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遥遥

    子时,夜色如墨。

    山川草木都沉沉睡去,只余零星几点虫鸣,林初如往常般关上窗,榻上之人紧皱的眉头便隐入黑暗之中。

    依旧是噩梦吗?

    林初腰间别着的柳木腰牌发出微弱的金光,一只细杆毛笔赫然凝聚在空中,竖写下一段俊秀的墨字:陆公子的幼时回忆仍不足以一夜安歇吗?

    “他有些反常,或许还记起了别的事。”林初低声说道,伸出食指将陆子英的眉头抚平。

    怎会如此?天下谁人能破我的镜花水月?阿柳甚是奇怪,写道。

    “鸳鸯记可有什么异常?”林初问道。

    老套又俗趣的很,陆公子与河西李家大儿看了没一会儿就双双打起盹儿了,笨猫来挠他们俩才醒,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就是那扮桃娘的女伶官换了一人罢!

    阿柳滔滔不绝。

    据说是那赵燕官病倒了,正好钱掌柜从郦城请的登红戏班还在楼里歇脚,就喊祝莲去云仙戏楼里救场了。

    林初垂下眸子。

    既如此,那鸳鸯记依旧是鸳鸯记。

    毛笔顿了顿,继续写道:阿柳不解,为何要允陆公子下山?

    林初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习得世间幻术已久,更有镜花水月傍身,当知其分上中下三等,人叹花落纷飞哀伤不已,若施幻术,该当何解?”

    阿柳答道:花开盛景,岂不美哉。

    林初道:“此为下等幻术。”

    阿柳想了想:花下立冢,可寄哀思。

    林初道:“此为中等幻术。”

    阿柳沉吟了一会儿:请为阿柳解惑。

    林初道:“看到落花只是花,方为上等幻术。”

    腰间柳木牌微微轻鸣,似乎并不明白。

    林初道:“看花非花为下等,看花似花为中等,看花是花为上等,落花时节何来盛景,哀花之思何来知音,世间千万真中唯有由心所想之假,那假便是真。”

    阿柳依旧不明白。

    “更何况,以他的能耐,总归能察觉到异常。”林初摇了摇头。

    阿柳沉默许久。

    第一缕阳光从窗缝沿着木案攀上床头时,陆子英便醒了。

    一夜愁杂思绪如白絮般糊在眼前,只记得自己依旧做了那个噩梦,冰冷的身躯躺在四四方方的黑盒子里,随着歌谣一晃一晃。

    不知为何,陆子英常感自己时日无多。

    自从忆起画中女子,这种紧迫感便愈发严重了。

    他伸出双手,用力地揉了一把脸,将那些恼人的感知随着清醒的神智渐渐揉散。

    洗漱过后,陆子英将往日赚的银子悉数留了下来,只打包了一袋散铜钱和几件衣物,小狸花猫似乎被他惊动了,扒着裤腿想要抱抱。

    “狸花乖,阿初小姐会好好照顾你的。”陆子英摸了摸它的头,将小狸花猫抱在怀里,揉了两下又放回地上。

    他随手戴上了一顶白纱帷帽,松脚镇这种偏远地方还好,若是自己真是那陆贼,进了城怕是要再上演一出水镜台不可。

    狸花歪着脑袋,不解地看着他。

    这只小猫跟着自己免不了颠沛流离,陆子英狠狠心,将它关在屋子里,任凭其抓挠也不为所动,所幸林初也是喜欢这只小狸花猫的。

    “尹公子请留步,”陆子英一回头便看见阿柳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往他手上塞了一个白瓷瓶,“此物名为安魂丹,公子大病初愈,每日应当内服一颗。”

    “在下谨记,”陆子英顿感愧疚,“今日在下为一己之私弃恩情于不顾,实为不耻,小姐与姑娘救命之恩,若有来日,在下必将百倍报答,绝不会一走了之!”

