹的是糖衣,若是放在怀里易化,拎在手中最好……”
来人似懂非懂的点头,觉得这掌柜的和善,是个好人。
杨以宁坐在茶坊里见铺子开了张,这才松了口气。
姜芜如今已经换上了京里常见的衣衫样式,怀里搂着姜七,喝了口茶笑道:“以宁又不是第一次做生意,怎的这般紧张?”
姜七穿着一层薄纱似的衣服,也不知姜芜是在何处寻得的,两朵红梅若影若现全靠那双玩弄它的手遮掩。
姜七顾不得周遭的环境,期望妻主的手遮掩,又害怕妻主的手亵玩,坐立难安。
杨以宁堪堪移开双眼,对夫郎的思念之情如潮涌:“以前都是家中的生意,可这果子铺不同,是我自己要开的,若是卖不掉,我可得哭……”
“没事,卖不掉,我也能帮你吃掉。”姜芜不在意侍虜被人观看,有人垂涎这不正说明她T教得好吗?更何况杨以宁是她认下的姐妹,她毫不在意,眉开眼笑的吃着手里的糖果子,这果子她一天能吃数十颗。
“你可别吃了,秦大夫可说了,你再这么吃,牙就得出问题了……”杨以宁看她手里果子减少的速度,担忧道。
姜芜讪讪的住了嘴:“你回去可别说……”
“还需要我说?你回去一吃饭,大家不就知道了……”杨以宁翻了个白眼。
为了不被秦大夫骂,姜芜不舍的将糖果子推远,便见着杨以宁的夫郎远远的带着队伍巡逻至这条街,撞了杨以宁一下,挤眉弄眼道:“我就说看个铺子,怎么一定要在这里喝茶,原来是为了看夫郎啊。”
杨以宁同夫郎打了招呼,才闲闲的回她:“是啊,某人在这里打情骂俏半日,还不准我跟夫郎打个招呼……”
王忠开心的扬起笑容,在看清妻主对面被抱在怀里衣不蔽体的小郎时,脸色黑沉如墨。
姜芜洋洋得意的将姜七抱起,亲了他一下,学着杨以宁的话回怼道:“某人没有人亲热就见不得别人软香在怀。”
“……”被刺激了的杨以宁无言以对。
两人就在这茶楼坐了一上午,直到午饭时分才回府用饭。
这时,粉衣小郎带着小伙伴过来了,好奇的问随从:“两个时辰了,她如何处理的?可是在哄我?”
偏过头去一观,铺子门口现在站了个小伙计,一张长凳上,零星摆着几种没卖完有些融化的糖果子,旁边写着‘一文钱两颗’,现在围了不少人。
“现在是一文两颗,小的刚刚买了几颗,里面的果子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外面的糖衣有些融化,吃起来也确实没有主子之前买的好味。”阿福一边说一边将买的果子递给自家主子。
粉衣小郎吃上一颗,认同的点点头,果然如那掌柜所说,那只得明日再来……
哪想不出几日,这糖果子便风靡了京城,算得上是供不应求,来晚了便没了,气得小郎不高兴极了。
这店算是开起来了,日日早早的就卖空下工,家中多了不少进项,杨以宁高兴得日日都要再算一遍账糖铺子里的账,银钱叮当她眉开眼笑。
只不过那糖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