    “不必了,要走便走,”林初冷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去给他拉头老驴来。”

    阿柳看着木屋的方向,似乎还想说什么,又看了一眼陆子英,哎呀一声跺了跺脚转头就跑了。

    陆子英一头雾水。

    屋内,林初坐在窗前,一只小猫挤挤挨挨地钻进来,奶兮兮地喵喵叫。

    “太阳从西边升起了,你竟然放他下山。”小狸花猫张嘴,竟然口吐人言,听起来还是个稚嫩的少年声音。

    它躬身坐起,两只小爪子端端正正地放在身前,浑然与在陆子英面前撒泼打滚的赖皮猫样子判若两猫。

    “他要走,你就不会装疯卖傻,死缠烂打吗?”小狸花猫一脸严肃地说道。

    林初挑了挑眉,一把揪住小狸花猫的后脖颈将它提了起来,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本来还觉得你有些用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林初摇了摇头。

    “谁,谁说的!”小狸花猫的叫声尖锐起来,“他,他是担心我,才不让我跟着的,他,心里有我!”

    “是吗?”林初所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眼前小狸花巴掌大的猫身一番。

    “你,你想干啥,本少的身子可不容他人染指!”

    林初微微一笑,小狸花猫浑身毛都炸了起来。

    下山时林间浓雾还未散尽,陆子英坐在驴拖车上昏昏欲睡,这头拉磨的黑驴正值壮年,却像他的父辈一样发出吭哧吭哧的声响,看来是头爱偷懒的呆驴。

    陆子英打了个哈欠,将驴身两侧的竹篓正了正,此时已行至山脚,途径一处田地时,忽然被迎面而来的浓雾冻得一哆嗦。

    陆子英仔细一看,发现这大片浓雾竟是从一种蓝花身上散发出来的,远远看去,这花似有手掌大小,含苞待放晶莹剔透,只种了一小片,像个蓝色的小水洼。

    陆子英摸了摸怀间的瓷瓶,里面装的正是蓝色的丸子,或许安魂丹就是用这种蓝花制成的,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有林初摘诡异蓝花炼安魂丹,世间医术之法果真艰苦卓绝。

    尽管才到卯时,山下松脚镇主街上就已经有了不少人,陆子英将驴车拉到一旁,进到福来楼准备向钱掌柜道别。

    “尹公子决意闯荡是件好事,钱某便不做挽留了,只是可惜再难听到公子的江上清风了。”钱掌柜叹了口气。

    陆子英抬手作揖:“在下技艺拙劣,钱兄谬赞了。”

    “唉,实不相瞒,钱某八年前上京州偶然游殊江,便在岸边听过这首曲子,可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只恨自己早生了二十年,只得无奈看莲舟渐行渐远,实乃人生一大憾事。”钱虎拍了拍陆子英的肩膀。

    陆子英愣了一下:“殊江?当年此曲可是与萧声相和?”

    钱掌柜惊讶地点了点头:“贤弟怎知?那女子依偎着一执萧男伴,铮铮弦音与萧声相和,还颇有苍茫之势,”说完,钱掌柜掩面摇头,“可惜啊可惜,若钱某有二十年前的锐气,就是真鸳鸯,也非得拆散不可!”

    陆子英对钱掌柜的厥词不敢苟同,只是虚假地安慰了他一会儿,心想道如果没记错的话,江上清风是他少年时亲手写下的谱子,因此得以记在脑海,时至今日也未曾忘记。

    那么八年前的莲舟上的青衣女子和那执萧男伴很可能是当年相识之人,自己或许可以去殊江碰碰运气。

    拜别钱掌柜后,陆子英正要将他塞给自己的两只烧鹅和一袋桂花糕放进竹篓,谁知那盖子竟自己顶了起来,探出一个小脑袋,眼睛溜圆地瞪着自己。

    一人一猫鸦雀无声地对望了一会儿,陆子英一梗,叹了一口气,弯腰将这只不听话的小狸花猫揣进怀里。

    索性还是只奶猫,没有给这驴车增加很多重量,黑驴不屑地瞥了它一眼,又哼哼哧哧地往京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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